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一章

临走之前贾若水的那个笑容让练流星始终心有余悸,于是当她收到寺庙里送来的信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贾若水要报复她。最后南宫不顾她的阻拦拆了信后才知道,是那个明月姑娘想起了关于那个客人的线索,让他们前去听一下。

练流星看着信上清清楚楚的字,不敢相信地道:“不会吧?就冲我上次那句话假和尚不可能不报复,怎么可能还帮我呢?”

南宫笑道:“你也知道你上次说话得罪他了?”

练流星若有所思地道:“假和尚不可能突然良心发现,我还是更倾向于他有问题。”

南宫到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他知道贾若水虽然时常和练流星吵架,但是他不会有害她的心思。否则他就不会允许他在蜀地待这么多年,还出手帮他解决了这么多的麻烦。然而有些事情不方便和练流星说明,南宫只好笑笑,起身出门去安排行程,留下练流星一个人在原地埋头苦思。然而练流星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来贾若水想要干什么,因此见面之后练流星越过桌边的明月直接走到了贾若水面前,直截了当地道:“假和尚,你想干什么直接告诉我,别整这些弯弯绕绕的。”

贾若水腕上绕着串佛珠,手里拿着本佛经,一脸不知情地看向她,一副岁月静好,得道高僧的模样:“你在说什么?贫僧怎么不明白。叫你来的是这位姑娘?和贫僧有什么关系。”

“嗯?明月姑娘,真是你找我们?”练流星将信将疑地问道。

明月换下了以前的衣服,穿了身素色棉衣,脂粉未施,看上去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女子。而且面色红润,看上去似乎在这里过得还不错。只是此刻脸上却有些犹豫和不安:“是,是的。”

“我可以告诉你们那个人长地什么样子。但我有一个条件。”明月突然转头看向南宫:“我要你娶我。”

练流星眨了眨眼,愣住了。

南宫皱了皱眉。

她先前说自己想出来找一个安稳的工作,结果相中了南宫的媳妇?

练流星深吸一口气,看向贾若水,低声道:“你那天怎么说的?”

“贫僧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又不保证一定是真的。”

练流星看着他那张故作无辜的脸,简直想一拳打上去。然而还没等她问罪呢,明月突然转向她问道:“姑娘,可以吗?”

练流星脑子一片空白:“什么?”

贾若水“贴心”地解释道:“没听明白?人家在问你的意见。”

“我的?”练流星还没反应过来,一脸呆愣:“南宫娶亲为何要我决定?”

“够了。”南宫突然出声打断。他冷冰冰地看向那女子:“你若真的这么急地想要找个依靠,就嫁给那边那个和尚好了。”

贾若水说完正摇着扇子在一旁看热闹,突然被南宫提到,闻言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我靠,南宫子墨你是个人?我一个和尚你让我娶老婆?”

南宫冷哼一声:“人都骂了,成个亲还难为你了?”

贾若水往后缩了缩,看来这次是玩大了,南宫是真的生气了。

“贾若水,你若是当真这么闲,我大可给你找上一堆事做。”丢下这么句话南宫头也不转地走出了门。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练流星虽然听出来了这事其实就是贾若水搞的鬼,但现在她没工夫和他算账,直接追着南宫跑出去了。

屋内,明月惴惴不安地看向贾若水:“大师,这,这不会出什么事吧。”

贾若水笑了笑:“不用担心,剩下的就是他们之间的事了。”

练流星匆匆追了出去,见南宫就在前方,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南宫!你先别生气。假和尚他。”

“侯上不必来管我。”南宫脚下步子不停:“还是先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吧。”

“我?”练流星下意识地答道:“我怎么了?”

他突然止住了步子,转过头面无表情地道:“王城传来消息,皇后寿宴,莫心怀宣你进京。”

练流星动作止住了,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南宫,眼神有些茫然:“让我进京给皇后贺寿?”

