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晚眼神愣了愣,但她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继续向前走着去了教导主任办公室,自然也没看见陈兆回头看来的一眼。
走在这条路上的每一刻,她都在为自己担忧着。
老师就坐在那儿,时隔几个月,她又以类似的方式来到了这间办公室里。
“我长得这么凶,你都不敢看我吗?”
王丽蓉笑了笑,拿出一张纸递给她,“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恭喜你,被学校选中去参加市里的演讲比赛了,虽然那天话筒有些问题,但你文章的高质量征服了大家。”
真是个不能再坏的坏消息了。
宋晚晚站在原地,笑都笑不出来。
“晚晚。”
她浑身一僵。
很多年里,除了刘泽然,第一次有人这么叫她。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王丽蓉言语缓慢,“同学着急找到了我,去你家的时候,你妈妈跟我说了很多。”
她顿了顿,像在找一个合适的词汇,“关于这些事情,我更想听听你自己的说法。”
事情发生这么多年,她却是第一次被问自己的想法。
宋晚晚缓缓闭了闭眼,她沉默着说得很轻,“对不起。”
王丽蓉一愣。
“那天想说的话是对不起,今天也是。”
宋晚晚移开了眼,她逃避对视,只是低下头盯着地面,“我妈妈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没什么好说的。”
因为无法逃避,所以顺从。因为无法顺从,所以想离开。
宋晚晚觉得能结束这些事情的唯一办法,也不过是远走高飞罢了。
所以她加倍努力的学习,不仅是因为李静楠的压力,更是为了自己。
周三晚上破天荒开了家长会,李静楠没有来,只是通知她去补习班试上一下新换的语文老师。
宋晚晚没有在学生可以离开之后就立马出发,她只是站在教室走廊里,像要验证什么般拽紧书包带子看着。
坐进去的人越来越多,出来的人越来越少,一切都像俄罗斯方块,她的座位是那个已经无法被填满的地方。
原来整个班只有她的家长没有来。
李静楠以前还肯找个助理来敷衍一下,这次连助理都没找了。
宋晚晚很讨厌在这种瞬间,面对着自己又攀升一名的成绩,她的想法却是她又有什么做错了吗?
人潮的喧闹声逐渐散开了,她垂下头背着书包缓慢地往楼外走,已经不早了,同学大多都走完了。
漆黑的旋转楼梯,迟钝的声控灯随着她踏下一步才慢半拍地亮起,她总是这样,先走进黑暗,才能等到那盏迟迟亮起的灯。
心情更差了。
宋晚晚走得很慢很慢,慢到这样的时间差被消磨得快要不存在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陌生的一声,“当心。”
她下意识抬头看去,却看见了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陈兆站在人群里,他们之间隔了三两级台阶,而他平平淡淡的目光就这样从上向下看了过来。
“拉链开了。”
这句话,上句话,都不是他说的。
不认识的男生说完这句话,就从她身侧绕了过去,头也不回地走了。他身边跟着几个朋友,像是要一起回家,显得楼梯更加狭小。
宋晚晚往里避了避,低低道了句,“谢谢。”
阻滞的流水仿佛再次流动起来,陈兆就站在说话的男生后面,低下头一起走了。
站得太久,太久没动,晚风带过树林碰出的那些嘈杂声响不足以让世界回到明亮的地方。
她看着灯随着他离开的身影一片片亮起,再从自己脚下开始一片片熄灭。
宋晚晚站在黑暗里,沉默地拉好书包,扶着栏杆。
她想,他们几个人或许是认识的。
下一秒,灯亮了。
从截然不同的方向,一点点,一片片。
偏高的身形缓缓走出,还是那件纯白卫衣,他双手插在兜里,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不过看见轮廓的那瞬间,宋晚晚倒吸一口凉气,匆匆忙忙转身。
幸好自己放学走的晚,幸好现在已经没什么人。
可是,怎么能又是刘泽然呢?
宋晚晚第一次痛恨金钱的力量,这人作为校董的儿子,进出学校居然如此自由。
混乱思绪还没个所以然,她已经又抱着书包躲在了柱子后面,这里静的像感知不到时间的流逝,她缓缓地,卸下所有力气般靠坐在地上。
脸颊抵着粗糙的布料,像一把沙子揉进双眼,有点难受。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又暗下。
她没有往回看刘泽然,也没有试图在前方找到陈兆的背影。
宋晚晚只是用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在这个深夜里逃跑。
就好像这是一条只有她的道路,她只需要一直跑,跑到终点就好。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赶到补习班的时候时间正好。
推开小教室门的那刻,宋晚晚大脑都空白了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回到几年前。
原来新换的语文老师是从前那位。
特别喜欢,特别契合,却被李静楠换走的那位老师。
“我们都好几年没见啦。”
顾老师早就准备好了教案,招呼着她赶紧坐下。
说着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了几张熟悉的纸,边缘有些陈旧,却依旧可以看出被精心保护着,“我不是跳槽来这里了嘛,前不久收拾东西,找到了好多那时候你上我的语文课写的东西,想着便来带给你了。”
“我还找到了一点草稿呢,你看这个,写的是什么一九九九。”
宋晚晚一愣。
“怎么样?高中还习惯吗?”
