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两碗猪蹄面生滚起白雾,带着一股子热意扑到脸上,木桌子一看就没怎么擦,泛着一层淡淡的油渍。
鱼贩子刚坐下又站起来,讲究的抽了两张纸,十分自然的叠一张擦桌面,又叠一张抹了抹筷子。
安欣观察着,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头,被坐下的高启强捕捉到,他笑着解释,
“这边挺脏的,最好还是擦一擦,不大卫生。”
安欣嗯了一声,撅下嘴,抓了一对筷子开始吃面,只是在低头的时候又打量了高启强两眼。
面很香,猪蹄肉很劲道,只是安警官的心情不大愉悦。
前两天,安欣刚刚卧底完疯驴子小弟,昏睡在医院,可就在昏睡的这一小段时间中,他经历了说出来要被人叫疯子的一件事。
他做了一个很怪诞的梦。
一个无比真实的,恐怖的梦。
在梦中,他顶着一头黑白杂乱的头发,成了宣传科科长,孟钰嫁给了陌生的缉毒队长,师傅曹闯成了赵立东安插在公安局的内奸,那个嘴贱的张彪成了黑恶势力的走狗。
和他同阵营的,李响,一板一眼的新同事,为了检举赵立东卧底对方,被赵立东派人杀死,杀他的人是高启盛,以自杀式的袭击抱着他跳楼而死。
……对,高启强,那个前几天还怯懦的被人欺负的鱼贩子。
他穿上了量身定版的风衣西装,踏着高跟的皮鞋,意气风发,头发板板正正的归到脑后,不可一世,身边小弟成群。他成了强盛集团的掌权人,政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眼中肮脏的野心与**不加粉饰,是一头潜伏在暗处的恶龙,贪婪的把一切财富与权力收归到自己的巢窝中,当有人窥窃他手中的金银时,就露出尖利的獠牙,把人撕扯的尸骨无存。而在寻常时,又扮作一副无辜的虚伪样,端起悲慈的笑。
沾人命的时候他也笑,亲切的歪着头,叫他安警官。
同时,他看到了,一条庞大的利益链沿着高启强这条线展开,仿佛望不到头
龚开疆,徐江,高启强,赵立东……
官官相护,而赵立东是京海黑恶势力的保护伞,也是满身污点却被人称为双袖清风的好官员,能做到这个份上,顶上肯定有人保他,那么…
最大的那把伞,是谁?
“病人情况稳定……”充斥着消痛水声音突然将他拖拽,他竭力澄清着自己的意识,想看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可那股不可抗拒的推力,还是把他从梦境中斥出。
“安欣……”一道有点陌生的女声轻轻的响起,在他的梦中回荡,他的名字像是被人在唇中辗转碾动,忧伤而又彷徨,充当着尾音的角色,听得他莫名生出几分愧疚。
谁?他想问,可已经彻底醒过来了,纵使他再怎么挣扎着紧闭眼睛也无法不接受这个事实。
安欣看着雪白的天花板与吊瓶恍惚,那个梦模糊了,随着那一句话一起褪色,那一场惨烈,怪异,令人胆寒的梦,在他的记忆中已经不剩多少,就像真是普通的一场噩梦。
那是虚构的吗,可为什么有那些他不认识的人,有那些只是听说过的清正廉洁好官员,有那条缜密而危险的食物链。
安欣慌乱而急促,感觉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快速的拿纸笔把梦境中的一切记了下来……
笔珠宛沿着黑墨在白纸上哒哒作响,激动而混乱的构成一幅荒唐的画卷。
所有内容都记得很详细,最后,安警官在一个词下重重画上横线。
高启强。
一切事情的切入口。
安欣不是什么武断专权的神经病,他想考证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究竟是真是假,所以等看着他的孟叔被支开后,就火急火燎拽着李响来到了旧厂街。
潮湿扰闹的菜市场内,高启强正热情的向客户推销着鱼,头发油油的贴在脑袋上,完美融入进一堆杂乱的玻璃柜中,老实巴交的笑容令人不禁对他放下戒备。
这也是伪装吗?
高启强好像没有发现他向他走过来了,有点不地道,他拿了响的打火机,抵在高启强后腰,像是枪一样狠戾。
卖鱼佬没有举手,没有摸向后腰,没有任何反射性动作,只是呲溜的打了一个寒战,向前窜了一步,扭头惊讶的叫他,
“安警官?”
