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初遇

“回来了?”

一位穿着蓝白花袄,满头银发的老人家扶住了他。

她像是没有看到他身上的血,自顾自地说着:“你外婆等你可久了,过几日就是小祭啦,又在这偷懒,你就不怕你阿婆骂你。”

说着举起手,佯装要打。

谷淮安一时摸不准她的意思,讪笑着说:“这不是去接永叔嘛,他车都开到门口了......唔……”

老人家朝着四周张望了一下,放下手,凑到谷淮安耳边说:“这话可别和其他人说。你阿婆本来就讨厌你出去,明天又是你阿姐的大日子。你听花婆婆一句劝,别总想着往外走,外面......外面可都是怪物呀。”

“怪物?”

“我先带你换衣服吧,要吃席的。”

一路上,任凭谷淮安怎么试探,她都不再说这个话题。

村子和谷淮安儿时的记忆一致,狭小的村道两旁是大片的农田,半山坡上是零散的屋落。

更远些的地方,高大的木刺立在祠堂前,隐约能看见古树上挂着的红丝带。

花婆婆低着头,领着他拐向一条小路。

他隐约记得,这好像不是去外婆家的路。

大致和他记忆里一致,只是记忆里一排的榆树,全变成开着白花的植物。

还没长叶的枝干上,被白花簇拥着,一条长长的走道,铺满了白色的花瓣。

空中连续的白,像极了舞动的白幡。

他被这个念头吓到,却发现花婆婆不知何时走到了他的前面。

花的形状,是这样的吗?

他刚想提醒,却发现花婆婆毫无顾忌地踩了下去。

巨大的脚印带着泥土,花瓣破碎,鲜红的花汁飞溅,白色的道路上,慢慢浮现一行血脚印。

可等他眨了眨眼,血色消失了,只有被泥土变得乌黑的花瓣。

而花婆婆站在路中间,转过头,凝视着他。

随后,褶皱一层层摊开,是一个笑容。

“您是看到了什么吗?”她问。

下一刻,原本飞舞的花突然停滞,花婆婆的身后,一股黑雾不断攀升,黑虫再一次出现了,细长的身体凑到他面前,舌头裹挟着粘腻的唾液,在他四周晃荡。

裂开的头不断重复着说:“你看到了,你看到了!”

声音不断重叠,脑海里全是密密麻麻的回音。

谷淮安几乎是本能的反驳:“我……”没有。

可就在他出声的同时,兜里的佛珠突然非常烫,原本恍惚地意识,刹那间清醒了。

我这是......

在做什么?

黑虫听到他的话,凑得更加近,几乎是贴在他面前。

斑驳的黄牙上,还残留着血迹。

可以清晰看见舌头上密密麻麻凸起的黄点。

头皮全麻了。

眼看着,那张大嘴逐渐靠近他,他似乎都能闻到那股腐烂发酵的臭味。

他刚准备抬手准备阻挡。

等等!

谷淮安突然发现,和先前车上遇到的黑虫相比,这只就像是打了马赛克,边缘和细节都模糊不清。

随着时间的流逝,模糊的细节,逐渐清晰。

黑雾越发凝结。

就像……

明白其中关键,他立刻冲向花婆婆,本能的恐惧让他战栗,但此时,他只能违抗本能地笑着“婆婆,等等我!”

就在他接近花婆婆的那一刹那,所有幻象全部消失了。

只有老人立在路中央,和煦地笑着。

“咋又看花呢?天天看也不见得烦。”

“喜欢呀,白色的,像雪一样。”

花婆婆笑着摇摇头:“和你一个屋的佑年也是,你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每天都有路过这里,每天都是这个理由,每天都要看同样的花,比我这个老婆子都要长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佑年?”谷淮安默念着这个名字,“有这人吗?”

还是见机行事吧,他想了想,把这话吞了回去。

花婆婆自顾自地往前走,不一会就没了影子。

怎么这么快?