南宫的目光越冷:“不错。”

两年前有一次,府里新招的厨房丫鬟来给练流星送晚饭,然而一进院子,小姑娘却痴了似的站在了原地,端着餐盘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那漫天梨花看了许久这才反应过来还要送饭的事。

练流星院子里的那棵合抱粗的梨花树每年一到花期都会开满树的花,密密麻麻,缀地满树满枝都是,夜间看时美的不似人间景色,花瓣镀着清冷的白月光,风一吹,便如一阵雪花般从树上飘下。

练流星坐在树下,支着头看眼前纷纷飘落的花瓣,一袭白衣孤寂胜雪,一袭黑发未梳如瀑。她以前觉得这美景怎么看都看不够,偏偏今晚倒是有些倦了。她目光不动,右手却摸过已经半空的酒坛将冰冷的酒水直直地灌进嘴里。烈酒将她的口腔灼的火热,像是吞下了一团团燃烧的火。石桌下已经横七竖八地堆了十多个空了的酒坛,未开封的酒却仍占了大半个桌面。她已经许久没有喝这么多的酒了。真的难受的话,喝再多的酒业没有用。练流星一扬手将空了的酒坛甩在身后,闭着眼随手又从桌上摸过一坛。

“紫姐姐,怎么三月不到院子里就梨花就开的这么好啊。”

“你不知道,这些可不是寻常的梨花,我听着这几棵树是位大将军特地从南方埖族那里求来的,一年四季常开不败,可稀罕了。”

借着微风,远处侍女的谈话一字不落的传到了练流星的耳中。她心里因着那话感到欣喜,略显苍白的脸上也带了淡淡的笑,甚至一时兴起,抬手拨弄着悬挂在屋檐上的风铃。修剪的整齐的手指在阳光中白的仿佛透明的一样。

兀自出神间,肩上突然多了一分柔软的重量,身上也感受不到早春的凉风了。练流星低头看了看身上雪白的披风。

“将军,今日天凉。还是不要长时间站在风口上的好。”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练流星偏了偏头,眼角的余光刚好瞥到一个清雅如竹的身影:“没关系的,南宫,大夫都说了我左手已经养地差不多了。而且在屋子里一直待着实在无聊,还不如出来逛逛呢。而且万一有什么消息的话我也可以马上知道。”

“如今大局已定,只剩慢慢修整的工作,不会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将军在屋里等不会耽误什么的。”

南宫一边劝她一边走上前,将手中燃着的暖炉递到她跟前。若在平时,练流星定是要塞回给他。她自幼习武,自信自己自然要比南宫这个书生抗寒。但此时她却是乖乖接了过来,抱在了怀里。原本冰冷的身子渐渐有了温度,她抬头对南宫笑道:“这样都说服不了你的话,那我说我等人总行了吧。”

南宫心下一动,斟酌了许久,还是开口道:“将军,毕竟我们刚刚进京,有很多事等着五皇子去忙,他抽不出时间来见你也是正常。”

练流星心中落寞,但脸上依旧是一副灿烂的笑:“我知道。其实我没有怪他。虽然抽不出时间,可每天都派信鸽给我送信,他能做到这个地步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这屋子里实在太闷太无趣了,外面虽然冷但却自在许多。”练流星顿了顿,又怪道:“对了,南宫,我这两天脑子胀胀地,头晕地很,所以一直没问你,那天我带领的那队士兵的伤还好吗?”

南宫神色复杂的看着练流星过分纤瘦的身影,扯勉强出一抹笑,道:“已经派了大夫了,士兵们伤得虽然重些,但终归年轻力壮,养些时日也就没什么大碍了。练伯伯叫你不用担心,我们现在不再需要东征西伐,可以让他们在京城里呆着安心养病。”

“对啊,好在仗都打完了。”练流星将披风紧了紧,目光变得悠长,如释重负般地叹道:“南宫你知道么,我到现在都不相信我们已经打赢了。回想起来,我仍感觉最后那场战役像一场梦似的。总害怕是不是我弄错了。”练流星勾了勾苍白嘴角:“大概是我太久未见他,就有些患得患失的,人也变得多疑了起来。”

南宫眼中的神色暗了暗,兀自转了话题:“你冷了么,冷的话还是回屋里去吧。”

