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都是相安无事。
范铭礼和范嘉懿的吵架告一段落。范铭礼不去追问,范嘉懿也没有提起,两人的对话回归日常。或许是因为工作性质的原因,为了保持形象,范嘉懿的作息时间很固定,吃的每一顿饭都严格计算营养配比和卡路里。当姜绮玉和范铭礼品尝鲜美的金枪鱼刺身时,范嘉懿只能对着面前的营养餐发呆。
“我就一块也不能吃吗?”范嘉懿郁闷地问。
站在旁边的菲奥娜说:“嘉懿小姐,这是营养师为您安排的。”
“……行吧。”范嘉懿叹了口气,任命地吃着属于自己的那份早餐。过了一会,她看了看身旁的姜绮玉,忽然好奇地问道:“嫂子,我看你每天都起得很早……是要去工作,对吧?”
姜绮玉点点头。
“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姜绮玉说:“我就是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而已。”
她的确是个普通公司的小职员。高考成绩不错,但也没到拔尖的地步,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但在圈子里动辄本科C9起步,硕博出国的情况下,根本不够看。毕业后,她也没有顺应姜母的想法砸钱去英国读硕士,而是跟大多数人一样,在人才市场里投简历,找工作。万幸的是,她的学历或许不是顶尖,但专业的基本功很是扎实,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份工作。她身上没有背负其他压力,日子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
但范嘉懿显然不是很相信。
“真的?我觉得你在骗我。”她说,“你是姜家的人,就算不在你们名下的产业工作,那想必在其他公司也是身居要职吧?”
“真的不骗你。”姜绮玉失笑道,“我就是个业务员,每个月就拿那点工资而已。”她说了个数字,范嘉懿一听,差点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么点钱?”她震惊道,“这点钱还能算钱吗?我要是每个月才赚这么点,我都活不下去!我都搞不明做这种工作有什么意——”
她还未说完,一旁始终沉默不出声的范铭礼忽然冷冷地打断道:“范嘉懿,注意你的言辞。”
“哥——”
姜绮玉很怕这两人又吵起来,连忙道:“没关系,嘉懿。”
她很平静地道:“人和人的想法不同,这很正常。不过我很中意这份工作,也喜欢这样的生活。对我而言,这就够了。”
她自认没有统筹部下的本事,也不认为自己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如现在这般过着两点一线,按部就班的生活,其实已经很令她满意了。
范嘉懿怔了怔。过了一会,她低下头来,闷声道:“刚刚我讲话的措辞很不尊重,对不起。”
姜绮玉笑了笑,接受了她的道歉。
*
每天早上,出门上班。
姜绮玉的那辆车终于修好,花了大价钱,整洁如新。
黄色斑马线,行色匆匆的人们,白绿色双层有轨电车。自上而下落的街道,骑自行车的小孩愉快地顺坡而下。顺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抬头,看见过街天桥、各色层叠的招牌、被高楼大厦切割成不规则淡蓝瓷片的天空。有时阴云密布,有时天气晴好,只挂几朵云。遥遥地望去,远处就是刚刚苏醒的海港,风中裹挟湿润的雾气。
姜绮玉在办公室里工作时,偶尔休息一两分钟,透过窗户望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色。每天都不一样,每天都在眼中倒映。一个无数人在此奋斗的城市。
平日里会同她一起闲聊的阿姚却变得有几分巨拘谨。她时不时看一眼姜绮玉,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却碍于其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午间休息的时候,她终于把姜绮玉偷偷地拽进了茶水间。
进了茶水间,姜绮玉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了?”
阿姚沉默片刻,小声道:“我这几天下班后,都在公司楼下不远处看见吴世峰。他——好像新交了一个女友。”
开端似乎在姜绮玉的车坏了,自己乘巴士回家的那天。阿姚在吴世峰身后,走出写字楼大门,正要往地铁站走,却看见一个女人,很亲热地挽上吴世峰的胳膊,两人有说有笑地往前走。阿姚还以为这是他的亲戚,直到第二天下了晚班,她又在门口看见女人——她同吴世峰在昏黄的树影下接了一个吻。
阿姚顿时明白了。
她同姜绮玉简略地描述了那个场景,有些不自在地说:“嗯……事情就是这个样子。”
姜绮玉说:“挺好的。遇到一个适合的人,谈场恋爱也不错。”
阿姚急道:“我的重点不在这里啦!说实话,整个办公室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对你有好感。他有没有对你表过白,或者邀请你同他约会?”
“……只是问我要不要一起去餐厅吃饭。我拒绝了。”
直到阿姚说起来,姜绮玉才勉强想起那时候的事。地点同样发生这里,在这个狭小的茶水间。
“对吧!知道你结婚了,我看他蛮失魂落魄的,可是……”阿姚拧着眉头,“他明明之前还喜欢你,怎么就立刻同别的人谈上恋爱了呢?他之前对你的喜欢算怎么回事,那个女人又该怎么办?”
姜绮玉耸了耸肩:“可能……他两个都喜欢吧。”
阿姚义愤填膺:“渣男。他现在在伤害别人的感情。”
在喜欢A的时候,同时也喜欢B。追求A不成,就立马同B在一起。这不是渣男是什么。阿姚很唾弃地对此下了定论,“幸好你没答应他。”
姜绮玉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谢谢你为我担心,只是……”
她顿了顿,忽然道:“所谓爱情么,或许就是这样子。”
虚无缥缈的,无法恒久的。贪心的、自私的。
可以上一秒说爱,下一秒甩开他人的手。
许是很少看见她这个表情,阿姚不禁愣神几秒。对她而言,这样的话题或许太远了。她小声地拉过姜绮玉的手,说:“我们别管他。你和你的先生挺幸福,不是嘛?”
