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餐厅,夜深雪下得有些急了。陈酉乐慢慢落在激动讨论刚才是牛排还是烤鸭最好吃的学生们身后,内心莫名的惶恐不安像阀门上的气球,急剧膨胀。
她张望了一下空无一人的街道,裹紧围巾,将帽子搭上头,帽沿纤维蓬松,陡然狭窄的视线和包裹感让陈酉乐稍微安心了一些。
吴梦林无声地走在陈酉乐身边,见她有动作才发问:“师姐,看你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样子,发生什么事了吗?”
帽子宽大,陈酉乐只能看到吴梦林的茂密胡须,这些带着卷的胡须随着他说话,在雪中愉悦地捧着雪、颤着跳舞。
“没有什么事,就是有些心慌。”
陈酉乐按按心口,好像有些消化不良。
“那师姐你别跟我们去广场逛啦,赶紧回去早点休息吧。”
吴梦林合掌拍了两下,引起走在前面几人的注意。
众人回到酒店,一起吃饭的几人先在酒店大堂里休息,吴梦林送陈酉乐上楼,顺路去喊电话一直打不通的团员,就是之前在火车里会讲俄语的女孩子盛叶。
盛叶住的楼层比陈酉乐高了几楼,可吴梦林还是坚持要送陈酉乐到房间门口,她很清楚吴梦林要这么做的原因,因为电梯里的第三个人。
电梯镜面清晰地反射出了这个从酒店大堂一楼跟着他们上了电梯,站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的身影。这个人身形魁梧,西装革履,深色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金丝眼镜衬出了一派商业精英的打扮。
“他按的是高一层的楼号,而且这里是五星酒店,很安全,没事的。”
陈酉乐用中文小声和吴梦林交谈着,还偷偷用手指了指被商务男按亮的地方。
叮咚,电梯顿了顿,缓缓在陈酉乐要下的楼层拉开了门。
陈酉乐一人走出了电梯,只留下电梯里两个。她沿着走廊,慢慢走近自己的房间,还隔着一两扇门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口哨。
“Hi chick. Would you like to come for a drink?”(小妞,想去喝一杯吗?)
陈酉乐回头,是电梯里的那个商务男,她刚刚分明没有听到电梯到达楼层时发出的叮咚声。
面对诡异的情景,陈酉乐此刻头脑格外清醒,瞬间就想明白了,这个男人在她高一层下的电梯,又顺着应急通道下到这一楼层,如果不是他先出声,而是踩着酒店走廊铺的厚实地毯悄悄接近她。
不敢想象。
男人看陈酉乐没有反应,迈开步子靠近,又将刚才讲的话重复了一遍,只不过刚才冒犯的用词改成了Ms.。
陈酉乐站的地方离电梯隔着大概七八间房,她看见男人越来越近,大喊了一声No,转身就跑,刷房卡反锁落门链,动作一气呵成。几乎是同时,一声闷响,什么东西捶在了门上,陈酉乐捏着手机,几乎被吓傻了一般站在门后。
门外情况不明,不时会传来闷闷的声音和轻轻的敲门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
陈酉乐有些发晕,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呼吸都不敢加深,只是死死盯着门,这扇看起来不怎么可靠的门。
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如果他闯进来应该拿什么反抗。陈酉乐脑子里一团乱麻,眼神跟着胡乱地四处寻找趁手的东西。
突然眼前一亮。
哆嗦的腿几乎迈不动步子,颤抖的手几乎拿不起话筒,陈酉乐哆哆嗦嗦拨着前台的电话,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很快,门外响起一阵喧嚣,再次响起的敲门声先是将陈酉乐吓得一抖,然后才后知后觉地辨认出来,敲门的是吴梦林。
她用颤抖的手摸了好几次,才将门链栓头提出。
门外,站着四五个人,吴梦林和同行的学生们都在,盛叶插着腰,义正言辞地大声斥责着那个男人,男孩子们站在女生身后,表情气愤,拳头紧捏;而那个骚扰者,被酒店保安一人一边架着,金丝眼镜搅着手巾,胡乱插在西装胸前的口袋,头发凌乱,嘴中还喃喃说着什么。
前台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解释说,这个客人喝大了,对客人造成困扰实在很抱歉,是酒店的失职,过会儿经理会联系陈酉乐。
“不对,刚才我们是同一间电梯上来的,他,”陈酉乐指着貌似大醉的男人,对着酒店前台颤抖但坚定地出声,“他身周一点酒味也没有,可以去查查监控,他追我的时候,脚步十分稳健。”
被先入为主地吴梦林也反应了过来,仔细端详了被束缚住的男人一会儿,也赞同陈酉乐的意见,要求看监控调查具体情况。
听着他们的要求,前台飞快往头顶扫了一眼,先是鞠了个躬,才略带歉意地说:“实在不好意思,前两天监控被一个住客扯了下来,现在正在维修中。”
大家顺着前台的目光,看到了墙壁里延伸出来的几根颜色各异的断线,以及旁边垂头丧气地歪着脑袋的监控器,就知道诉求无望。
