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名字。好听,还有文化。”
“......谢谢。”林既明领下夸奖,又问,“你呢?叫什么?”
张前:“我叫张前。”
“哪个前?”
“前进的前。”
张前说的时候,脸上有轻轻的笑意,语气也柔软一些:“我名字是我大姑起的,她是乡下人,没多少文化,但这名字我喜欢。”
“觉得土吗?”张前的笑容变大了,露出一排白牙。
林既明摇摇头:“不会,挺好的。”
走近大路,耳边是嘈杂的车轮和人声。滨城的夜是彩色的,有一打接一打的灯光,五颜六色的牌匾,路边的小吃摊排队冒着香味,挺热闹。
两个刚认识的大小伙子并肩走在街边,他们温热的影子被路灯双双拉长。
“你刚才说你是乡下人?”
——张前长得挺俊的,皮肤也白,林既明不是瞧不起乡下,只是他想象中乡下孩子都田里跑山头奔,起码要晒黑,像张前这么好看的,应该少见吧?
“嗯,是。”张前点头,“我今天是第一天来滨城。”
“哦。”林既明还是没忍住,问,“那你怎么没晒黑啊?不都说乡下的太阳毒吗?”
“......”张前默默看向林既明。
“嗯?”林既明眨眼睛。
“就是没晒黑呗。”张前话里带着点不明显的笑意。
“......昂。”林既明挠后脑勺。
张前微微摇下头。
——林既明虽说是个刺儿头,但也有可爱的地方。比如他会借钱,会给张前指路,会护张前躲开二猴,还会问这种......有点傻乎乎的问题。
二人在马路边站下等红灯,张前朝路面望,果然看见一家面馆,牌匾上的名字居然叫“都来吃面”,挺好玩的。
“那家?都来吃面?”张前指对路问。
“嗯。”林既明点头,“好玩吧?老板娘是山东人,忒爽快,名字起的也直接......”
“嗯。”张前的眼睛又四面看了看,在面馆旁边看见一家超市,又在另一条马路对面瞅着一家药店。
“走吧,绿灯了。”信号灯变绿,林既明和张前走过马路。
过了道儿,林既明揉着肚子,脚步更快地往面馆进,他真是饿得不行了。但肚子叽里咕噜叫过的张前却突然搁道边站下脚,叫住林既明:“你先进去吧。”
“啊?”林既明扭头看张前,有点懵,“你不吃了?”
“吃。”张前说,“我想去旁边超市买点东西。”
“哦,好。那你快点。”林既明转身,几步小跑进了面馆。
张前倒是没有先去超市,他走到马路另一边,过横道,先去了药店。
林既明常来这家面馆,进屋被熟悉的香味勾了魂儿,立马舒坦地往椅子上一瘫,张嘴要来两碗牛肉面。
面上得挺快,林既明就着热气,爽快地往嘴里塞,可惜嘴角的伤口碍事,他又塞不爽了。他不爽地塞下三筷子,张前才推门进来。
林既明抬头扫了眼张前,捧起面碗要喝汤。
“哎。”张前用手压住林既明的胳膊,“你别这么喝。”
“嗯?”林既明放下面碗,“怎么了?”
“这面汤还冒热气呢,多烫啊。”张前在林既明对面坐下,将手中的塑料袋放去桌面。
袋子透明的,林既明看到里面有创可贴、碘伏,还有一根雪糕。他有点犯硌楞,语速稍微慢一些说:“就是够烫,才好喝。”
“但你不是饿得胃不舒服吗?......还是岔气儿?反正胃里空,不好上来就喝这么烫的。”
正巧老板娘端着一盘炒面给邻桌送来,张前招手叫住她:“您好,麻烦要一杯温水。”
“好嘞。”老板娘笑呵呵地答应。
“......”林既明的手飞快搓了下鼻子,“谢谢啊。”
他朝张前面前的牛肉面抬起下巴:“牛肉面,吃吗?我给你要的,但你要是不喜欢这个,你就再要别的,我自己也能吃两碗。”
“吃。”张前拿起筷子,叨口面,咽下后点头,“味道不错。”
这时候老板娘将温水送过来,张前礼貌地又和老板娘道谢,然后将温水推给林既明:“你先喝这个,再慢慢喝汤。”
林既明拿着温水往肚子里灌。他有点不自在。说不自在,也不太准确,他形容不上来。
林既明是个吊儿郎当的熊货,他身边除了文姨,少有这样细心的人,尤其张前和他一样,都是十七八的大男孩。这年纪的愣头青浑身挂满胡作非为标签,有几个拎出来能上台面?也难怪林既明觉得张前稀罕。
“你看我干什么?”张前对上林既明的眼睛。
林既明立马撤开视线:“没。”
他心说:“看你真是个好人......”