顾老师一边说一边从那堆纸里翻出一张语文报,指着标题感慨着,“那时候看你写出这样的文章,真的是让人忍不住感慨太有灵气了。”
她的视线顺着看过去,都是自己写的作文,写的演讲稿,甚至是那张被学校选用的语文报。
而此时此刻,顾老师只是看着她笑了,满含着骄傲、喜悦,还有一股真诚地为她自豪的样子,“来之前我就想,现在,你肯定是个很厉害的人了。”
“对吧?”
无法抑制的喜悦才刚来了个开头,她整个人却像被泼了盆冷水,堂皇地坐在原地,内心沉沉坠下。
这样的问题,有点太难回答了。
宋晚晚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种说法,最后却还是很实诚地笑了,“没有。”
老师眼中慢慢浮现出浓重的意外。
她知道,这样的话让人很难相信。
毕竟自己曾经语文成绩那么好,参加作文比赛屡屡获得奖项,天赋不是能被轻易夺走的东西,局面却变成现在这样。
宋晚晚笑着,说得很慢,“老师,我的语文好几次都快不及格了,我已经很久不写作了,高中都要写议论文了,我也不怎么会写。”
“那你……我看这个大纲,我还以为你把它写完了呢……”
“老师你说这个啊。”
宋晚晚觉得自己应该已经笑了很久了,嘴角长久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生出一丝僵痛,“怎么会,我语文成绩都这样了,怎么还可能继续写?”
她伸出手把本子翻了过去,表面上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终于被盖住。
不是她的字,也不是她的想法。
宋晚晚缓缓放下嘴角,老师安慰的话不断响在耳边,像一股无能为力的劝告。
无论什么话,她都点着头全盘接受。
现在能想起来的,关于从前,记得最牢固的,居然也只是说话的时候,你的眼神会停留在我的睫毛上。
在小雨夹雪的天气里,在我希望一眨眼就能长大的日子里。
从前无法实现,如今却又因为繁忙的课业,时间快到不可思议。
她书包里背满了试卷、错题本之类的东西,垒起来的时候刚好可以让头轻轻地靠上去。
黑板旁贴着的小字报一天天地换,学校焦虑的氛围被渲染到极致。
她和谢柠一起吃完晚饭,正准备回教室的时候,谢柠却被喊走了。
时间还早,整间教室里安静的有些不可思议。
可宋晚晚站在后门口的时候,就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自己桌子看起来怎么怪怪的。
走近座位才发现,桌上试卷被贴了好多张黄色便签纸。
就是那种最便宜、最大众、永远都随处可见的便签。对应着每一道画着圈还未解答的题,笔记草草,甚至把她为什么会写错的原因都标注了出来。
她视线一顿,缓缓拿起一张翻到背面,却也是一样的黄色便签。
心中五味交杂,分不清想的到底是什么,是怪他这样怕被发现,还是感动?
宋晚晚不知道,她只是这样站在桌边,像要用自己身影徒劳地挡住什么,可是。
她抿着唇,还是坐下了。
一张张撕掉,一张张收起来,攥在手心里快要变成厚厚一沓。
没想到,匆匆收拾完一切的桌面中央,却躺着一块小小的,被折叠成正方形的便签。
砰——
有人进来了。
宋晚晚连忙攥在手心,低着头盯着试卷像在钻研什么难题。
她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同学玩闹的声音局限在后门口,明明坐在一间教室里,却像两块泾渭分明的地方。
她偷偷藏在桌下打开便签,指尖拽的很用力,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对不起。
道歉,这是在为什么道歉?
可是。
背后却好像有奇怪的触感。
像是有字写上去,又被匆匆擦掉那样。
窗外传来打打闹闹的声响,有男生三两成伴嘻嘻哈哈地走过去。
她迟疑地翻过来举起,对着白炽灯,借着走廊外投射而来的光线看。
什么都看不太清。
她脑海里忽然闪过很多听见的话,都是夸陈兆的,他很受欢迎,形象也好,据说前不久才被人表白。
陈兆,他应该不会干这种事吧?
抬起来才感到后悔,害怕会不会被人发现,宋晚晚仓仓促促想收起来。
可没想到随着她的动作,纸张微微下移着,从发丝到衣角,就这样缓缓出现。
一切都暴露在这个柔软的晚间。
换了一点情节,可能还会再调一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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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倒退火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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