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型安慰（1）

2025年1月31日。

12:00。

每月的例行报告。

粤式茶楼的喧嚣，恰到好处地掩盖了情报交接的声响。

李乐一坐在靠柱子的圆桌旁，蒸笼升腾的雾气，为他翻阅手机的动作提供了绝佳的掩护。

当虾饺皇澄皮下透出粉嫩虾仁的瞬间，服务生适时地将普洱茶放在转盘上，杯底压着一张对折的餐巾纸。

背后卡座里，身着驼色高领毛衣的女人正在拆解餐具塑封。

她撕开湿巾的“嘶啦”声如同一个隐秘的信号。

李乐一立即用筷子尖挑开蒸笼盖，三颗烧麦顶端的蟹子恰好排成一个完美的钝角，这是他们约定的确认暗号。

“暂无进展，接下来一段时间，与云主的接触频率会增加。”李乐一低声说道，声音淹没在茶楼此起彼伏的谈笑声中。

“例行报告风险系数过高，可以暂停。”女人端起茶杯的动作优雅自然，嘴唇几乎没动。

“转告上将，有紧急情况直接联系。”李乐一夹起一块虾饺，仿佛只是在评价食物。

女人微微颔首。

整个过程中，两人始终保持着陌生人应有的距离感，连眼神都未曾真正交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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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年2月5日。

林晟哼着小曲推开了门。

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秦麟正在把玩水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

这个弥漫着血腥味的地方，可不该出现那个熟悉的人类气息。

当李乐一被林晟半拖半拽地推进来时，秦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水晶杯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暗红的酒液顺着指缝蜿蜒而下，像极了凝固的血液。

李乐一的闯入如同投入死水的陨石。

霎时间，此起彼伏的座椅摩擦声撕裂空气，数十个吸血鬼同时起身的动作带起阴冷的风，他们瞳孔里翻涌的血色亮得骇人。

有几个新生吸血鬼甚至失控地露出獠牙，喉间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秦麟的身影化作一道残影。

等李乐一闻到那股熟悉的冷香时，发现那个总是慵懒优雅的男人已经挡在了他面前，为他隔绝了大部分贪婪而饥渴的视线。

秦麟那双鎏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冰冷的怒意，他缓缓扫视着周围的吸血鬼。

那目光中蕴含的威压让那些吸血鬼瞬间僵直，仿佛被施加了最严厉的禁制咒语。

他们纷纷垂下头颅，瑟缩着避开视线，再不敢对李乐一投去半分觊觎的目光。

秦麟的脸色阴沉如水，他转头看向林晟，语气中满是不悦，“你怎么把他带这里来了？”

林晟讪笑着后退半步，“麟、麟哥，他失恋了，心情不好，我带他过来找许浩他们玩。”

“你能不能别大嘴巴，说的人尽皆知啊？”李乐一一脸的生无可恋。

秦麟的眉梢微微上扬，薄唇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哦？分手了？”那语气里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不都是你害的，你少在那幸灾乐祸的。”李乐一瞪了秦麟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等你什么时候也失恋了，看我怎么笑你。”

“我失恋？”秦麟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沉的笑声在胸腔震动，“那你慢慢等吧。”

闻言，李乐一一阵胸闷气短，他重重地呼出一口气。

本就低落的心情此刻更是跌到谷底，整个人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看着眼前人这副模样，秦麟眼底的戏谑渐渐褪去，“好了，不逗你了，带你去个地方。”

“不去，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李乐一别过脸，想也没想，果断拒绝。

话音未落，秦麟已经一把扣住他的手腕，不容分说地往外拖，“哪那么多废话，走。”

“喂！你——”李乐一的惊呼戛然而止，厚重的金属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合上，将未尽的话语尽数吞没。

大厅里顿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上百双猩红的眼眸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那些曾在大扫除时见过李乐一的吸血鬼尚能维持表面的镇定，只是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

而那些从未见过李乐一的吸血鬼，则完全失去了往日的优雅，一个个瞪大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这怎么可能？”一位年轻吸血鬼喃喃自语，手中的高脚杯几乎要捏碎，“那个食物竟敢……主居然没有拧断他的脖子？”

“那个卑贱的人类竟敢如此放肆！”另一位女性吸血鬼咬牙切齿，她没发现自己的獠牙已完全暴突，这是他们极度愤怒时才有的生理反应。

几位资历较深的吸血鬼沉默着交换眼神。

整个大厅弥漫着震惊与困惑的气息。

这些永生者们无法理解，为何那个向来冷酷无情、视人类如蝼蚁的云城主宰，会对一个普通人类展现出如此反常的耐心与容忍。

更令他们震惊的是，那个人类直视他的目光中，竟没有丝毫畏惧。

带着满腹疑问，吸血鬼们纷纷涌向林晟，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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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灯划破浓稠的黑暗，秦麟的黑色轿车在云城的夜色中穿行。