练流星摇了摇头,眼中染上了些许暗淡:“可惜我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生病。昏迷了三天,想必错过了许多事情。”然而转念一想,那眼中又闪现出了几分光芒:“唉,三天而已,我在急些什么,反正离他登基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和将士们就都可以养好身体了。南宫,我们一起辛苦筹划了这么多年,如今的愿望实现,大家总要一起来见证对吧。”练流星笑了笑:“我未曾参军时爷爷便对我说要我不能丢了练家的脸,但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我所做的这一切并不只是为了练家的荣耀,我还要对得起我们牺牲的士兵,还要不辜负天下百姓对我的信任,还要守住我和他的约定。”练流星轻叹道:“那些担子,直到今日才算是真正把它卸了下来,真的,南宫,我终于可以放松了。终于可以了。”

南宫望着那张满是笑容的脸庞,什么也没说,他曾经听说过一句话,不经意间重复的话语往往代表着迟疑。练流星毕竟不似平常姑娘那般简单,糊弄她的话真的需要费一番心思。他默默地陪着她又站了一会,见她嘴唇越发色淡,便开口道:“将军,该喝药了。”

练流星没有办法,只好转过身,心不甘情不愿的往屋里走:“大夫不都说了不是什么大病吗?,天天喝五顿药,喝的满屋子里都是药味。熏死了。”

南宫温言安慰他说“将军,等过几日五皇子准备登基的时候你会很忙,所以你现在养好身体要紧。”

闻言,流星的脸上浮上一层平日里少有的潮红,口不由心的说道:“若真的那么繁琐,教莫心怀换个皇后好了,反正我不要当,好不容易可以歇歇,才不要平白给自己惹上这麻烦。”

常开不败的梨花树上突然落下了花瓣,被风吹落到了她的肩头。

她左手不便,一只修长的手先她一步替她掀开门帘“先喝药吧。”

京城难得有了这么好的阳光,南宫抱着几支开的正好的桃花兴冲冲的往屋内走去。刚刚折下的桃花枝尚带着露水和残土,然而一向爱洁的他单单想着让练流星看一看这样的好花,完全没有注意,任由其弄脏他的衣衫。

然而一进门,南宫脸上的笑容便凝住了。“将军,你这是...”此时练流星正对着架子上一袭制作精良的火红的衣服兀自出神,鲜艳的布料映着她那苍白的脸色也红润了几分。直到听到南宫的声音,她才从自己的世界中抽身出来。然而面颊上的那抹潮红仍未褪去。南宫撇开目光,装作未曾看见。“南宫,你来了。我在整理东西呢,你要不要一起。”她的眼神移到南宫怀里,惊喜道:“哇,这桃花开的真好看。京城真是个好地方,不仅梨花开的早,三月份竟然连桃花都开了。”

南宫心里笑了笑,以京城的气候,这个时候梨花桃花哪个都开不了。天时不足,一切皆是人为罢了“给将军的,帮将军遮遮屋子里的药味。”

练流星闻言一愣,她那日不过顺口说了一句,难为南宫竟记住了。眼角瞥到南宫的衣服,她忙停下了手中的活,从地上堆着的一个箱子里翻出一个半人高的白瓷瓶,“用这个来装花好不好。”

“甚好。”南宫接过瓷器,背对着练流星将桃枝插到里面,然而双眼所及之处尽是满满的鲜红色,他心中的波澜实在无法平复。一边摆弄着桃花,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问道。

“将军你的手昨天才拆了绑带,尚未痊愈,此刻用力不太方便。”

“没关系的,我不过是整理了一下这套衣服,别的都是旁人帮我拿出来的。”

南宫的心情越发沉重。

“将军,这身衣服很好看,只不过貌似从未见你穿过。”

练流星正在架子前细细的检查衣服,生怕放的时间太久,哪里出了问题,一听到南宫的话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南宫,你还真是个一心读书的书虫。这衣裳可不能随便穿的。”

他故意问道:“南宫不知,这是为何。”

