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将那枚边缘刻着“永昌”字样的铜质令牌收进袖中,与裴昭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换上夜行衣,借着夜色掩护潜出沈府。
街道寂静,只有更夫敲梆的声音远远传来。裴昭在前引路,身形敏捷地避开巡逻的卫队。沈蘅紧跟其后,注意到他特意选择有阴影的路线。
永昌当铺的后巷比想象中更窄。裴昭突然停下脚步,抬手示意。沈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当铺后院冒出浓烟,空气中弥漫着纸张燃烧的气味。
“来晚了。”裴昭压低声音,“他们在销毁证据。”
沈蘅握紧袖中的令牌:“必须拿到证据。”
裴昭打量四周,从腰间取出钩索。铁钩悄无声息地扣住屋檐,他试了试牢固程度,率先攀上墙头。沈蘅接过他递来的另一条钩索,依样画葫芦地跟上。
屋顶的瓦片还带着余温。裴昭小心地移开一块瓦片,示意沈蘅靠近查看。
账房内火光通明,三个伙计正将成箱的册子投入火盆。账房先生站在一旁指挥,不时催促加快速度。
“快些烧,天亮前必须处理干净。”
一个伙计弯腰搬箱子时,怀中的册子散落在地。账房先生骂了一句,亲自上前收拾。就在这时,一张对折的纸从他袖中滑落,飘到火盆旁。
火光照亮了纸上的字样——“沈府西苑地契”。
沈蘅呼吸一滞。那是她家祖产的地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裴昭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向旁边滚去。三支弩箭擦着瓦片钉入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有人发现我们了。”裴昭迅速起身,拔出腰间短刀。
当铺外传来马蹄声,火把的光亮迅速逼近。沈蘅透过瓦缝看见一队人马冲进院子,为首者勒住缰绳,火光照亮他腰间的玉佩。
那是沈婉生父的贴身玉佩。
账房先生慌忙迎上去:“您怎么亲自来了?”
“事情办得如何?”沈婉生父扫视着火盆,“所有账册都处理干净了?”
“正在烧,很快就能完成。”
沈婉生父下马走近火盆,恰好踩在那张地契上。他弯腰拾起,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
“加快速度。”他命令道,“天亮之前,这里必须变成灰烬。”
裴昭拉了下沈蘅的衣袖,指向后院的一处小门。那里堆着几个还没搬进去的木箱,似乎装着还没来得及销毁的账册。
“我引开他们,你趁机下去取证。”裴昭低声道,“能拿多少拿多少。”
沈蘅抓住他的手腕:“太危险了。”
裴昭笑了笑:“比这更危险的情况我也遇到过。数到十就行动。”
不等沈蘅反对,裴昭已经跃下屋顶,故意弄出声响。院内的守卫立即被吸引,纷纷朝他追去。
沈蘅深吸一口气,顺着钩索滑向后院。她落地时一个翻滚,悄无声息地躲到木箱后面。
账房先生和两个伙计还在忙着烧账册,没人注意到后院的动静。沈蘅小心地打开一个木箱,里面全是账本。她快速翻阅,发现这些都是永昌当铺与沈府二房往来的记录。
远处传来打斗声,裴昭正在引开追兵。沈蘅知道时间不多,迅速挑选了几本最重要的账册塞进怀中。
正当她准备离开时,忽然注意到木箱最底层有个铁盒。盒子上了锁,但锁孔的大小与她袖中的令牌吻合。
她取出令牌插入锁孔,轻轻一转,铁盒应声而开。里面是一叠地契和借据,最上面正是刚才看到的那张沈府西苑地契。
沈蘅将铁盒整个揣入怀中,正准备撤离,忽然听到脚步声靠近。
“那边有动静!”账房先生带着两个伙计朝后院走来。
沈蘅迅速躲到阴影中,屏住呼吸。三人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发现她藏身的位置。
就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更大的骚动声。裴昭不知用什么方法引起了混乱,账房先生和伙计立刻转身朝前院跑去。
沈蘅抓住机会,顺着原路返回屋顶。她刚站稳,裴昭就从另一侧跃上来,手臂有一道划伤。
“得手了?”他喘着气问。
沈蘅点头:“拿到了关键证据。你受伤了。”
“小伤。”裴昭瞥了一眼伤口,“快走,他们很快会搜到这里。”
两人沿着屋顶快速移动,身后传来追兵的呼喊声。就在他们即将跳出当铺范围时,一支箭矢擦着沈蘅的脸颊飞过。
裴昭猛地将她拉到自己身后,反手打落接着射来的第二支箭。
“跟我来。”他改变方向,带着她跃向相邻建筑的屋顶。
追兵的声音渐渐远去,裴昭显然对这片区域很熟悉,带着她穿梭在复杂的屋顶之间。最后他们在一处僻静的小巷落地,确认没有追兵跟来。
沈蘅借着月光查看裴昭的伤口。刀伤不深,但血流不止。她撕下衣襟内衬,为他简单包扎。
“你早就知道今晚会出事?”沈蘅问。
裴昭摇头:“只是猜测。当铺突然大量采购硝石,除了销毁证据,我想不出别的用途。”
沈蘅从怀中取出铁盒:“他们连地契都敢动,看来是铁了心要吞并沈家产业。”
裴昭打开铁盒翻阅片刻,眉头越皱越紧:“这些借据金额巨大,若是公开,足够让二房身败名裂。”
远处传来鸡鸣声,天快亮了。裴昭收起铁盒:“先回府,从长计议。”
沈蘅却按住他的手:“等等。我父亲午后就要查账,这些证据必须立刻交给母亲。”
裴昭思索片刻:“我送你回去,但这些东西不能直接交给夫人。”
“为何?”
