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何与高觅音没有等到张泳。

他们三人原本相约，晚自习之前，六点四十五分，在致远楼一楼灌木景观处汇合见面。可是叶何和高觅音一直等到六点五十五，也没见到张泳。

七点到七点半是看新闻节目的时间。他们必须在七点前回去。

临近七点，教学楼外已经没有还在外行走的学生了，两人因此显得尤为扎眼。

没有办法。叶何与高觅音对视一眼，虽然同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忧，但也只能分开走向致远楼的楼梯。

高觅音卡点回到高三（20）班。她刚坐下，班长就关闭了前几排的顶灯，投影仪开始播放新闻节目。

熟悉的蓝色机房背景，一男一女主持人准点开始了节目。

“观众朋友们晚上好，今天是8月24日星期六，农历七月二十一，欢迎收看《新闻○播》节目。”

高觅音认真地收看了半小时的新闻节目，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新闻节目之后，19: 30到20: 15是第一节晚自习（简称一晚）。五分钟课间，接着是20: 20到21: 05的二晚。最后是21: 10到21: 55的三晚。三晚过后有三十五分钟自由时间用于洗漱，22: 30宿舍熄灯。

高三（20）班今天的晚自习是英语。英语老师是个年轻老师，没有数学老师那么爱骂人、爱拖堂。一晚准时下课后，高觅音离开教室，来到隔壁（21）班。

刚走到窗玻璃处，高觅音便驻足，微不可见地蹙眉。她看见室内，讲台上那个地中海的男老师十分眼熟，分明是今天早晨在全校大会上踢伤张泳的高三年级级部主任！

高觅音在窗边听了一会儿，知道了这个姓李的级部主任是高三（21）班的班主任，教语文。

五分钟课间，没等来（21）班下课，高觅音也不意外，回到了自己的班级。等到二晚下课，她又来试了一次。

两分钟后，唾沫星子横飞的李主任大概终于是讲累了，宣布下课。趁他去上厕所的时候，高觅音径直进入了高三（21）班的教室内，来到向阳的课桌前。

“你好，向阳同学。我是隔壁班的高觅音。”

正埋头在草稿本上涂着什么的向阳抬起头来，神色似乎有些迷茫：“是你。有什么事吗？”

高觅音微微低头，尝试去看被他的手挡住的纸上画的东西。黑沉杂乱的线条，圆拱的形状，看不出是什么。观察的同时，她没有停顿地回答向阳的问题：“是这样的——向阳同学，我听说你特别擅长设计游戏。我对游戏也特别感兴趣。最近，我自己设计了一款游戏，想跟你分享一下。”

向阳脸上的表情，先是迷茫，然后是惊讶，他左顾右盼，像是在提防什么，然后站起身往外走：“我们出去说。”

高觅音顺水推舟地跟在向阳后面出去。这时，她余光注意到，四周的学生正缓慢而统一地抬起头，直直地往向两人的方向。他们的眼神冰冷而空洞，但却有某种黏着感，落在人后背上时，像是胶水，像是泥泞，非常不舒服。

这个世界确实越来越诡异了。必须加快动作才行。

高觅音这样想着，走到门外，听见向阳急切的问题：“让我看看你设计的游戏！”

他的眼神充满好奇，热切，与由衷的欣喜和希望。

视线相汇片刻，高觅音从怀中掏出一个翻开的草稿本，一边跟向阳介绍游戏，一边观察他的神色，“我的游戏叫《伊卡洛斯之羽》，取材自希腊神话。伊卡洛斯要逃离克里特岛，所以需要收集羽毛、制造一对翅膀，拥有在天空飞翔的能力……”

在高觅音介绍的过程中，向阳专注地阅读着她的笔记草稿，时不时点点头。等她介绍完，向阳脸上的好奇和喜悦已经褪去，但眼中的热切和希望仍在。他认真地评论道：“你的背景故事很有意思，而且设定图画得好好啊，比我画的好看多了！但有个很大的问题：游戏性差了些。尤其是最后，你打算只让玩家操控伊卡洛斯飞过海洋吗？作为最终轮的关卡，未免有点粗糙了。”

高觅音点头：“向阳同学，你说的有道理，我回去再修改一下。对了，我给你看了我设计的游戏，你能不能给我分享一下你的呢？”

“当然可以！我有个游戏也用了希腊神话的背景来着——啊，但是……”向阳难过地低下了头，“我的设计本，上周被没收了。”

“没收？”

“对！”向阳的神色显露出焦急，叮嘱道，“所以你一定要收好你的本子，别让人看见！”

高觅音的应答声被乍然响起的上课铃声盖住了。向阳一个激灵，转身快步回了教室。高觅音虽然还有问题想问他，但也只能先作罢了。

……

夜晚就寝时间，23: 00，熟悉的广播声在叶何耳畔响起。

“嘀嘀嗒嗒嘀，嘀嗒嘀嘀嗒——第二场游戏即将开始，请所有玩家在校训石位置集合！

“嘀嘀嗒嗒嘀，嘀嗒嘀嘀嗒——第二场游戏即将开始，请所有玩家在校训石位置集合！”

