秋日的阳光温柔不燥,微风轻拂,卷起路旁朱红的枫叶,在空中打着旋儿,又悠悠落下。
且说姜挽风乘车往武安王府去。初时,街道上人潮如织,嘈杂不已,随车行渐远,路人亦渐稀。
武安王府坐落于京都西隅,四围静谧,远离喧哗。历经一路颠簸,姜挽风脚底微微发软,终是在婢女清荷的扶持下步入房中。虽然沈君怀鲜少回京,但王府上下却被仆从们收拾得井井有条,洁净无尘。府内丫鬟小厮对姜挽风皆是恭敬有加,使她居住其间,颇有几分舒适。
只是,那一张硬实的床榻让她这个惯于享受现代便利之人感到颇不适应,躺在上面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只得强撑着。清荷见状,体贴地为她多铺了几层被褥,希望能让她的歇息更添几分惬意。
“娘娘,王爷因公事缠身,需您暂留于此。”待一切都安排妥当,清荷向她深施一礼,“若有任何需求,请随时吩咐,清荷定会在门外守候。”
“不必了。”姜挽风轻摇手,身旁有人服侍让她感觉极不自然,“我自会料理,不必劳烦,你先退下吧。”
清荷应诺后退出。
终于得以耳根清净,姜挽风正想安坐休息,忽闻窗外一阵破空之声,一箭矢倏然射入室内,稳稳地钉在她面前的地板上,箭尾还在微微颤抖。
姜挽风双眸一缩,目光锁定在箭矢上,发现箭身上系着一张小小纸条。她望向门外,见清荷并未觉察异常,遂即走上前,拔出箭矢,取下了那张纸条。
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弑沈”二字。
姜挽风心神微震,明白这必是组织所下的第一道命令——要她除掉沈君怀。但这毕竟是沈君怀与组织间的恩怨,她一个旁观者,又何必搅进这潭浑水?
姜挽风不屑地将纸条撕成碎片,任其飘落地面。然而,紧接着她便感到胸前一阵剧痛,喉咙处泛起一丝甜意,随即一口血红自唇角缓缓流出。
中招了。
原来早在她接触组织之前,便已中毒。
明显是组织的警告,不听话连命都保不住。
姜挽风心下电转,忽然四处搜寻,既然组织还要她办事,没理由不给解药。
果然,不一会儿,在腰封处找到一个小纸包。将其展开,里面赫然躺着几粒药丸。
陌生的记忆画面倏然涌入脑海:
“万清丸,毒发时服下一粒,能缓解症状。”
姜挽风心中一沉,虽心存怀疑,却还是匆匆取出一粒药丸吞下。
片刻后,绞痛果然渐渐减轻,虽仍有隐隐作痛,但总算不至于让她丧命。
回想刚才的惊险一幕,姜挽风打了个寒颤,看来组织的活还是要干,至少在摆脱前要干。但问题是,她才刚穿过来不久,对情况还不熟悉。更别提沈君怀那种人精,绝不会轻易让一个刚过门的女子靠近,想杀他简直难上加难。
姜挽风暗自咬牙,决定暂时隐忍,从长计议。
“娘娘,用膳了。”
正当她为此一筹莫展时,清荷端着精致菜肴进了屋。
吃饭!
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出方法,姜挽风干脆瞬间将一切抛之脑后,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水晶肴肉放入口中。
香!
相比于做杀手,她更愿意当条咸鱼!
正吃得津津有味,清荷又捧着一袭红衣走进来。
姜挽风狐疑地看着她:“这又是做什么?”
“娘娘,今晚是您的洞房之夜。”
噗!
姜挽风差点没被口中的饭呛死,手忙脚乱地拍着胸口,瞪大眼睛结结巴巴地问:“你……你说什么?”
