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握着那本问题账册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她猛地转头看向通往前厅的方向,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沈蘅袖中的指尖摩挲着那枚冰凉铜钱,裴昭的警示和眼前的官差几乎同时抵达,这绝非巧合。她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转向那报信的小厮:“户部的官差?可说了所为何事?”
小厮喘着气:“只说、说是接到举报,要查永丰货栈的账!”
王氏强自镇定,声音却有些发尖:“慌什么!户部查账也是常事,我们沈府行得正坐得直,怕什么核查!”她嘴上虽硬,却下意识将手中那本刚找出的“问题账册”往身后藏了藏,急声吩咐带来的账房:“快!把这些刚搬出来的账册都……”
“二婶,”沈蘅轻声打断,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官差既已到了前厅,此刻再收拾,怕是来不及了。何况秦嬷嬷也在此地,若让官差瞧见我们慌忙收拾账本,反倒显得心虚,平白惹人猜疑。”
秦嬷嬷立刻附和:“大小姐说的是。二夫人,官差等着,拖延不得。”
王氏被这话堵住,脸色青白交错,狠狠瞪了沈蘅一眼,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硬着头皮道:“那我先去前厅应对。秦嬷嬷,你在此看着这些账册,谁也不许乱动!”她特意加重了“乱动”二字,目光扫过沈蘅。
沈蘅却上前一步:“二婶,我同您一起去吧。永丰货栈的事,我昨日恰好去过,若官差大人问起,我也能回话。”她态度恭顺,理由充分。
王氏此刻心乱如麻,无暇多想,只不耐烦地挥挥手:“要来便来!”说罢,急匆匆往前厅赶去。沈蘅对秦嬷嬷微微颔首,示意她看好库房这边的局面,随即带着云雀跟上王氏。
前厅里,气氛肃穆。三名身着户部公服的官差负手而立,为首之人面色冷峻,腰间佩刀,目光如电扫过厅内陈设。见王氏和沈蘅进来,他略一抱拳,语气公事公办:“奉户部令,核查贵府与永丰货栈近三年账目往来,这是搜查令。”他亮出一纸盖着朱红大印的文书。
王氏挤出笑容上前:“几位大人辛苦,不知是何人举报?我沈府一向……”
那为首的官差直接打断:“夫人,我等只奉命行事,缘由不便透露。还请夫人配合,即刻调取相关账册。”
王氏被噎了一下,脸上挂不住,却不敢发作,只得道:“账册……账册都在库房,只是历年账目繁多,需要时间查找,不如诸位大人先稍坐片刻,喝杯茶,我这就命人去取……”
“不必麻烦。”官差语气强硬,“我等随夫人同去库房核查即可。公务在身,不便久候。”
王氏脸色更白,下意识想阻拦:“库房重地,杂乱不堪,恐污了各位大人的眼……”
官差眼神一厉:“夫人这是要妨碍公务?”
“不敢!”王氏被那目光慑住,冷汗沁出,一时语塞。
沈蘅适时上前,柔声道:“母亲近日身体不适,将府中事务暂交二婶打理,二婶也是怕库房尘灰大,慢待了各位大人。既然大人坚持,我们自当配合。云雀,快去告知秦嬷嬷,将库房院中刚搬出的与永丰货栈相关的账册先行理出,方便大人们核查。”
云雀应声而去。沈蘅又对官差道:“大人若不介意,民女可陪同前往,也好从旁协助解说。”她态度坦然,言语清晰。
官差打量了她一眼,见她年纪虽小,却举止沉稳,点了点头:“可。”
王氏见状,暗恨沈蘅多事,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领着官差往库房院子去。
一行人重回库房院时,秦嬷嬷已指挥丫鬟婆子将方才翻检出的账册分门别类摆开。见到官差,她规矩行礼,退到一旁。
官差目光扫过满地账册,直接问道:“哪些是永丰货栈的?”
王氏支吾着,眼神闪烁。沈蘅却指向方才被王氏重点关注的那一箱:“大人,这边几箱多是近三年与各家货栈、商铺往来的明细,永丰货栈的账目应在此中。”
官差示意手下上前查验。两名户部吏员立刻上前,熟练地翻检起来。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清晰,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王氏紧盯着吏员的动作,呼吸急促,额角不断有汗珠渗出。沈蘅静静站在一旁,目光偶尔掠过王氏,将她那越来越掩饰不住的惊惶尽收眼底。
时间一点点过去。忽然,一名吏员拿起一本蓝色封皮的账册,翻看片刻,抬头看向为首的官差:“头儿,这本永丰货栈戊寅年三月的收支账,似乎有些问题。”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本账册上。正是王氏方才揪住、指控有二百两差额的那一本!
王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冲上前去,声音尖利得几乎破音:“那账册有问题!它、它肯定是假的!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想要陷害我们沈府!”
她这话脱口而出,说完自己先愣住了,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院子里瞬间死寂。官差锐利的目光猛地射向王氏:“哦?夫人如何断定这本账册是假的?又知是谁做了手脚?”
王氏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人抖得如同风中落叶。
沈蘅心中雪亮,王氏这反应,分明是知晓这本账册的底细,甚至可能知道它为何会被做手脚,情急之下只想撇清,却暴露了更深的内情。她垂下眼睫,袖中的铜钱已被掌心焐得温热。裴昭的这步棋,果然精准地打在了七寸上。户部官差的突然到来,彻底撕开了王氏强撑的镇定,将这场内宅的勾心斗角,骤然推到了官府的明面之上。
风起于青萍之末,而这阵风,已然吹进了沈府深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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