依旧是铃声与少年音的播报，但不知为何，音质似乎比昨天差了许多。铃声和白天上下课的铃声没什么两样，少年音好像也没有昨天那么有活力了。

叶何从床上坐起身，熟练地套上校服，开门往外走。他行至一楼时，看见了已经等在A栋楼下的高觅音。两人会合后，一同往校训石走。路上，他们交换了一下各自新获得的信息。

和昨天一样，浅橙色光球悬浮在花坛中央的校训石上空。不知为何，光球的颜色似乎比昨天黯淡一些。

花坛周围，已经有几个人在等着了。叶何看见了萧雪青等人，便上前打招呼，然后问道：“对了，你们不是有四个人吗？还有一位女生呢？”

萧雪青回答道：“她实在不擅长打游戏，所以就没过来。”

“原来是这样。另外还有件事，萧雪青，我今天白天去找过你，你记得吗？”

“我不记得……不对，我好像有一点点印象。”萧雪青皱眉，扶着额头，“我们三个刚刚也聊过这个。我们明明都感觉，睡了一觉之后，再醒来就是第二场游戏的广播，但朦朦胧胧的，又觉得好像，好像经历过整整一个白天，但又都不记得白天发生了什么。”

叶何听后，托腮凝思。片刻后，他向萧雪青道谢，回到了高觅音身边。

“觅音。”

“嗯，我听到了。”高觅音道，“我刚刚问了崔宁他们，跟萧雪青的状态一样。”

叶何不觉问道：“觅音，你白天是怎么恢复神智的？”

叶何原本以为，高觅音能够把恢复意识的方法分享给其他人。可出乎意料的，她竟然摇了摇头：“这个不重要。叶何，张泳怎么还没过来？”

叶何愣了一下，看见女生眼中清澈的目光，顿了顿，跟随她转移的话题，应了声“是啊”。他的眸色沉下来，望向行政楼的方向。

陆陆续续地，玩家逐渐到齐了。最后过来的是曹文林、徐旭等人，其中没有陈星瀚的身影。曹文林径直来到叶何身边，神色有些紧张：“叶何，你见到星瀚了吗？”

叶何摇头：“没有。我们队的张泳也还没回来。”

高觅音突然出声，“我去找他。”说罢，她不等叶何回应，径直向行政楼走去。

叶何正要追过去，突然脚步一顿。

从行政楼一楼出来的身影——那不正是张泳吗？

心中石头刚要落地，叶何猛地发现，张泳走路的姿势一瘸一拐的，明显是左腿受伤了。他赶紧上前搀扶他。

“泳哥！”“张泳，你的腿怎么了？”

张泳叹了口气，没有回答高觅音的问题。等叶何扶他走到曹文林那边，张泳才开口，将傍晚他去心理咨询室的发现告诉了他们。

“最后我本来是想拉星瀚一起逃的，但是电梯那边又冲上来好多个老师。他们每个人的力量都比正常成年人的力量大很多倍，我实在是力不能及……对不起。”

曹文林神色一紧，不自觉攥紧了右拳：“后来呢？”

“后来我在学校里跟追兵周旋，混进高一楼和高二楼，躲躲藏藏好一阵才摆脱他们。”张泳眉毛拧得紧紧的，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对自己没能救下陈星瀚而自责不已，“等到快十一点了，我才找到机会出来。我本来想立刻去咨询室，开锁把星瀚救出来，结果半路广播响了。等我到行政楼的时候，不止心理咨询室，每扇门都打不开了。铁丝根本插不进门锁里，整扇门都好像被什么盖住了一样。”

“空气墙。”叶何蹙眉道。

“对，没错。”

曹文林的拳头攥得更紧了。他推了推被紧皱的眉心顶得下滑的眼镜，眼中满是浓重的担心。但曹文林还是先向张泳道了谢，然后才对自己的朋友们道：“我去行政楼看看。”

徐旭上前：“文林，我跟你一块儿去。”

曹文林正要说话，突然间，一直悬浮在校训石上的沉默的浅橙色光球忽然出声了。

“所有玩家到齐，第二场游戏即将开始。现在，我将介绍游戏规则……”

“等等，你不会数数吗？哪儿到齐了？”出声的是段红。她看向明显有抱团趋势的叶何、曹文林等人，语气咄咄逼人之余，似乎还有些潜在的不安，“现在不是才十八个人吗？还差两个呢。”

萧雪青没打算跟她客气，直接道：“我们队的小妍不参加了。她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游戏。”

而明显已经接替陈星瀚成为他们队主心骨的曹文林则抿唇不语。

光球的语气有些飘渺：“玩家[白小妍]放弃游戏，玩家[陈星瀚]因故无法参加游戏。所以，第二场游戏是十八人参加。”

“因故？因什么故？”段红皱眉问道。

“如果想问我问题，和昨天一样，游戏结束后，排名第一的，才可以问。”光球的音色虽然还是少年音，但缺少了昨天那股昂扬的活力，甚至显得有些许迟钝和呆板。它说完这句话，不等段红反应，直接道，“第二场游戏，《陶诺斯迷宫》，现在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