幸好我知道位置。

谷淮安想着,追了上去。

花婆婆站在半山坡,看着山下的谷淮安,身后的黑雾不断翻涌。

直到看着他毫不迟疑地拐上小路,她的脸上这才浮现真正的笑容。

谷淮安还没站稳,手腕立刻被抓住了。

花婆婆刻意压低声音说:“安安呐,这几天不太平呀,要是有从外面回来的人,你可千万不要轻信啊。”

旁的,却一个字都不肯说了。

木屋的门被合上了,这里还是记忆中的样子。

三层吊脚楼,第一层用地柱和地面隔离,空余位置是堆放柴火和杂物的地方,二楼是基本的居住区,三楼狭窄的阁楼被改造成了书房,里面用红木打了顶格书柜,里面按照分区摆满了书和一些妈妈的参考文献。

只是,妈妈的房间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衣帽间”。

一件赭红色长袍立在屋子中央,四合如意式云肩绣着百兽,玄色的腰带上系着银铃和法器,白色的里衣用金丝绣着花鸟纹。

围绕在衣服旁,是一整个房间的木雕面具。

艳丽的色泽,复杂夸张的纹路,恍惚间,竟觉得这些面具活了过来。

谷淮安顺着一个个看过去。

突然,他瞥见到桌上的面具。

那是一张素色的面具,通体雪白,唯独眉心有一笔朱砂划过的竖线。

像是白玉的质地?

谷淮安摸了摸,有些凉。

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就是他的,就应该是他的。

“别戴!”

谁在说话?

算了。

下一刻,一道银光从屋后径直飞出。

几乎是同时,他的手腕被死死拽住,整个人向着一侧倾斜,手中面具哐嘡掉落在地上,在地面滚了个圈。

短剑刺入身后的墙壁,谷淮安只看见浸湿的墙壁,刺目的血色占据所有眼球。

中央一团黑色。

那是,一只被定死的蜥蜴。

灰白的虹膜正对着他,像是在问:“你怎么不救我.....”

电流声瞬间击穿大脑,四周瞬间变得寂静。

谷淮安盯着墙壁,看着那只蜥蜴缓缓抬起头,从墙壁一步步爬了起来,长长的舌头搭在嘴边。

它好像要说话?

它要说什么呢?

它......

突然,视线逐渐黑了下去。

眼睛被捂住。

谷淮安被扣住脖子,抵到墙上。

冰冷地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

熟悉的,黏腻的目光一寸寸扫视他的全身。

此刻,他就像被扑倒的草食动物,除了闭上眼瑟瑟发抖,什么都做不了。

怪物!

怪物啊!

是那个蜥蜴!

它要来吃我了!

谷淮安手脚朝着四周挥舞,不断抖动四肢。

下一刻。

他的双手被扣住,压在墙上。

左耳传来呼吸声,阴冷的气息从肩窝,贴着脖子,直到耳垂停下。

时间慢的吓人,血液流动的声音又大的吓人。

“谁?”

耳边窸窸窣窣的声音,逐渐加大,变成一个人的低喃。

他仔细听了听。

像是在哭。

脖子被蹭地有些痒,耳边的呼吸声愈发沉重。

痒!

谷淮安本能地向□□斜。

但,却被更加用力地抵住,他脚半悬空,整个人像是完完全全陷了进去。

一时之间,他动弹不得。

脑海中的声音,不断加大。

突然

谷淮安愣住了。

他听清楚了。

那不是哭声,是不断重复着的。

“终于......找到你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

“咚!咚!咚!”

急促的心跳声,穿过雾,肆意张扬地夺走他所有注意。

“我......”

他刚要说话。

下一瞬,扣住他手腕的手反搂在他的腰间。

捂住眼睛的手,松开了。

一下一下。

轻柔地拍着他的背。

“都过去了......不要怕,不要怕。”

“我在......”

是他不熟悉的声音,最后的话说得太轻了,他没听清。

可是.....

好奇怪呀?

这谁啊?

怎么这个反应?

我......

