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将写满代号的纸仔细折好塞进枕下。云雀吹熄油灯，房间里顿时暗了下来。两人在黑暗中静静躺了片刻，直到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子的声音。

“睡吧。”沈蘅轻声道，“明日还有要事。”

云雀翻了个身，声音里带着担忧：“小姐真要亲自去货栈？万一他们……”

“既然敢送信上门，就该料到我会找上门。”沈蘅闭上眼，“睡足了才有力气周旋。”

次日清晨，云雀依计前往永丰货栈。她换了身体面的衣裳，揣着沈府的对牌，说是要谈药材生意。沈蘅则从后门悄悄出府，绕到货栈后面的荒园。

园子比想象中更荒凉。枯树杂生，野草没过膝盖，空气中弥漫着奇怪的药味。沈蘅提起裙摆小心前行，发现泥地上隐约可见新鲜车辙。她蹲下身仔细查看，车辙很深，像是载重不小的板车留下的。

她循着车辙往深处走，越往里药味越浓。草丛里散落着些药渣，颜色发黑，与寻常药材不太一样。车辙在一处坍塌的假山前消失，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入口，像是地窖的暗门。

沈蘅正要上前查看，头顶忽然传来瓦片轻响。她立刻闪身躲进假山的阴影里，三支弩箭擦着耳际钉入地面，箭尾还在微微颤动。

地窖里传来压低的说话声：“账本既失，必须尽快转移……今晚就动手……”

另一个声音有些迟疑：“可是二小姐吩咐……”

“管不了那么多！”先前的声音打断道，“昨夜失手已经打草惊蛇，再耽搁下去谁都跑不了！”

沈蘅屏住呼吸，悄悄往阴影里又缩了缩。地窖里的人在收拾东西，传来箱笼碰撞的声响。她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还有金属物件相互碰撞的脆响。

远处忽然传来云雀的惊呼。地窖里的动静戛然而止，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沈蘅握紧袖中的匕首，听见有人爬上梯子的声音。

她迅速退到一棵枯树后，看见地窖里钻出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穿着沈府下人的衣服，另一个则是货栈伙计的打扮。两人警惕地四下张望，快步往园外走去。

沈蘅等他们走远，才从树后出来。她走到地窖入口，发现暗门虚掩着，里面透出微弱的光。她犹豫片刻，还是掀开门板走了下去。

地窖里堆着不少箱笼，有些已经打包好，有些还敞着口。她打开最近的一个箱子，里面是账册和书信。另一只箱子里装着些瓶瓶罐罐，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小姐！”云雀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带着急切，“您在里面吗？”

沈蘅应了一声，云雀立刻顺着梯子爬下来，脸色发白：“货栈的人不对劲，我说要谈生意，他们推三阻四的，还一直盯着我看……”

“先离开这里。”沈蘅打断她，指了指地上的箱笼，“这些东西今晚就要被转移。”

云雀倒抽一口冷气：“那怎么办？要报官吗？”

“来不及了。”沈蘅快速翻看账册，“这些账目和暗账对得上，但光有账册不够。”

她忽然停下手，从账册里抽出一张货单。货单上的日期是三天前，收货人写的是沈婉的闺名。

云雀凑过来看，眼睛瞪圆了：“婉小姐竟然……”

地窖外忽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大声说话。沈蘅立刻吹熄油灯，拉着云雀躲到箱笼后面。暗门被推开，光线漏进来，映出三四个人影。

“快点搬！”一个粗哑的声音催促道，“天黑前必须清空！”

箱笼被拖动的声音响起，灰尘簌簌落下。沈蘅和云屏住呼吸，看着那些人开始搬运箱笼。有个箱子被碰倒，里面的瓶罐滚落一地，散发出更浓烈的怪味。

“小心点！”粗哑声音骂道，“打碎了把你扔进去填坑！”