清荷俏脸微红,语气郑重地重复道:“王爷说,今晚是您的洞房之夜。”
说罢,她将红衣递上,“这是给您待会儿换洗的衣物。”
姜挽风盯着那一抹鲜艳的红,眼珠微微一转,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原来如此。”姜挽风轻叹一声,接过红衣,手指轻轻摩挲着绸缎的表面,似乎在感受着即将到来的变化。“既是如此,我岂能辜负王爷的好意。
晚膳过后,清荷领着姜挽风来到王府的一处别院。
“娘娘,浴汤已经备好。”清荷在院门口停下,转身恭敬地说道:“若有事,便唤奴婢,奴婢就在门口候着。”
姜挽风听罢,心中松了口气。她原以为按照小说中的古代人设,连洗澡都得有人盯着。如今看来,这丫鬟倒也通些人情世故。
她嘴角一扬,呵呵笑着应了声,接过衣服,走进院内。
不得不说,这武安王府果然财大气粗,就连一个澡堂都修得如此精致。
汤池位于院子中央,周围栽满应季的桂花树,弥漫着浓郁桂花香。
假山伫立在池后,潺潺流水为这处景致增添了几分典雅。
汤池上方垂挂着轻纱幔,旁边的香炉内青烟袅袅,与池面蒸腾的热气交织一片朦胧。
姜挽风缓步走到池边,望着水面漂浮的玫瑰花瓣。
这沈君怀倒有几分情趣。
心中这般想着,她解开衣带,将衣物一件件褪下,轻轻迈入池中。
温热的汤水包裹住身体,驱散了一路的疲惫,不一会儿,她便倚着池边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姜挽风在朦胧中隐约听到一阵声响,紧接着水面泛起涟漪,扰乱原本平静。她悠悠转醒,目光扫向一旁,猛然发现池中竟多了一人——还是个男人!
她瞬间睡意全无,双眼微眯,盯着那人看了片刻,终于看清来者竟是沈君怀。心头一惊的她差点喊出声,但下一秒立刻抬手捂住嘴。
他是个盲人,看不见自己,怕什么?
姜挽风心中暗自安慰,随后又忍不住懊恼,后悔自己没有随身带着刀。真是好人做多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白白浪费了!
她胡思乱想着,视线却鬼使神差地往下移,落在沈君怀裸露的胸膛上。
他只穿一条亵裤,上半身**,白皙的皮肤上水汽氤氲,宽肩窄腰,肌肉线条劲瘦却不夸张,透着禁欲的美感。
姜挽风不禁看得一愣,但只片刻便回过神来。任务要紧,活命重要,男色算什么!
嗯,再看一眼。
“谁?”
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她随即感到右手被一把抓住。
“糟了!”
姜挽风心中暗叫不妙。
下一瞬沈君怀猛地一拽,她失了重心重重跌入水中,激起的水花将池边的衣物浸湿。
“苏慕容?”
沈君怀剑眉微皱,顺势收紧手臂,将她牢牢箍在怀中。
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那熟悉的温热再次自姜挽风身上传入他的体内。
原本昏暗的视野逐渐清晰,他呼吸微微急促,目光下意识地落在怀中的女子身上。
她身子娇柔,乌发如云散开,雪白的肌肤宛如凝脂,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两人贴得极近,四周的气氛陡然变得暧昧起来。
沈君怀心神一震,连忙将她推开。
松开手臂的刹那,视野又陷入熟悉的黑暗。他猜到原因,再次靠近将她一把拉入怀中。
当视野重回光明,更加确定心中的猜测。
他低头审视着姜挽风,语气冰冷:“汝怎会在这里?汝想对本王作什么?”
姜挽风浑身一激灵,声音微颤道:“没……没作什么,妾身只是来洗澡的。”
“洗澡?”
沈君怀听罢,嘴角勾起一抹讥笑,低声道:“这是本王的汤池,汝到这里来洗澡?”
姜挽风闻言,顿时怔住。
这是他的汤池?那清荷带我来这儿是几个意思?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沈君怀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更加淡漠:“老实说,汝藏身于此,是不是想谋害本王?”
见姜挽风迟迟未作答,他手上的力度猛然加重几分。
感受到脖颈传来的窒息感,姜挽风心跳得越发剧烈,手忙脚乱地扒着他的手臂,大口喘着气。
她明白,沈君怀多疑成性,眼下再多辩解也是徒劳,若想保住性命,唯一的办法就是证明自己的价值。
“别杀我!或许我可以救王爷于水火。”
“哦?”沈君怀闻言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兴趣,“本王活得好好的,王妃何出此言?”
“我可以做王爷的眼。”
姜挽风语气果决,字字铿锵。
沈君怀闻此言,一时无语,手上微松,情势亦随之一缓。
“妾身今晨初见王爷,便留意到王爷偶有揉眼之举。加之周身药香隐隐,以及适才妾身斗胆试探,妄测王爷或患眼疾。”姜挽风言辞轻柔,却字字敲在沈君怀心头,她见其动作微微一滞,心中暗喜,知自己所猜不差,遂鼓起勇气继续道:“观王爷揉眼之熟练,想来此疾自幼已有。多年来,王爷隐忍不发,此中艰辛,可想而知。若这等秘密一旦泄露,怕是连王爷自身也难保。”
沈君怀双眸闪过一丝异彩,声音低哑,犹如夜幕下的低吟:“王妃可知,汝将何去何从?”