突然,他被放下来了。

许是悬空太久的原因,腿麻得有些站不住,只能半靠在墙上。

眼睛一下子接触到光亮,蒙着一层雾。

过了好久,视线终于变清晰了。

谷淮安愣住了。

他发现他正缩在一个人怀里。

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肌肤相贴,他的指尖还有微凉的余温。

手指忍不住蜷缩进手心里。

“你......”

“嘘!”

眼前人蓦地靠近。

流畅的瓜子脸,秀气小巧的鼻子,薄且没有血色的嘴巴,还有一双因为惊恐而瞪得格外圆润的杏眼。

这是谷淮安从他灰色瞳孔里看到的自己。

过了许久。

“没事了。”他收回手,语气柔和地像是要吹起一汪春水。

他像是才意识到谷淮安的窘迫,耳尖霎时变成红色。

“抱歉,唐突了。”

说完,单手把谷淮安抱起,慢慢地放在地上。

“刚刚情况紧急,怕被那些东西发现了。”他解释道。

说完,向谷淮安伸出手。

“我是贺佑年,你的......”

他顿了顿:“搭档。”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就像是排练过了许多遍。

谷淮安脑子还没反应过来。

手已经握在贺佑年手心里了。

“嗷,嗷嗷,啊,嗷嗷嗷。合作愉快。”

少年显然还在状态外,眼睛都没有对焦,头发乱糟糟的,像是一只卷毛小狗。

贺佑年忍不住笑了笑。

“我这是在干什么?”

被笑死惊醒的谷淮安懊恼极了。

他抽回手,仔细打量起对面。

眼前人比他高了足足一个头。

长发束冠,脸上扣着木质面具,身着黑色蟒袍。

近看,衣服上是银丝勾勒的蝴蝶绣样。

虽然看不清脸,但周身气度非凡,根据谷淮安多年颜狗经历判断,绝对是个美人。

谷淮安瞥见他腰间的玉佩,心下了然:“你是孟山泽的人?”

贺佑年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孟山泽。我是来保护你的。”

哎?

什么情况?

谷淮安眯着眼睛扫视一圈。

可男人周身气息太过于温和,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样子。

也不像是村子里的人啊?

难道是其他宗门的?

孟上九科普的七派八宗是啥来着?

算了,小心点就是。

谷淮安点了点,撇过脸。

突然,

一击重锤声。

贺佑年朝窗外看了看。

下一刻,谷淮安就看着贺佑年弯下腰,从脚边捡起白玉的面具,用帕子一点点抹掉上面的灰,像是察觉他的目光,他向着他看过来。

那双灰色的眼睛里翻涌着他看不清的情绪,转瞬即逝,他疑心是不是他看错了。

随后,他就看着他揭开面具背后的线,一步步向着他走近。

他的身后,赤霞满天,火烧云在阳光里打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贺佑年没有被一丝光浸染,仍陷落在无边的黑暗里。

他向着他走来,浓郁的影子也将他笼罩,他似乎下一秒也要陷落在黑暗里。

害怕和恐惧,让他本能地向后退。

贺佑年向前的动作戛然而止。

他在离他两米的位置,在光与暗的交界线伸出手。

面具递到他的面前。

“戴上它。”

“啊?”谷淮安不解。“不是刚刚.....”

“戴上它。”像是意识到语气过于生硬,贺佑年补充说:“有了它,你才能活下来。”

真的是这样吗?

他会不会骗我呀?

一股无名的恐慌盘旋心口,谷淮安不安地想着,迟迟没有动作。

贺佑年没说话,只是固执地保持着伸手的姿势,那双灰色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谷淮安。

谷淮安突然有些心虚和不忍,一把揪过面具。

突然。

又一声鼓响,刺目的白光从天际边缘升起。

几乎是同时,一双手遮住了谷淮安的眼睛。

他再一次感觉到后颈冰凉的触感。

但那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快到他疑心是幻觉。

“不要看。”贺佑年的声音压的很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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