姜绮玉想起前段时间编织的谎言。她半真半假地说话,说两人都对彼此一见钟情,很快就在一起。对方是个怎样的人?品行好,样貌好,对她也好。他们一起手挽着手,黄昏时分共享一支冰激凌。她的目光落在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上,素圈银戒闪着光。是的,她还有这一层身份。
但她没有说话,只是很淡地笑了一下,伸出手来,弹了弹阿姚的额头,似乎是在害羞她的“多管闲事”,随后把她推出了茶水间。
*
晚饭时,餐桌上只有两个人。范嘉懿没有回来。
或许是因为这些天的相处,姜绮玉和范铭礼的氛围总算脱离了“无话可说”的尴尬地步。他们的聊天总算是可以比较自如地进行了,就像生锈的自行车上了润滑剂,跑得勉勉强强,但也总比原地待着不动要好。姜绮玉捡一些路上遇见的趣事,或者手机里看见的新闻同他讲,而范铭礼不管感不感兴趣,每件事上都会回应她——尽管有时只是简单的几个语气词。
这已经是长足的进步了。
姜绮玉忍不住问起范嘉懿的事情。她对这个骄傲美丽的小姑子还是挺关心的——但范铭礼只是面无波澜地说:“嘉懿的性子就这样,兴许又在外边玩。等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那……”姜绮玉换了个问题,“你不再担心她和……的事情了?”
她没把那位混血青年的名字说出来。范铭礼当然明白她想要问的是什么,执起面前的瓷杯饮茶,在袅袅热气中瞥了她一眼。
“我看着这么像法海?”他嘲讽道,“乐意去棒打鸳鸯。”
他饮了一口茶,把茶杯放下,“或许不需要我做什么,他们就分手了也说不定。”
他很清楚范嘉懿的性格。她会玩,爱玩,从小到大未在别人手下吃过一丝一毫的亏。这次的男人,估计也会像前几次一样,如一阵风般来得迅猛,却无疾而终。
姜绮玉垂下眼。不可避免的,她的目光落到范铭礼修长的手上。白皙、骨节分明,雕塑般的美感。她是个愿意欣赏的人,此刻不禁多看了几眼。她想起这双手的触感——噢,他们在婚礼时牵过手。那是第一次。
范铭礼好像看过来了。她掩饰般地拿过旁边的茶杯,也喝了一口——喝得太急,一时呛住,旁边的佣人见状,连忙给她递手巾。姜绮玉呛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大咳好几声,这才勉强缓过来。
她抬起头,对上范铭礼的眼睛。对方似乎愣了愣,随后微微一笑,指了指自己的眼角。
“眼泪都出来了。”他说,“赶紧擦擦吧。”
姜绮玉假装镇定,面无表情地把眼泪擦干,然后将手巾团成一团,丢进垃圾桶。庆幸的是范铭礼没有问她“怎么了”,要不然还得费尽心思想个理由。她松了一口气,怀着“欣赏美丽的事物总是没错”的想法,总算吃完了晚饭。
她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个频道来看。范铭礼同先前一样,回书房工作。钟表就这样晃荡它的指针到了深夜,姜绮玉准备把电视关掉,忽然隐约地听见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菲奥娜从大门处走进来了,似乎面有难色。姜绮玉叫住她,小声问,是不是范嘉懿回来了?菲奥娜点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嘉懿小姐回来了,但想要独自在花园里坐一阵,并叫我们千万不要告诉少爷。这可怎么办呢。
姜绮玉顿了顿,说:“我去看看吧。她可没说不让我知道呢。”
她关掉电视,走到花园里去。夏夜的星光,闪闪得令人想起衣服上缀着的钻石。花园的布局同范家老宅大不相同,下了台阶,看见全天无休止的喷泉,倒映着月亮的光辉。路灯柔和,将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园里有大丛的玫瑰和茉莉,一簇簇杜鹃花在黑夜里也红得正浓。姜绮玉在寂静的花园里绕了一圈,最终在花床旁的英式长凳上,看见了范嘉懿。
她低头坐着,看不清表情。姜绮玉悄声走过去——然而在夜晚,人本就是对声音很敏感的。范嘉懿一下子听见她的脚步声,猛地抬头,在看见是姜绮玉后,又颓然般地放松下来。
“是你啊。”她语气有几分不虞,“我哥让你来找我吗?”
“不是。”姜绮玉摇头,“你哥在书房。我是自己想要出来找你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范嘉懿沉默不语。
过了一阵——这真是难捱的一阵,只听得见细细碎碎的虫鸣声。范嘉懿犹豫着低声道:“你坐过来。你发誓不要告诉我哥,我就同你说。”
姜绮玉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认真道:“好,我发誓不告诉范铭礼。”
许是听见她很不客气地直呼范铭礼的名字,范嘉懿忍不住笑了笑。
“今天,阿图尔同我提分手。”她木着脸,言语中带了几分火气和至今也以为听错了的难以置信,“我范嘉懿,被一个外国佬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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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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