“拿去。”张前从手边的塑料袋里将雪糕掏出来,“你左边脸已经肿起来了,赶紧敷一下吧。”
张前递出去一半,突然又缩回手,他拿一张卫生纸,将雪糕包装袋上的水珠擦掉,擦干净,再重新给林既明,“给。”
“......”林既明接来,用雪糕敷脸,两口面吃得磕牙,“除了谢谢,我还能跟你说别的吗?”
林既明叹口气:“你这人......你对谁......都这么好啊?”
“怎么会。”张前又将剩下的创可贴和碘伏推给林既明,他低头继续吃面,“你帮过我。而且你的脸肿那么老高,不赶紧冷敷,得什么样啊。嘴角的伤等会儿也处理一下吧。”
张前买来的雪糕邦邦硬,拔凉拔凉,才这会儿功夫,林既明的半张脸已经冻木了,这让他吃面速度更慢,以至于林既明吃完,张前已经放下筷子挺长时间了。
“久等了。”林既明站起来,“这顿我请。”
“不用。”张前说。
“别啊。”林既明把雪糕扔到桌上,挨着碘伏和创可贴,“这些抵了。”
他说完转身去结账,张前也没再拦着。
俩人吃饱了肚子走出面馆,迎面吹来一阵微热的小风,林既明身上有层薄薄的汗,被这风一吹,舒服得眯缝眼睛,抻了个懒腰。
“哎,你来城里,是来上学的?还是找亲戚啊?”
林既明不是随便刨人根底,只是巧在这气氛太舒坦,话便自然而然地从他嘴里说出来。
“都有。”张前也自然答应。
“哪个学校?”林既明捏捏手里的雪糕,已经化了。
“对面十一中。”张前说,“可以不用再敷了,雪糕化了就扔掉吧。”
“你转十一中?”林既明惊喜了。但想想也不意外,滨城的高中就那么几个,扒拉手指都数得开,再说张前家住新华路,最近的就十一中,可不转这儿么。
“真是缘分,我也十一中的。”林既明又捏了捏雪糕,的确是化了。
他走到路边的垃圾桶,给雪糕扔进去:“你高几?文科理科?转哪个班知道吗?”
“开学高三,理科。”张前说,“哪个班还不知道。”
“我也一样,高三,理科。”林既明扑噜两下手掌,扭头朝张前笑,“我四班的,没准咱俩还能分一个班呢。嘶......哎呦......”
笑大了又扯到伤口。就说嘴角这块伤了最烦人,耽误吃喝耽误乐呵。
林既明立马垮下脸,下意识想用手指碰一碰伤口。
“别用手碰,不干净。”张前走过来,“要不我现在帮你消下毒吧,刚才还吃了饭,别回头再感染了。”
他眼睛扫过林既明下巴上的伤疤,那块疤看着像什么锋利的东西弄伤的。
“那边坐着弄吧。”张前指向身后不远的小花坛。
林既明折腾捣蛋一把手,搁平时他挂彩,郭晗羽缠他胳膊去医务室他都不领情,今儿或许是被张前一招一招接二连三喂麻了,总之他很难对抗张前这样的“友善”。
林既明走到花坛边坐下,把碘伏递给张前。这碘伏是配好棉球的,用起来很方便,张前取一颗深红色的小棉球在林既明嘴边点按:“这应该不用贴创可贴吧。”
“嗯......”林既明闭着嘴,没法说话。
张前动作很轻,又仔细。他消毒的时候离林既明近,眼睛也很专注。林既明忽然发现,这双桃花眼不仅标致,而且亮,又黑又亮。
“好了。”张前掏出一张卫生纸,包着棉球扔进垃圾桶。
“不谢你了啊。”林既明抿一下嘴,“你往哪边走?”
他指一个方向:“我往这边。”
张前犹豫了一会儿。——先前他在药店为林既明买碘伏的时候,给汪云发了条短信,说自己要再晚点回家,但汪云没有回他。
张前知道轮不到他操心,但他还是问林既明:“你知道星宫怎么走吗?”
“星宫?”林既明没想到,张前居然会问这地方,那是滨城目前最大的歌厅,大约半年前新开的。张前要去玩?
但看张前,左右看左右不像会去歌厅,再说他刚来滨城,自己去玩?
想是这样想,林既明却不好多问,他只是指路:“沿着大道往前走,看到分岔口右拐,还不算远。”
“知道了。”张前抬脚,要朝大道走。
“哎,后天开学见。”林既明紧跟着多加一句。
“开学见。”张前笑笑,转身走了。
林既明也转过身,往回家的方向。他从兜里摸出手机——刚才手机就一直震动,拿出来看,果然是文姨给他打电话,催他回家。
林既明给文姨回条消息,说自己马上到家。他又点开通讯记录,挑出张前的电话号码,保存到联系人。
他在联系人姓名那栏儿写上“张前”,想想又删掉,改成“小古板”,然后再很快删掉,改成“老好人”......
林既明咂咂舌尖,最后还是又改回了“张前”。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