声音落下的那一刻,那双调笑的眼睛又在他面前再出现了一次,可却是真挚纯良的。
安欣觉得是不是自己过于担忧高启强走上歧路了,所以才做了那么一个奇怪的梦,人家老高明明人就很好一人嘛。
但是事实又打破了他那一丝侥幸,他躲在音响店门口黑车的后面,看高启强把CD光盘从店内扔出去,看音相店的人气势汹汹甩下卷帘门,看他们恭恭敬敬又将男人送出来。
高启强游刃有余的笑,在唇间叼了根烟,旁边满脸横肉的店长就谄媚的给他点着火,跟他一起吞云吐雾。
白烟在沉寂的黑夜中遥遥上升,卷曲成**与罪恶,轻轻巧巧的渗入了云野,以强势的姿态钻入了安大警官的鼻子。
哪里有半分可怜的样子,分明得意的很。安欣想着,攥着的手咯吱作响。
“你知道吗安欣。”坐在红塑料凳上的男人把他跑飞的灵魂又拽了回来,因为嘴里还吃着东西,语调有点含糊,像是随意提起。
“小时候啊,家里穷,就买一碗猪蹄面,妹妹吃猪蹄,弟弟吃面,我喝汤……”
又卖可怜?安欣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不动声色的侧过头听。
鱼贩子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往事,自我取乐中中又透露着几分无奈与苦痛,如果不是前几天还看到他熟练的用上位者的姿态矜持的倔下脑袋让他人点烟,或许安欣是会信的。
“…唉,现在日子是好过了很多,我弟呢大学毕业回来又搞那个什么额小灵通。”男人的语气有点沉重,流露出愁绪,欲言又止。
这估计才正入主题,安欣端了端身子。
“怎么着?这不好事嘛,愁眉苦脸的。”他挑着面上的葱,余光瞄着高启强的神色。
“好事是好事,就我弟呀,搞那小灵通要钱,去找小龙小虎借钱了,现在我得还呢,他们就说让我,去帮他们干一件事,把钱给抵了。”
男人依旧随意,粗圆而布满老茧的手挑着圆嘴的筷子,夹起几根面条。
“干的事,是去教训一个人,叫徐雷。”
徐雷,高启强走上歧途的推手,也是疯驴子幕后老板徐江的儿子。
“为什么要教训他?”安心抬眼。
“嘶……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是欠债不还吧!”
可是梦境中高启强分明没有跟他讲过这件事情,是什么让这一切不一样了。
思绪如同一团乱麻,但也要掌握主动权,他决定先稳住高启强,正色道:“老高,这种事情可是不对的,你不要和小虎小龙他们混到一起,要教训的那个人的资料给我一下,欠债的事是让警察管的来的。”
对面的高启强笑了:“是是是,安警官,你说的对,这种违法违纪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的,小龙小虎啊,毕竟也是从小到大的兄弟。”
他扭头对着后厨说了一声,“小龙,出来吧!”
唐小龙有点僵硬局促的从门帘中钻了出来,尴尬的冲着安欣笑。
—
没几天,他们驾驶着面包车来到老山坡,安欣与李响也在,是便衣。
唐小龙把握着方向盘,唐小虎偷偷摸摸的往后瞄,安欣李响高启强三个大男人坐在面包车狭窄的后车座,束手束脚。
高启强被两位高大的警察一左一右夹的紧,却丝毫不怯场,游刃有余的聊着天,像是一个陪着下属来视察的领导。
这就是他给自己的一个定位,一个聪明狡猾却又可怜有良知的鱼贩子,最适合当做线人了,刚好能够切入安欣与李响所参与的案件,况且这一次检举小龙小虎让他的形象关键词中又多了个不计前嫌,正直义气。
李响已经被哄得团团转,眼看就要把高启强定为自己的线人,安欣夺人一步截了胡,顶着李响皱巴似苦瓜的脸,心想兄弟我可真是在救你,你这样的不够高启强玩一天的。
安欣刚提出线人这一说,高启强就答应了,脸上是满溢出的兴奋与雀跃,头上的小烫卷随着车程的颠簸一颤一颤,嘴快咧到后脑勺了,俨然一副可怜小鱼贩终于有了靠山的激动感,看上去就很好控制。
到了野塘,徐雷小伙正和朋友愉快的电鱼,二世祖顶着一头锡纸烫,身上穿着渔具,手中拿着网兜,散漫而不着调。
“就算是他家的糖,给他点钱不就行了。”
旁边的跟班是是是的应和。
然后,二世祖就被漏电的池水电了个透心凉,躺在了水面上。
高启强没怎么打算救徐雷,甚至是故意拖延了一下时间让人被电,对他来说死不死也没有那么重要,只需要有两位警官给他当目击证人就可以了。
所以他假装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看两位警官忙活。
安欣直奔电机,利落快速的调试了几下,把设备给关了。李响抓了块废弃的干木板,把徐雷小伙和他的小跟班勾了过来,拖上岸紧急施救。
两人都是电晕溺水,没几下子心跳的又回升,有了转醒的迹象,高启强这才假惺惺的打了120。
徐雷,一个爱喝AD钙奶且热爱电鱼的精神小伙罢了
【京海神女】【唯一纯洁茉莉花】【黑白两道白月光】上线
安欣复苏的这段记忆是残缺的,他只能记得大概的故事走向,像是最后的幕后**oss何他也不记得,不然直接就game over了。
记忆的涵盖范围就是一直到高启强死刑,所有的记忆都是以第三人称的视角观看完,所以安欣不会遭受到精神污染,就是舍不得安心受苦啊哼哼
复苏了记忆,也复苏了性格,但只是一部分,所以现在是倾向于06欣,更加强大成熟,又带着一点点草莽劲,加上有记忆加持,在处于主动状态时可以和被动强分庭抗礼。
五一节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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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马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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