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回到闺房,屏退左右。她从袖中取出那本厚重的《盐政辑要》,书页间夹着乌木算盘和几册账本。云雀端来烛台,轻声提醒:“小姐,夜深了,明日再看吧。”
“就一会儿。”沈蘅翻开账本,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数字。她记得舅父塞纸条的动作,那本书恰好就在《盐政辑要》旁边。
烛火摇曳,她将账页小心靠近火焰。热力逐渐渗透纸张,原本空白的边角渐渐浮现淡红色批注。那些数字与标记,笔锋走势竟与舅父纸条上的字迹分毫不差。
窗外忽然传来瓦片轻响。沈蘅迅速合上账本,吹灭烛火。她推开窗,只见裴昭倒挂在檐角,墨色衣袂垂落如翼。
“陈账房昨夜暴毙。”裴昭抛来一枚铜钱,正中窗台,“他袖中藏着这个。”
沈蘅拾起铜钱,触手冰凉。钱币边缘刻着细密纹路,与她方才在账本夹层发现的银票编号完全一致。她抬头时,檐角已空,只剩夜风穿过回廊。
次日清晨,沈蘅带着账本来寻母亲。沈夫人正在核对夏日用度,见她来了便放下账册。
“母亲请看这里。”沈蘅指出几处批注,“这些朱砂记号遇热才显形,笔迹与舅父的相似。”
沈夫人神色凝重:“你舅父绝不会做这种事。”
“但有人模仿他的笔迹。”沈蘅又取出那枚铜钱,“陈账房死前握着这个,与账本里银票编号相同。”
云雀忽然敲门进来:“小姐,二姨娘往这边来了。”
沈蘅迅速收好物品。二姨娘端着药盏进来,笑容殷勤:“夫人该喝药了。蘅儿也在啊,正好厨房做了你爱吃的杏仁酥。”
等二姨娘离去,沈夫人握住女儿的手:“这些事不该你操心。”
“可他们连舅父都敢陷害。”沈蘅轻声道,“母亲,让我帮您。”
沈夫人沉默片刻,终于点头:“你去库房取些新茶,就说我要招待舅父。”
库房在府邸西侧,经过账房时听见里头争吵。沈蘅停下脚步,听见管家在训斥小厮:“陈账房的物件谁也不许动!”
她绕到后窗,看见桌上散着几本册子。忽然有人拍她肩膀,回头见是裴昭。他递来一包桂花糖:“给你带的。”
“你怎么进来的?”沈蘅接过糖包。
裴昭指指墙头:“比军营篱笆好翻多了。”他瞥见账房里动静,“他们在销毁证据。”
果然见管家正在烧纸。裴昭拾起石子弹进窗内,正中管家手背。趁着混乱,他拉起沈蘅离开。
回到院里,沈蘅摊开账本:“这些银票都来自城南钱庄。”
裴昭抽出短刃削着梨子:“永昌当铺就在那家钱庄对面。”梨肉分成整齐的小块,“你舅父留的地址。”
沈夫人忽然来访,两人迅速收好东西。她带来一碟新做的糕点,目光扫过桌上账本。
“蘅儿,”母亲声音很轻,“你父亲午后要查账。”
这意味着所有账册都要上交。沈蘅按住母亲的手:“再给我半天时间。”
等母亲离去,她立即展开行动。裴昭望风,她将显影后的账页临摹下来。那些朱批显示大量银钱流向一个陌生商号。
午膳时沈明德过来,带来一盒新棋。落子声中,他忽然问:“蘅儿可知‘三思而后行’何解?”
沈蘅移动棋子:“就像下棋,要看三步之外。”
沈明德微笑颔首,指尖在棋盘敲出三短一长的节奏。沈蘅记起这是幼时他们约定的警示信号。
果然,管家带着账房先生们来了。沈明德起身相迎,故意碰翻茶盏。茶水泼湿账册,管家惊呼着抢救。
混乱中裴昭现身,自称是沈明德的随从。他帮着整理账本,巧妙调换了几册。管家清点数目无误,带着账册离去。
沈明德擦着手道:“这些账册今晚就会送回。”
入夜后,沈蘅等来了账册。新送来的册子纸质明显不同,但页码衔接天衣无缝。她点燃烛火,显影后的批注全部消失。
裴昭从梁上跃下:“他们发现了。”
窗外忽然响起脚步声。沈蘅吹灭烛火,与裴昭隐入帷幔。门被推开,管家举灯巡视一圈,最终停在书案前。他翻开账册嗅了嗅,冷笑一声。
待他离开,裴昭低声道:“他在试烛油味。”
次日沈府气氛骤变。父亲突然下令清查各院物品,沈蘅房中的《盐政辑要》被收走。沈明德被请去书房,整日未出。
黄昏时母亲传来字条:勿动。
沈蘅在院中修剪花枝,听见丫鬟们窃语。都说舅父挪用了公款,老夫人正在发怒。
裴昭扮作小厮送来晚膳,食盒底层藏着字条:城南当铺有变。
夜深人静时,沈蘅取出那枚铜钱。对着月光细看,发现边缘纹路能拼出“永昌”二字。她忽然明白,这不是铜钱,而是当铺的凭证。
瓦片又响。这次裴昭带着夜行衣而来:“当铺今夜转移货物。”
“你怎么知道?”
“闻到硝石味。”他帮她系好衣带,“他们要用火。”
沈蘅握紧铜钱。窗外月光如水,映亮少年坚定的眉眼。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