搬运的人不敢吭声，动作更加匆忙。沈蘅悄悄探头，看见那些人都是货栈伙计的打扮，但腰间鼓鼓囊囊的，像是别着武器。

一个箱笼被搬走后，露出后面的一扇小门。沈蘅轻轻碰了碰云雀的手，示意她注意那扇门。云雀点点头，眼神紧张。

粗哑声音忽然道：“我去看看后门通不通，你们继续搬。”

脚步声往小门方向去，门轴发出吱呀声响。沈蘅趁机拉着云雀溜到另一堆箱笼后面，离出口更近些。

“谁在那儿？”粗哑声音突然喝道。

沈蘅的心跳漏了一拍。云雀紧紧抓住她的衣袖，手指冰凉。

一道黑影堵在暗门口，逆光看不清面容，但手中的弩箭清晰可见。弩箭缓缓移动，对准她们藏身的方向。

“出来。”黑影的声音很冷，“否则我就放箭了。”

沈蘅深吸一口气，正要起身，忽然听见外面传来马蹄声。黑影明显顿了一下，侧耳倾听。

马蹄声在荒园外停住，接着是兵器碰撞的声响。有人在高声喊话，听起来像是官差。

黑影咒骂一声，转身往外跑。地窖里剩下的人也慌了神，扔下箱笼跟着往外冲。

沈蘅拉起云雀：“快走！”

两人冲出地窖，看见荒园外果然停着几匹官马，但骑手的身影被树木挡住。刚才那些人都往另一个方向逃去，很快消失在荒草丛中。

云雀喘着气问：“是官府的人？”

沈蘅摇头，指着地上的马蹄印：“马蹄铁是军中的制式。”

她话未说完，忽然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看见那扇小门里钻出个人，穿着沈府下人的衣服，怀里抱着个木匣。

那人看见她们也愣住了，随即转身要跑。沈蘅快步上前拦住去路，云雀从另一边围过来。

“你是二房的人？”沈蘅盯着他怀里的木匣，“手里拿的什么？”

下人脸色发白，抱紧木匣往后退：“不关你的事……”

云雀突然出手夺匣，下人慌忙闪躲，木匣摔在地上。匣盖裂开，露出里面的书信和账册。下人见状竟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抢夺，被云雀一脚踢开。

远处传来马蹄声，似乎正在靠近。下人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扭头就往荒园深处跑。沈蘅弯腰捡起散落的书信，最上面一封的落款让她眼神一凝。

云雀凑过来看，失声道：“这……这是……”

沈蘅迅速将书信塞进衣袖，拉起云雀：“先离开这里。”

两人快步走出荒园，绕到货栈前街。货栈门口围着些看热闹的人，指指点点地议论着什么。云雀挤进人群打听，回来时脸色更加难看。

“货栈被查封了。”她低声道，“说是涉嫌私运禁药。”

沈蘅望向货栈门口，看见几个官差正在贴封条。围观的人群中混着些熟悉的面孔，像是沈府的下人。

她忽然注意到对面茶楼上有道视线。抬头望去，二楼的窗边坐着个人，正在低头喝茶。那人穿着寻常布衣，但坐姿笔挺，手指关节粗大，像是习武之人。

云雀也注意到了，紧张地拉住沈蘅的衣袖：“小姐，那人是不是在看我们？”

沈蘅没有回答，只是静静与那人对视。片刻后，那人放下茶盏，微微颔首，起身离开了窗边。

“回去吧。”沈蘅转身往沈府方向走，“今天收获不小。”

云雀跟上她的脚步，忍不住回头又望了一眼茶楼：“刚才那人……”

“是友非敌。”沈蘅淡淡道，“至少目前是。”

回到院中，沈蘅立刻关上房门。她从袖中取出那封书信，摊在桌上。信纸已经发黄，墨迹也有些模糊，但内容清晰可见。

云雀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通敌的信啊！”

沈蘅的手指抚过信末的印记，眼神渐冷。印记有些模糊，但还能认出是沈府的徽记。

窗外忽然传来叩击声。云雀吓了一跳，下意识挡在沈蘅身前。

沈蘅推开她，走到窗边。窗台上放着一支弩箭，箭杆上缠着张字条。

她取下字条展开，上面只有两个字：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