“尊贵的客人,您放心,酒店一定会给大家一个满意的答复。”前台再次道歉,以专业的角度鞠躬之后,带着保安将那个‘醉醺醺’的男人带走了。
“姐,你没事吧。”盛叶挤开吴梦林,拉着陈酉乐的手将她往房间里带,一边走还一边抱怨,“这什么五星酒店呀,一点也不安全。姐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嫌弃,就先将就和我挤一挤,也安全一些。”
盛情邀请陈酉乐的女孩子叫盛叶,陈酉乐心有余悸,十分感激女孩子的善良。她的手被盛叶抓在手中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双手冰凉。
夜深人静,陈酉乐和盛叶一人各占据大床一边,她却睡不踏实,总是被房间里的轻微声音惊醒,浴室的滴答水声,木地板在暖气作用下的膨胀挤压声,还有门外隐约有人经过的说话声。
黑暗中,床头柜上有个闪亮的小东西。陈酉乐回想起临睡前盛叶神神秘秘地将这个防身‘武器’塞给她时的表情,依旧忍俊不禁,于是探身将那个小东西抓紧了手里。
记忆里灯光下这东西金灿灿,小巧精致。没有了灯光,陈酉乐这才发觉它的压手沉感,闭着眼睛,她拧开闭合,小心地把玩了好一会儿,渐渐睡去。
第二天,陈酉乐和吴梦林他们一起吃过早饭,在酒店门口挥别。
吴梦林他们要去莫斯克的各处寻找雕塑,对雕塑没有任何兴趣的陈酉乐打算就在酒店附近人多的地方逛一逛,毕竟昨晚发生的事情让她依旧心有余悸。
二月的雪后莫斯克,空气很冷很干燥。
清晨路上的行人很少,陈酉乐慢慢走在复古样式的路灯之下,经过了空旷的红色广场,多彩的糖果色屋顶的金色装饰在微蓝的天空中反射着晨曦的微光,鸽子在冷风中滑翔,轻轻落在铺满石砖的广场。
好容易感受到惬意放松的陈酉乐,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看去,是个面善的亚洲面孔。这个年轻男人先是试探性地讲了几句不同的语言,陈酉乐听懂了其中一句。
他说,那边的老爷爷的狗受惊跑了,老人的脚又扭伤了,他又害怕狗,所以等了好久才等到有人经过。
听到这些的陈酉乐先是抬头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广场,顺着这个男人指的方向,广场不远处的长凳上坐着一个孤零零的老头,他四处张望着,手中还捏着一条牵狗绳。
她问年轻男人:“那条狗跑到哪里去了?”
男人指了指广场另一侧的砖石小巷,里面隐隐约约有人影晃动,还有不太清晰的几声狗叫。
她在内心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年轻男人走进了小巷子。
巷子里面弯弯折折,一眼看不到底,与外面被一大早就清理得清清爽爽的大道不同,大半夜的风雪都没能吹散这里的奇怪味道,腥臊难闻。
巷中积雪深深,只有稀拉几行行人足迹,不远处还堆着稀稀拉拉的易拉罐和酒瓶,陈酉乐走了几步,突然惊觉事情诡异。
为找狗进的巷子,为什么脚印只有人的脚印,没有狗的痕迹。
心中害怕的陈酉乐想要转身逃跑,可只能是念头,她已经被那个年轻男人捏住手臂,捂着嘴,拖向巷子深处。
陈酉乐在高低不齐的石块路上,被年轻男人强行拽着跌撞了两步,巷子死角里出现了一个强壮白种男人,带着黑色冷帽,手中的手机还不时传出狗的叫声。
陈酉乐一下认出是昨天骚扰她的那个男人。
看见两人出现,强壮男人得逞般咧开嘴,将手机塞进衣服兜里,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了个白手巾,快步逼近两人。
湿润的毛巾按在口鼻上,激得陈酉乐一阵抖嗦,她屏住呼吸,弯着手腕竭力拽下口袋拉链上的金色物件。
不能呼吸也不敢呼吸,陈酉乐被身后的男人用力箍住,胸腔像被千万斤的东西压住,又像有气球在肺中膨胀。
她手中物件的盖子极其丝滑,拇指在上面轻轻一蹭就顺势滑落,露出里面的锐利。
没有被束缚的小臂向上扬起,用力刺下扭转,目标是在陈酉乐身后勒住她的年轻男人的大腿,尖刺入肉无声,只有破阻的爽快感。
也许是幸运,年轻男人被刺中后,大叫着松开了陈酉乐,捂着自己的伤口倒在地上。
瞬间轻松的身周,让陈酉乐可以将手扬起蓄力,扭动上半身用尽全力将那个金色的尖刺刺出,贯入面前男人的眼窝之中,装满水的气球炸裂,水花迸出。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敢恋战的陈酉乐选择了转身逃跑。
身后的两个男人,捂着流血的伤口大声咒骂着追向陈酉乐。
跑!!
用力跑!!
她的脑子里只有唯一的念头,那就是跑。跑出巷子,在惊飞的灰色鸽群中跑过广场,就在快要跑出广场的时候,也即将力竭的时候,街边小门里突然出现一个女人,她正朝陈酉乐快速招着手,神色紧张。
“快进来,来这里躲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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