李乐一望着窗外流动的光影，霓虹在车窗上投下斑驳的色彩。

终于，来到了秦麟所说之地。

观光电梯的钢化玻璃外，整座城市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沉。

李乐一的瞳孔微微收缩，看着地面上川流不息的车灯逐渐化作流动的金色丝线。

当机械女声报出“顶层，208层”时，电梯门滑开的瞬间，裹挟着城市气息的夜风迎面扑来。

李乐一的呼吸为之一窒——眼前展开的，是云城最壮观的夜景全景图。

他站在上千米的高空，整座城市如同一个巨大的发光体匍匐在脚下。

每一条主干道都化作了闪耀的金色动脉，车流在其中奔涌，每一栋高楼都变成了发光的立柱，支撑着这片人造的星河。

最令人震撼的是中央商务区，数十栋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将月光折射成千万个光点，与夜空中的星辰交相辉映。

李乐一不自觉地向前迈了一步，栏杆上的露水沾湿了他的衣袖。

从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城市灯光如同有生命般律动，时而明亮时而暗淡，仿佛在呼吸。

远处的高架桥像一条发光的巨龙蜿蜒盘旋，跨江大桥的斜拉索上，警示灯有节奏地明灭，如同巨人的脉搏。

李乐一仰头凝望，银河如一条缀满碎钻的绸带横贯夜空，与城市绵延的灯火在天际线处相拥。星光与霓虹在薄雾中晕染开来，织就一幅流动的星火长卷。

他正沉浸在这份令人心醉的夜景之中，秦麟带着笑意的声音突然刺破宁静，“怎么样，还觉得我带你来错地方了？”

李乐一猛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还曾抱怨过，这里肯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转头对上秦麟倚在栏杆边的身影——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那双总是含着戏谑的眼睛此刻正映着城市的灯火，像盛满了碎金的琉璃盏。

李乐一喉结滚动，耳尖瞬间烧了起来。

他慌忙别过脸，假装整理被风吹乱的衣领，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来。”秦麟缓缓伸出手，仿佛在邀请李乐一进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嗯？”李乐一虽然心中有些疑惑，但还是下意识地把手放到了秦麟的掌心。

但，就在下一秒，李乐一的心中便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悔意。

秦麟没有给出任何解释，直接将他像麻袋一样甩上肩头。

在208层的高空，他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出。

也许是担心李乐一再次偷袭他的腰侧，秦麟眼疾手快地反手一扣，将对方纤细的手腕牢牢钳制在掌心。

“啊——你疯了啊——这里可是208层——”李乐一的尖叫刚出口就被呼啸的狂风撕碎。

[这人……怕是有点什么大病……谁见过有这么安慰人的？]

世界在眼前扭曲成模糊的色块。

李乐一能清晰感受到，风刃割过脸颊的刺痛，和心脏几乎要撞碎肋骨的狂跳，以及胃部翻江倒海般的失重感。

就在即将坠地的刹那，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们托起。

还没等他喘过气，秦麟又带着他再次跃起。

玻璃幕墙在眼前飞速掠过，秦麟的黑色风衣在气流中猎猎作响，像展开的恶魔之翼。

“啊——你大爷——”李乐一的尖叫声再次响起。

经过十几次的轮回后，李乐一的身体仿佛被无数次地撕裂又重组，他已经对此麻木了，只是任由秦麟摆布，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终于，秦麟停止了这个疯狂的举动，他将李乐一从肩上放了下来。

双脚着地的瞬间，李乐一感觉自己被抽走了全身骨头，他的膝盖不受控制地打着颤，指尖在夜风中细微地抽搐，连呼吸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啊？”月光在那双笑眼里碎成危险的银芒。

在之前的接触中，李乐一总是表现出超乎常人的镇定。

那些獠牙森然的吸血鬼不能让他皱眉，那些血肉模糊的失败品也难叫他动容，他就如同冰封的湖面，任狂风呼啸也泛不起一丝涟漪。

正因如此，当秦麟目睹李乐一此刻浑身颤抖、瞳孔紧缩的模样时，某种危险的愉悦感顺着脊椎窜上心头。

他微微眯起眼睛，像发现蝴蝶挣扎在蛛网上的捕食者，连呼吸都变得轻缓而绵长——多么美妙的意外收获。

李乐一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碾碎挤出来的，每个字都裹着火星，“上千米的高度跳下来，别说是人，鬼都会怕吧？”

他猛地甩开秦麟搀扶的手，积蓄全身力气朝对方胸口推去。

可虚软的双腿让这个动作变成了可笑的表演，秦麟连衣角都没晃动分毫，反倒是他自己被反作用力掀得踉跄后退。

秦麟闪电般扣住他的手腕往回一拽。

天旋地转间，李乐一整个人栽进那个带着清冷木香的怀抱，额头重重磕在对方锁骨上。

这个意外接触让两人同时僵住，李乐一甚至能清晰听见彼此错拍的心跳。

他触电般弹开，却在迈步时膝盖一软。

尽管如此，李乐一依然倔强地昂着头，恶狠狠地瞪着秦麟。

秦麟眼底的笑意更深了，在对方彻底炸毛前，适时地转移了话题，“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想吃什么早餐？”

晨光正撕开夜幕的最后一角。

李乐一望着逐渐亮起的天色，突然觉得连愤怒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你觉得我现在有胃口吃东西吗？我现在只想找个棺材躺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