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季节树枝上还有几片沾满灰尘的叶片对着寒风黏到一起抖瑟,却丝毫没有破坏齐鬙殷的情绪。这几天鲁晓颦一有空就支开崔妈妈约会齐鬙殷。
“崔妈妈那么厉害的角色,你怎么打发开的?”齐鬙殷乐呵呵地问。
“自然是找了我的好姐妹Miss 杨了。只要说到是到她家去,家人自然不会反对。”鲁晓颦得意地说。
“你这好朋友不简单呐!”齐鬙殷沉吟,转而笑说,“不过你也鬼点子多得一地,真不像大户家出生的。”
鲁晓颦抬起胳膊掩嘴淡笑:“这会子假正经。我不出来的时候。左差一个遣话儿的右差一个递信的,幸亏织锦是自己人,如不然告诉爹娘还以为是个什么登徒子呢!”
“我今天带你出来是想带你见个新鲜的玩意儿。” 齐鬙殷兴冲冲说完,就示意鲁晓颦跟过来。
“是什么?”鲁晓颦好奇地问。
“带你吃路边街摊。吃过吗?”
“只远远地瞧过,以前父亲常带我们乘汽车到天津起士林吃西餐。”
“今儿个没有洋人玩意儿的面包酒水,只有土生土长的茯苓饼、炸三角、蜜供尖。”
“蜜供尖家里也有,有什么稀罕的?”鲁晓颦对于齐鬙殷的安排不以为然道。
“小吃要的就是个气氛。家里那能比得上外面的热闹。担心有失体面,不想吃吗?绅士淑女们去吃的可多了。”
“父亲倒是不为意,只是崔妈妈总叮咛抛头露面非大家闺秀举止,如果被她知道在外面吃东西她肯定气得眼珠子掉下来。”鲁晓颦幻想崔妈妈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齐鬙殷看着鲁晓颦花般的容颜禁不住屏住呼吸称赞道:“你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
鲁晓颦娇羞地侧过脸,故意不去看齐鬙殷的脸,心却醉去了大半。
齐鬙殷愈发盯着鲁晓颦望去,将她的整块身影刻进脑上。
齐鬙殷带着鲁晓颦钻进北小街内,拐了一小弯儿,到了通向小街城根豁口的四眼井,胡同并不宽敞,四眼井再过去就是炮局胡同。街道一溜子望去,开满了酒铺、羊肉小吃店、饭馆、理发店、私人杂货店等各色店铺,还有三四个戴着黑、蓝色西瓜皮帽子,手里托着鸟笼的遗老,肥瘦高矮不一的撑着锦缎马褂,头仰得老高,眼睛也极力往上瞟。他们撇着一嘴子京腔,依着旧礼作揖问好,正欲钻进街边的小茶馆。当街的也有几个拉跑车的车夫套着破烂的鞋子狂奔街头,跑着的车夫后面有个油头粉面的男子穿着白色的西装扭捏走在街头,他时不时回头看看身后的人,然后回过头来,扯出胸襟口袋里的帕子擦了擦皮鞋,用小拇指剔了牙缝间遗留的残渣。他扯了张薄嘴娘娘地媚笑,颠着脑袋躲进车夫的车内,大声呵斥要车夫走快些。
再往里走几个买小果儿的贩子们摆了不大的摊子,使着手里的长把甩头掸子掸了果品吆喝:“买沙果唻,香甜的沙果,您不买我这沙果,闻香的沙果唻!哎!二百的四十唻!”
