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猴子听到叶何的问题，顿时点头如捣蒜，猴脸上甚至浮现出了喜出望外的情绪。

“什么？”搜救队成员刘善恩一脸不可思议，“你说它是李心琦？昨天在熊山失联的李心琦？”

叶何和猴子都点了点头。刘善恩大吃一惊，好久才缓过劲来。

叶何回身捡起了自己的登山杖，然后领着猴子走到盘腿而坐的韩明亦面前。二人视线相对，叶何还没开口，韩明亦便已经点了点头：“我试试。”

韩明亦说着，又从腰包里取出一张黄符。叶何发现，这个早晨还鼓鼓囊囊的黑色腰包，现在已经瘪下去了。

他忍不住又看向韩明亦身上破了许多洞的运动服，上面的每个黑色的小圆洞都穿透了两层衣服，隐隐露出掩在下面的狰狞伤口。伤口红而黑，有几处甚至有些皮肉外翻。

叶何凝视着韩明亦，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想开口问他：“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韩明亦抬头看他。

叶何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于是他索性抛掉二人之前的过节和心里残留的那点别扭，彻底同他也同自己和解，道：“对了，我还没跟你说——亦哥，抱歉，谢谢你。如果不是你给我的护身符，我现在也已经变成猴子了。”

韩明亦夹着黄符，神色仿佛有一瞬间的失焦。他愣了好几秒钟，才吸了口气，朝叶何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不用谢，叶何。我身上这些……等会儿再说。”

他夹着黄符，面朝猴子——李心琦，正襟危坐，抬手掐诀。

片刻后，他却深深蹙眉，摇了摇头。

“不能把她变回来吗？”叶何问道。

韩明亦叹道：“凭我的能力，做不到。”

猴子听见，肩膀瞬间耷拉了下来，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韩明亦见了，赶紧道：“心琦，别灰心。还有别的办法。”

猴子抬头，怔怔地看着韩明亦。叶何替她问出了想问的问题：“‘别的办法’是什么？”

韩明亦脸上的神色似乎变得冷了一些：“找罪魁祸首。”

……

虽然韩明亦说要去找将李心琦变成猴子的罪魁祸首，但不急在一时。每个人都还有很多事情没搞清楚，也有很多信息需要共享和交换，因此他们打算先找个地方休整一下。

三人一猴往南前进了十余分钟，便看见了一片圆月形状的水潭，水潭中央立着一座碧瓦的亭子。

叶何心下了然，无声道：“果然是捞月潭。”

捞月潭附近卖猴粮卖纪念品的摊位全都是空着的，因此，他们很方便地凑出一张桌子四把椅子，然后一起坐在一顶遮阳棚下，彼此交换信息。李心琦站在椅子上，将将能扒着桌沿。

“我先来吧。”韩明亦说。

其他人都没异议。

韩明亦便开口道：“上午八点多接近九点的时候，一队A组，也就是我所在的、邢锋邢队长带领的熊山风景区搜救队的小组发现叶何不见了。过了一会儿，邢队又收到了一队C组刘善恩失踪的消息。我知道情况已经很严重了，就让邢队立刻带队离开，并且遣散风景区的所有游客和工作人员，把山封了，不让任何人进山。”

听到这里，刘善恩惊讶地问道：“啊？韩道长你是说现在熊山风景区里就剩我们几个人了？”

“是的。因为这场‘异’发酵了一个月，严重程度已经非同一般。如果再放人进山，一定会有更多人失踪的。”

刘善恩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韩明亦一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只剩我一个人来找你们，太不保险，太不自量力。”

“没没没，我没这个意思。”刘善恩连连摇头摆手。

韩明亦虽然嘴角带笑，但目光却是沉静的。他抬臂拍了拍刘善恩的肩膀：“善恩，放心，我发誓，就算豁出性命，我韩明亦也一定会把你们全须全尾地带出去的。”

听见韩明亦的话，叶何注视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更深了一些。

刘善恩怔了一下，重重点头，每个字都如有千钧般道：“韩道长，您救了我，我信您。”

韩明亦颔首，接着说道：“邢队他们离开之后，我就立刻占卜了你们、还有8月9号的失踪者邹凯的情况和方位。我算出邹凯已经遇害了，而你们还活着。”

听见邹凯被害的消息时，叶何一惊。刘善恩神色沉痛。蹲坐在木桌上的李心琦也乍然支起了身体。

“我算出你们的位置分别是：叶何在捞月潭，善恩在大圣庙，而心琦的情况很怪，卦象的爻位和卦宫显示的方向是彼此矛盾的，所以我没能确定你的位置。我想，你那时候已经被变成猴子了。”

李心琦点了点头，肯定了韩明亦的说法。

韩明亦继续道：“所以我就先从叠浪岩往东北方向走，去到捞月潭，但我在捞月潭附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叶何。那个时候我就基本上确定，我算出的方位，一定不是你们在现实世界里的方位，而是你们在异境中的方位。”

“亦哥，抱歉打断一下。”叶何拿着手机开着备忘录，问道，“你算我们几个位置的时间，大概是几点？”

