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蘅攥紧那本靛蓝封皮的密账,指腹下的触感让她骤然僵住。封皮夹层里缝着的东西并非普通衬纸,而是一块极薄的绢帛。借着货箱缝隙透进的月光,她看清绢帛边缘墨迹——那分明是裴昭兄长裴琰失踪前最爱的双鱼纹印鉴!
“怎么不说话了?”沈明德的声音从仓门外传来,火把将他身影拉得忽长忽短,“乖侄女,把账册交给二叔,咱们还是一家人。”
沈蘅咬住舌尖,腥甜味让她迅速冷静。她将账册塞进怀中,右手摸向发间银簪。王氏瘫软在盐包旁喘息,脸上却带着诡笑。
西面忽然传来三长两短的叩击声,混着水渠流动的轻响。裴昭的嗓音压得极低,却清晰穿透木板缝隙:“绊索已断,东面第三货堆后有暗道。”
几乎同时,沈明德厉喝:“放箭!”
箭矢钉入货箱的闷响中,沈蘅矮身滚向东侧。盐粒簌簌落下迷住追兵视线,她听见那个披斗篷的陌生男子冷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人放心,巡防营已围住整个码头。”沈明德应声,随即提高音调,“蘅儿,你兄长今日还问起你,难道要让他明日去牢里探你吗?”
沈蘅猛地停步。货堆后果然有道暗门,但门轴锈死难以推动。她甩出袖中铜钱,铜钱精准卡进机关榫卯,暗门滑开半尺空隙。
“在那!”火把光晕照见她衣角,箭雨立即追来。沈蘅反手扯倒垒着的盐包,白花花的海盐瀑布般倾泻,暂时阻住追兵。
暗门后是条狭窄通道,腐湿气扑面而来。她刚侧身挤入,忽然听见裴昭的闷哼——东南角兵刃相击声陡然激烈,显然他在强行突围。
“从东面走!”裴昭的喊声混着金属碰撞声传来,“水道连通城外芦苇荡!”
沈蘅攥紧怀中账册。若此刻从暗道脱身,裴昭就要独自面对整个巡防营;若折返相助,两人都可能被困死在此地。
箭矢破空声再度逼近。她看见沈明德正亲自挽弓,箭尖对准声源处的货堆。那个斗篷男子抬手示意,两名巡防营士兵立即朝水渠方向包抄。
沈蘅突然踢翻墙角油灯。火舌窜上浸透盐分的麻袋,蓝白色火焰瞬间腾起,浓烟立刻充斥货仓。
“走水了!”仓外响起惊呼。盐包燃烧的爆裂声中,沈蘅疾步冲向东南角。裴昭正被四名士兵围攻,玄色劲装已见深色血痕。
她扬手撒出怀中盐粒,趁对方眯眼瞬间,银簪精准刺入最近士兵的手腕。裴昭反手夺过落下的腰刀,刀背劈中另一人颈侧。
“不是让你从东面走吗?”裴昭将她拉到身后,格开劈来的刀锋。火光在他眼底跳动,额角汗水混着血水滑落。
沈蘅从怀中掏出账册飞快翻动,指尖点向某页印章:“这是军粮调拨的批文!二叔勾结的不是盐商,是兵部的人!”
裴昭瞳孔骤缩。账册某页盖着兵部侍郎私印,旁边批注着“漕粮改道”字样——正是他兄长半年前奉命督查的最后一批军粮。
仓顶突然传来弓弦绷响。裴昭护着沈蘅扑向货堆后方,箭簇深深钉入他们刚才站立的地面。火势愈猛,浓烟中已看不清仓门情形。
“巡防营要灭口。”裴昭扯下腰间令牌塞给她,“从水道走,去找北城指挥使周......”
话音未落,货堆轰然倒塌。沈蘅被气浪推得踉跄后退,账册脱手飞出。那个斗篷男子鬼魅般现身,抬手接住账册。
“裴小将军。”男子轻笑,“令兄失踪那夜,漕船上也烧起这样的大火。”
裴昭骤然僵住。沈蘅看见他握刀的手背青筋暴起,那是极力克制杀意的征兆。
火场外忽然传来整齐脚步声,有人高喝:“圣旨到!巡防营即刻退下!”
斗篷男子猛地转身。沈明德惊慌失措地试图解释:“公公,这是有贼人......”
“沈大人。”宣旨太监冷冰冰打断,“陛下问,江南漕粮何时改道去了边关?”
趁所有人愣神之际,裴昭突然暴起。腰刀直劈男子面门,对方格挡时账册再度脱手。沈蘅扑过去接住,就势滚进燃烧的货堆间隙。
斗篷被刀锋划破,露出半张脸。裴昭呼吸骤停:“兵部右侍郎......”
火焰吞噬了剩余话语。沈蘅被人从身后拽起,宣旨太监的随从将她护在中间:“沈姑娘,陛下要见您。”
她回头望去,火海隔断了裴昭的身影。只有他最后的喊声穿透爆裂声:“薄绢右下角!”
沈蘅被簇拥着离开火场时,指尖抚过账册封皮。薄绢右下角的墨迹在火光中清晰显现——那是裴琰的字迹,写着“漕船沉银”四字。
太监递来净帕让她擦脸,目光扫过她紧握的账册:“姑娘放心,裴小将军已有人去接应。”他顿了顿,“陛下想知道,沈二老爷除了兵部,还和哪些人有过节。”
沈蘅望向远处被押走的沈明德,忽然想起前世兄长被诬通敌的罪证,正是从二房书房搜出的边关布防图。
她将账册收入袖中:“请公公转告陛下,臣女需要查阅兵部近年所有漕运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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