摆在街口的炉子边摆放盛装才烧好的香喷喷水饺、炸春卷、鸡汁豆腐脑的锅碗,旁边的长条板凳和破败的木头桌子早已经围坐了不少人,还有些人占不到位子,摞了袖子站着端碗将就着吃。买小吃的师傅约30开外,脸有些胖,这种胖并不是人们所看到的圆鼓鼓的长满肉的胖,而是虚发的胖,他上扬的瞥眉是焦黄色的,略微偏大的眼球鼓鼓挤出眼眶,像吐泡的金鱼。鼻骨有些平爬,他的嘴生的倒是丰美,红润。他穿着蓝色大褂,腰间系了条白色围裙,手里晃动反光的铁勺吆喝着过往的路人。
齐鬙殷和鲁晓颦等座位上的人吃完后,拾了两个位子坐下,点了两碗馄饨,一碟水煮花生米,两块炸三角。
起初鲁晓颦还有些不好意思,在齐鬙殷几句玩笑下才撩开脸面,细嚼碟子里的食物。
距离他们几步远有一群要饭花子,穿着皂色短袄,腰间仅用一根枯黄的稻草系着,灰乎乎的破絮从烂袄子里钻出,肥大的蓝灰七分裤掉在叫花子的小腿肚上,光脚鞈的草鞋也露有脚趾,头发垒得跟鸡窝似得,满是灰尘头发上还沾有草木瓦砾碎屑,印有黑乎乎脏迹的脸蛋标注各种表情:可怜、无所畏忌、麻木。他们端着缺口的破碗向来往的人们行乞。
“看着那么多人没有饭吃,我吃不下去。”鲁晓颦搁下碗筷,瞥着乞丐叹息。
“眼下是乱世,乱世之事,你我又能如何改变呢?”齐鬙殷郁郁地望向乞丐沉声地说。
鲁晓颦撇撇嘴说:“他们挺可怜的,把吃的给他们吧。”
“你心真好,可是有些事不是你给别人一两样东西就可以解决的。”
鲁晓颦未语仅是一笑,将热腾腾的馄饨递交到乞丐手里。其中一个年长的乞丐让小乞丐给鲁晓颦蹦蹦磕了一个响头,接过碗直接拿脏兮兮的手捏起馄饨往嘴里塞。
夕间花照,齐鬙殷和鲁晓颦吃完点心,沿着胡同往前直走,路笔直的,他们低着头望着走动的脚尖。彼此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甜甜地笑着,即使是红花遍野的紫云英也难敌它的醇美。两人一路走着,偶尔说一两句俏皮话打发时间。表面没有任何动向的青春男女,内心咚咚地跳跃。不知不觉走了好长的一段路,漫步到了一座公园,茶花荼蘼,有几朵已经败去。泛白边的冷红卷起没精打采的姜黄,花枝上的花早已全开,绿得有些发黑的锯齿小圆叶一支支对生。踩在小道上的情人丝毫没有注意花败的景象。只是揣摩对方的心意。
“看!她的脸庞升起了红晕。也许我放大胆子,做一些稍微轻佻的动作她不会拒绝。”齐鬙殷反复做起了思想斗争。他瞟了眼含笑的鲁晓颦,悄悄伸出拳在衣袖里的手。他张开又紧张地缩回去,复尔又伸向她,连续几次,终于头向外侧,不敢看鲁晓颦,用手指碰了她水葱般的小姆指。鲁晓颦似乎没有察觉身边齐鬙殷异样的举动。她欲张的唇间带有微湿的潮气,红艳得像点了唇脂,扣在终日不化的山顶积雪般的肌肤上。齐鬙殷按捺住内心翻滚的狂躁,他整个手指掠过鲁晓颦的手,她还是不动地往前走,齐鬙殷涌出一股窃喜的清流,灌溉到身上每一个细细的毛孔内。他索性大着胆子,手慢慢盖在了鲁晓颦的手上。鲁晓颦低垂了眼帘,象征性地往回拽了下,就停了齐鬙殷滚热的手掌心内。一系列动作后,两人竟默默无语,只用缱绻的眼神密密地交织一处。
“晓颦……”齐鬙殷从舌端极其轻松地滑出藏在他胸中很久的名字。
鲁晓颦没有回答,依然笑着。
“今天我此生难忘。”齐鬙殷双手合抱鲁晓颦的双手眉眼之间结出欢喜的笑容。
公园内原本人便不多,尤其当下二人处在僻静的毛竹林内。
鲁晓颦身子软软得落进齐鬙殷地怀内,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你的身体真香,像沐浴春日后的气息。”齐鬙殷脸颊伏在鲁晓颦的发丝间柔情似水地赞叹。
鲁晓颦生平第一次靠在男性的胸膛内,羞答答得乱作一团。真道是“烟花惹事,莺燕成招,云月知情”。
“这一生有你足矣。”齐鬙殷又道。
“就怕你日后辜负我。”鲁晓颦扬起头娇叱。
“我哪敢?”
“好比那日你还我帕子。”
“小丫头,气性这般大。”齐鬙殷大笑,声音如敲击的琴缶悦耳,鲁晓颦的眼神更加痴醉。齐鬙殷嘿嘿一笑。整个身子靠近鲁晓颦,嘴唇已紧紧含住鲁晓颦颤抖的嘴唇,久久地逗引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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