韩明亦侧头回忆了片刻：“应该是九点半不到的样子。”

“好的，我知道了。你继续……等等。”叶何正要记笔记，忽然意识到什么，“你，你算的是……”

“是‘异’。”韩明亦坦然道，“我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叶何凝视着那一个个圆形黑洞，缄默不语。

“什么意思啊？”刘善恩茫然地问。

“我们破异者一般不能占卜与‘异’直接相关的问题，因为会遭到‘异’的排斥、锁定甚至攻击。”韩明亦简明扼要地答道。

“原来是这样。”刘善恩了然地点头，紧接着又揪心地说道，“所以韩道长你占卜了我们这么多人的情况，遭到了很多次攻击——啊！你把那只猴子赶走之后，原地摇了几下硬币，就是在算卦吗？”

“嗯。”

“什么？”叶何问。

“马上就说到了。”韩明亦继续道，“我没在捞月潭找到叶何，又去了大圣庙附近，也没找到善恩。

“但我发现了别的东西——我发现熊山风景区的大圣庙，祭法有问题。大圣庙祭的不是真正的大圣，而是一只来路不明的猴妖。这只猴妖，就是将所有人拉入这场异境的始作俑者。”

在场其他人皆是一惊。

叶何思索片刻，认为这个结果不算意外。毕竟李心琦被变成了猴子，自己也差点和李心琦一样。将人变成猴子的元凶是猴子，很合理。

“我跟那只猴妖周旋了一阵，我用破坏它金身塑像威胁它放了你们。它说不行，还说进了异境的人，只有遵守它制定的《熊山风景区游客守则》，才能脱离异境——对，就是善恩你拿的这个三折页。”

“哈？”刘善恩翻看着《游客守则》，突然懂了，“我说怎么上面印的守则全变了。”

“不能遵守这上面的规则。”叶何忽然打断道，“如果按照这些规则行动，只会有一个下场，就是被变成猴子。”

李心琦立刻点头。

刘善恩惊道：“什么？这么坑？！”

“我也猜到了。”韩明亦点头，余光扫视四周，冷声道，“那猴妖满嘴胡言，说出口的话真是一个字都不能信。”

叶何随即附和道：“是啊，毕竟它连身份名号都是假的，是偷来的。”

韩明亦跟叶何对视一眼，又道，“不过它说的另一件事倒是实话——它说熊山里还有只熊妖，是熊妖吃掉了邹凯。

“我当时想，如果熊山里除了猴妖之外，还有熊妖作祟的话，你们的处境就更是凶上加凶了。所以我就跟猴妖做了个约定，让它送我入异境，送我直接到熊妖的活动范围内，让我能够先把它除掉。我除掉熊妖之后，找到你们，‘遵守’规则，从而回到现实世界。

“我进入异境后没多久，就在熊山山神庙附近遇到了熊妖。当时它正在追杀善恩。我赶紧将它除掉了。”

刘善恩重重点头：“如果不是韩道长，我肯定也跟邹凯一样被吃掉了！你们是不知道，那头熊妖真的太恐怖了，体型、速度都是正常野生熊的几倍几十倍，而且还……还有第二形态！像黑雾，不，黑色的固液混合物一样，能在天上飘！幸好有韩道长，否则我不知道都死了多少次了。”

韩明亦继续道：“救下善恩之后，我们遇到了一个穿红马甲的猴子。”

叶何：“你们也遇到了？”

“嗯。就是被你杀了三只的那种猴子。”韩明亦顿了顿，侧头看向叶何。

——后者眼中的血色已经消退了，连同身上的某种在二人重逢时短暂显露过的戾气一起。

“对啊，叶何你好厉害，你居然单枪匹马干掉了三只那么大的猴子！”刘善恩感叹道，“我当时看到都吓了一跳呢，好家伙，一地的血啊！你都不怕吗？还有啊，我看见有两只猴子好像是被一刀毙命的。叶何，你是怎么做到的？——我知道了！你练过！”

看见刘善恩这么激动，叶何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没练过。我就是……以前看过一些医学纪录片，所以大概知道要害位置。”

刘善恩：“但那是猴子啊，猴子跟人不一样吧……”

“好了，善恩。”韩明亦出声打断，用调侃的语气说了一句，“你别现在拜师啊，我话还没说完呢。”

“噢噢噢抱歉抱歉！韩道长您继续！”刘善恩说完就闭上了嘴巴。

“我和善恩遇到了穿红马甲的猴子，它自称是大圣派来的使者，要带我们去安全的地方。我直接拒绝了，说我还要找人。它说另外两人已经在去安全地点的路上了，我不相信，就把它赶跑了。

“然后我就又算了一卦，算出叶何你在北边。我就跟善恩一起，从山神庙往北走，路过了捞月潭——清水潭，然后就找到你了。”

叶何点头：“你们也发现路牌上的地点名字不对了？”

“嗯。”韩明亦点头。

刘善恩思索道：“其实也不算是不对，只能说是变旧了。”

叶何：“变旧了？”

“嗯。”刘善恩点头，“清水潭，是捞月潭以前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