方才还大大方方的少女突然间变得羞涩起来,一双眼睛盯着衣服领口精致的盘云扣子,其中溢满了温柔与期盼“南宫,这是我爷爷为我准备的嫁衣。我们练家的女儿不输给男子,故而无论男女,都在二十岁时举办成年礼。但我成年礼时正在打仗,没法完成仪式,爷爷他就为我找了蜀地最好的绣娘,数十人做了整整半年为我绣出来这身嫁衣,权当是替我完成了成年礼。还有这十二口大箱子,装的都是爷爷给我准备的嫁妆。只是因为我四处征战的缘故,这些东西一直放在练家由爷爷一直好好地收着,数月以前,他听说我们进京后就派人给我送了过来。爷爷也真是的,这么多的东西不过十天就送来了,还不定那些人怎样紧赶慢赶的呢。”

练流星自顾自的说着,未曾看见南宫袖下那双修长如玉般的手随她的话握地越来越紧。

突然,练流星拍了南宫一下,笑眯眯的把手背到后面“南宫,我刚刚找到了个好东西,你要不要猜猜是什么?”

南宫调整好心态,微笑着转过身“猜不出来,是什么?”

“嘻嘻,你看”少女白皙细腻的手掌上躺着翠绿的笛子,仿佛雪地上长出的新竹,照相辉映,甚是好看。练流星拉过南宫的手,将笛子放到他手中“这是我从那几口箱子里找到的,咱们军营里尽是些粗人,也就你会吹了,送你了。”

南宫看着手上晶莹剔透的玉笛,心痛之余也生出了几分哭笑不得,抬头无奈的看着她“将军,哪有将自己的嫁妆送人的”

“一把笛子而已,我们关系这么好,送便送了。更何况他又那里是执着于这小小嫁妆的人。我们日后白头偕老,难道还要指望着几箱子的东西不成?”练流星笑道。

“你们恐怕无法白头偕老。”

这句冰冷的话出现地毫无征兆,将她的兴高采烈浇灭了个干净。南宫面无表情的站在原地,眼中涌动着许许多多她看不明白的情绪。仿佛暴雨来临前的海面,她原本欣喜的心莫名一颤。不安和焦虑瞬间涌了上来。

南宫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前一刻还为着练流星送他的礼物感到欢喜,下一秒就被她口中说出的“朋友”和“白头偕老”迎面浇了一盆冰水。她是如此的想要和那个人白头偕老,满怀着憧憬和自信。可这份自信在知道真相的人看来是如此的可笑,在他看来是眼睁睁看着她被欺骗的不忍。如果再这么瞒下去,时间再长一点,天会知道这份莫名其妙的自信会不会将她伤的更深。

“练流星。”

练流星一愣,南宫从未叫过她的名字,也从未,说话的时候带着这么多的强忍着的愤怒。

“莫心怀要娶的人不是你,他要娶的人是夏侯家的大小姐。他的皇后不是你,他一直在骗你。你不是昏迷了三天,寒症加上心中过痛,你整整昏睡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他登基,封侯,向夏侯家下聘,他们十日后就会成亲。这件事满城皆知,只有你什么都不知道,还在这里整理什么嫁衣,嫁妆。”南宫冷声道。

“不可能。”练流星大惊之下,只能从喉咙中勉强挤出来这三个字。

“若是不可能,他为什么从来不曾来看过你?若是不可能,为什么下人要千方百计地阻止你出府?若是不可能,为什么寄给你的信用的是普通的白纸而不是他专用的‘云纹纸’?”

练流星愣在了原地,像是一个被抽去了灵魂的木偶,一瞬间仿佛四肢百骸都要爆炸一般,这几日的隐隐的不安与猜测因着南宫的话瞬时一起涌了出来,仿佛要化作海啸将她整个人吞噬一般。

先前她还不愿信,所以每日等在门口,渴望看到那个身影向自己走过来;

先前她还不敢信,所以急忙找出嫁衣嫁妆,一遍遍地暗示自己,想要借此来麻木自己;

先前她还不相信,这么多年生死与共的情谊,他怎么会不顾两人之间的诺言去娶别人。

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南宫眼中的痛苦不会骗她,他这些日子的消失不见不会骗她。

可他怎么能这么做?!就这么无情,这么果断吗?

脑中越发模糊,眼前的景象也一分分黯淡了下去,倒地前,她似乎听到有什么东西坠地而碎。是她曾送给南宫的玉笛?还是她曾送给莫心怀的那份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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