姜挽风心弦再紧,双手交缠,掌心汗渍淋漓,然面上仍强作镇定,声线稳如磐石:“妾身深知王爷过人之处,朝中老臣皆不在话下。但生于皇族之家,宫墙之内危机四伏,祸福无常。虽有莫大哥相辅,然他终为臣子,身份有别,有些事情,他也无力回天。”
说至此处,她轻拍胸口,那起伏之间,惹得沈君怀目光稍乱。“此时,正需妾身这样的人。虽不及莫大哥多才多艺,然凭王妃之位,可解那些他无法触及之事。留我在侧,便是多了一重保护。”
沈君怀未置可否,戏谑之意渐浓:“为何非得是汝?”
“只因妾为王妃。”姜挽风直视其目,毫不犹豫答道。
沈君怀眉梢微挑,笑意愈深,整个人慵懒地靠在池畔:“本王还可择他人为王妃。”
“王爷,您以为真有可能吗?”姜挽风这一问,竟令沈君怀一时语塞。
沈君怀闻言,面色微变,此乃他心中之忧,难以言表。今日大庭广众之下,顶撞皇后,选了姜挽风这位前朝罪臣之女为王妃,实则已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朝廷中的老古董们,此刻想必正密谋着明日早朝如何对他发起弹劾。
姜挽风见状,语气温和中带着几分锐利:“京都世家的目光,无一不聚焦于太子殿下与王爷您身上。即便京中皆传武安王心不在朝堂,但对于太子而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又有谁能担保王爷不会改弦更张?”
话音落定,院内一片死寂,唯有秋风吹过落叶的声音轻轻回荡。沈君怀的脸色变得晦暗难测,仿佛被一层阴云所笼罩。
今日,他选定指姜挽风为王妃之举,无疑是向天下宣告,武安王府与国公府正式结盟。尽管苏国公曾是前朝罪臣,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样的联姻即便是皇帝也需另眼相看。此时此刻,沈君怀深知必须更加谨慎,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若被皇后等人抓住把柄,恐怕连自身也难保。
在这紧要关头,他与她已然同乘一条船,要么携手共进退,要么背道而驰,玉石俱焚。面对如此抉择,沈君怀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目光凝视着姜挽风,眸底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渐渐舒缓,缓缓走近姜挽风。而姜挽风见状微微一笑,欲开口再言。
沈君怀的动作快如闪电,转瞬之间便已掐住了姜挽风的咽喉。他目光中透出的全然是无尽的冷漠与杀意,声音冰冷而低沉:“爱妃何以觉得孤需要一个深闺不出的女子帮助?况且,这番话,不像是个深居简出的女子所能道出。说,是谁指示你接近我的。不然,我倒觉得,杀了你,于我利益更符合。”
池水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波澜起伏,仿佛也在回应着这一刻的紧张气氛。姜挽风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她挣扎着想要挣脱那如同铁钳般的手掌,然而沈君怀乃是战场上历练出来的铁血人物,她的力气又怎可能与之抗衡?
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姜挽风眼前渐渐泛起黑影,心中暗叫不好——自己刚穿越过来,难道就要这样结束了吗?
“王爷!王爷!”莫凡的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紧接着人也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清荷紧随其后。
“王爷,您没事吧?刚刚下官……”莫凡一边喘气一边问道,可当他抬眼看见眼前的景象时,话语戛然而止。只见自己的王爷正紧紧搂着王妃,两人半身浸在池水中,王妃脸色涨红,模样极为暧昧。
莫凡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慌忙用手捂住清荷的眼睛,自己也赶紧闭上了双眼,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您继续!”
边说着,他还尴尬地笑着,拉着清荷转身就跑开。
“等等。”沈君怀没好气地喊住了他们。
“清荷,带王妃回去更衣。”
清荷连忙恭敬应声,随即快步上前,用衣服裹住还在咳嗽的姜挽风,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离开了院子。
待二人走远,莫凡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轻手轻脚地凑到沈君怀身边,低声询问:“王爷,刚刚您和王妃……”
话还未说完,就被沈君怀抬手轻轻敲了一下脑袋。
“你的差事做完了吗?”沈君怀冷声道。
“没……”莫凡摸了摸被敲的地方,老老实实地回答。“那还不快去?”
“得嘞!”
莫凡苦笑着应声,连忙转身离开,消失在院中小路上。
氤氲雾气中,沈君怀端坐池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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