“府中眼线太多。”裴昭压低声音,“连管家都能被收买,难保夫人身边没有二房的人。”
沈蘅沉默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去找我舅父。他现在被软禁在书房,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
裴昭点头:“有理。但你怎么进去?”
沈蘅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令牌:“这是父亲书房的通行令,今早母亲刚给我的。”
两人借着晨曦的微光悄悄返回沈府。果然如裴昭所料,府中气氛异常,巡逻的家丁比平时多了一倍。
裴昭留在墙外望风,沈蘅独自潜入。她避开巡逻队伍,悄悄来到书房所在的院落。
书房外守着两个陌生面孔的家丁,看来父亲确实加强了守卫。沈蘅正思索如何引开他们,忽然听到书房内传来争执声。
“你们这是诬陷!”是舅父的声音。
另一个声音冷笑着回应:“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沈蘅认出这是二房管家的声音。她悄悄绕到书房后窗,透过缝隙看见舅父被两个壮汉按在椅子上,二房管家正在翻找书房的文件。
“找到没有?”二房管家不耐烦地问。
一个壮汉摇头:“都搜遍了,没有您说的账本。”
二房管家咒骂一声,突然抓住舅父的衣领:“把东西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沈蘅心中一惊,正要设法相助,忽然有人从身后捂住她的嘴。她挣扎着回头,看见裴昭不知何时也潜了进来。
裴昭示意她噤声,指向另一个方向。沈夫人正带着几个心腹丫鬟朝书房走来,面色凝重。
书房内的二房管家显然也听到了动静,急忙令手下放开舅父,假装成正常谈话的样子。
沈夫人推门而入,目光扫过屋内众人:“这么早在书房做什么?”
二房管家连忙赔笑:“回夫人,老爷令我们来取些文件。”
沈夫人冷冷地看着他:“取文件需要这么多人?还需要按住舅老爷?”
二房管家一时语塞。舅父趁机起身整理衣襟:“夫人来得正好,这些人擅闯书房,还对我动粗。”
沈夫人转向二房管家:“可有此事?”
就在这时,沈蘅注意到二房管家的目光飘向书案上的一个砚台。她忽然想起那是舅父最喜爱的端砚,小时候常看她在那砚台上磨墨。
一个念头闪过,沈蘅悄悄捅了捅裴昭,指向那个砚台。裴昭会意,趁屋内众人注意力都在沈夫人身上,悄无声息地翻窗而入。
沈蘅的心提到嗓子眼,看着裴昭迅速检查砚台。果然,他在砚台底部发现了一个暗格,从中取出一叠纸张。
就在这时,二房管家突然注意到裴昭的存在:“你是谁?”
裴昭不慌不忙地将纸张塞入怀中,坦然迎上众人的目光:“奉小姐之命,来取舅老爷的药。”
沈夫人立刻明白过来,顺势接话:“是我让蘅儿派人来的。舅老爷近日身体不适,需要按时服药。”
二房管家将信将疑,但不敢当面质疑夫人。沈夫人趁机下令:“都退下吧,我要与舅老爷单独说话。”
众人不情愿地退出书房。沈蘅躲在窗外,看见舅父对母亲露出感激的笑容。
待房门关上,沈夫人立即压低声音:“东西找到了?”
裴昭从怀中取出那叠纸:“藏在砚台暗格里。”
舅父惊讶地睁大眼睛:“这是我收藏的一些旧信件,怎么成了他们要找的东西?”
沈夫人快速翻阅信件,忽然抽出一张:“这不是信件。”
沈蘅透过窗缝看见,母亲手中拿着的是一张经过伪装的账页,上面记录着二房与当铺的资金往来。
舅父目瞪口呆:“这……这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裴昭警惕地看向窗外:“有人来了。”
沈蘅也听到脚步声靠近,急忙躲到树丛后。来人是沈婉生父,带着几个心腹直冲书房。
“夫人也在?”他故作惊讶,“正好,老爷请各位去前厅一叙。”
沈夫人镇定自若地收起账页:“所为何事?”
沈婉生父皮笑肉不笑:“关于舅老爷挪用公款一事,已经有了新证据。”
沈蘅心中一惊,忽然明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真正的目的,是要趁众人离开后搜查书房。
她看着母亲和舅父被迫跟着离开,裴昭也被两个壮汉“请”着走远。书房外很快空无一人,只剩下两个守卫。
沈蘅悄悄退后,心中快速盘算。那些证据还藏在她怀中,必须尽快找到安全的地方保管。
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小姐可是在找这个?”
沈蘅猛地转身,看见云雀举着一个小铁盒,正是她从当铺带回来的那个。
“怎么在你这里?”沈蘅惊讶地问。
云雀微微一笑:“裴小将军刚才偷偷交给我的。他说小姐一定会需要帮助。”
沈蘅接过铁盒,心中稍安:“现在府中到处都是眼线,这些东西放在哪里都不安全。”
云雀思索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有一个地方,他们绝对想不到。”
“哪里?”
云雀凑近沈蘅耳边,低声说了几个字。沈蘅先是惊讶,随即露出笑容。
“确实,那里最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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