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酉乐疑问的姐弟两人不约而同地朝着墙上合照看去,又同时叹了一口气,最后是由王叶给陈酉乐解释了事情的原由。
出事的时候,王花花和王果果刚刚考上大学。虽然是双胞胎,但是王花花和王果果两个人的性格截然相反,王果果柔顺温和,王花花却直率叛逆。在高中结束的那个暑假,王花花沉迷于诗和远方,于是撺掇着王果果一起去寻找梦中的伊甸园。
本来两个人想偷偷溜出去,等到了火车站再告知父母,谁料出发前一天,她们收拾的包裹被她们妈妈发现了。结果就是两个人都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深夜才睡下。
王果果没想到的是,深夜回房前,姐姐给她的那个拥抱,是给她的安慰,也是最后的告别。第二天,王花花就失踪了,连带着失踪的还有她们的‘旅行经费’和王花花的背包。
本来一家人都以为,王花花在外面玩几天,就会回家,谁知道没几天,她们要去的那个景区发生了由暴雨引发的泥石流。父母的情绪如过山车般,从生气愤怒到担心不安。
他们在景区守了一个月,等到清理援救被困人员的救援工作结束都没有等来他们的女儿。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们慢慢平静了下来,后来弟弟就出生了。
在弟弟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王家父母在还有王花花的合照面前站了很久,最后拉着王果果和王叶去照了一张全家福,一张没有王花花的全家福。
家里人以为王花花死在了那场泥石流里,泥石流下面有很多没能被找出来的人,遇难者家属凑钱在山谷深处建了一座碑,那是所有没有被找到的人的家人倾诉思念的地方。
他们每隔两年就会去那边一趟,本来今年也要去,却被警方打来的认尸电话打断了行程。警方的消息是个喜讯,也是个噩耗。
喜的是,他们的女儿和姐姐找到了;悲的是,他们要面对女儿和姐姐的第二次死亡。
王果果用手指轻轻刮着婴儿的脸蛋,眼中噙泪,满是悲伤。
观念里已经逝去的姐姐,在被哀悼想念的十多年里,竟然活在世上,而且又是以那么屈辱的方式‘活’着,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面,见到的还是面目全非的焦尸。
这种情况下,王家人肯定愧疚自责,他们会不自觉地将自己正常的生活和了解到的女儿的悲惨生活对比,并痛恨自己当初为什么就简单相信了女儿死亡的可能。
明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看着要重新经历悲伤的一家人,陈酉乐很无力,她找不出任何一句可以安慰他们的语言。
只能叹息,这个被女人当作希望留给陈酉乐的孩子,也能给再次陷入阴霾的这一家带来一点光明。
正在陈酉乐乱七八糟思考的时候,一直站得远远地和李姐交谈的中年夫妇,终于走过来,他们坐在了沙发另外一端,像是个局外人一样远远看着王果果怀里的襁褓。
感受到父母的视线,王果果转了个向,把孩子的脸展示在父母面前。作为爷爷奶奶,他们的反应很奇怪。
王父直接哼了一声,将头转到一边看也不看王果果,而王母眼睛不受控制地盯着婴儿的脸,突然表情痛苦,浑身轻颤,脖上漂亮的珍珠跟着折射着柔光。
“我的……花花。”
王母死盯着婴儿的脸,眼泪盈盈,滴滴滑落,最终发出了失去幼崽的母狼一般的哀嚎,“我的宝贝,那个畜生死得早,要不然我要让他不得好死。”
“这个小孩,”王母轻轻擦了擦眼泪,也将刚才似乎要吃掉婴儿的眼神移开,变得冷漠异常,“是那个拐走花花的那个男人的孩子吧。”
李姐看了陈酉乐一眼,点点头。
“你们走吧,这里是不可能将她留下的。”王母摆了摆手,表示慢走不送。
“妈妈,这也是姐姐的孩子,有姐姐一半的血。”王叶有些不忍,补充道,“她长得很像小时候的姐姐。”
“花花已经死了,再像也不是她。”王母语气很生硬,拍了拍丈夫的手。
王父得到示意,从王果果手中抱过婴儿,送还给了陈酉乐。
“听说你也被那个男人抓住了?”王父虽然将近六旬,但丝毫看不出来岁月的痕迹,气质儒雅温和。
陈酉乐点点头,将事情从初见王花花,到最后王花花救了她的经过。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讲了出来,最后她摸索着拿出了被她抱在一个防水小袋子里的那张王花花亲手写的纸条,交给了王父。
他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隔着透明袋子,抚摸着十数年未曾见过却依旧烂熟于心的笔迹。
“谢谢,你能这么帮助花花,我们十分感激。听说你最近遇到了一些麻烦,如果需要帮助,请一定不要客气。”
说着,王父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陈酉乐。
她接过名片,上面只写着联系方式和王父的名字,王树。
“我没能救出她,真的很对不起。”
陈酉乐抱稳婴儿,向他们鞠了个躬。
“我根据从警方那边的来的消息,再结合你和我们说的。花花或许很早就决定了,那些汽油是她一点一点攒起来的,本来你是她出现的一丝生机,可惜天意弄人。”王树叹了口气,眼神黯然。
再没聊两句,李姐和陈酉乐就被王树‘请’出了别墅。
两人站在红色大门口,李姐叹了口气,和陈酉乐一起回到了福利院。
福利院的房子很可爱,内里更加可爱,粉粉蓝蓝十分清爽,由于接近年节,红灯笼可爱的对联随处可见。楼里年龄不一的孩子在快乐地奔跑嬉戏,清脆可爱的笑声响彻楼内。
一个年长的女人从孩子堆里站起来,上前迎接李姐和陈酉乐,李姐将她们遇到的事情说给了她听,原来这个年长的女人就是福利院的院长。
听完李姐的话,院长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陈酉乐跟着院长走了几步,开口问出了她考虑的一些时间的想法,就是给福利院的孩子们捐一些钱。
谁知道院长微笑着拒绝了她,说明福利院只接受物资,不接受捐款。
“那我可以定期过来做义工吗?”陈酉乐换了种方式。
院长点点头,请陈酉乐去填资料,然后回家等通知就行。陈酉乐跟着院长到办公室填好资料,路过育婴房,一排婴儿床整齐摆放成直线,床上悬挂着各色玩具,有两个阿姨正抱着婴儿给他们用奶瓶喂奶。
虽然看不出来哪个是王花花的孩子,陈酉乐还是在玻璃窗外看了好久,才依依不舍地沿着种满桂树的路离开福利院。
福利院在城市边缘,还没学驾照的陈酉乐辗转了几趟车才回到家,刚到家没多久,她接到了一个快递电话,让她下楼去取快递。
陈酉乐莫名其妙,一边划拉着手机里面的购物软件,找自己到底买了什么东西,一边快步下楼梯。等她在快递车旁边报出手机号码之后,快递小哥先是敬佩地看了陈酉乐一眼,然后再她不明所以的眼神中从车厢里面掏出来了一块扁扁的东西。
这个快递虽然高度不高,但是长宽还是蛮惊人的,按陈酉乐臂展来算,尺寸大概是一米六乘一米。陈酉乐艰难把这个扁扁宽宽的东西搬回屋,浑身大汗地在沙发上瘫了好一阵才振作起来拆快递。
快递外面结结实实地包裹着几层瓦楞纸,里面是麻绳捆起来的薄薄牛皮纸。等到牛皮纸完全掀开,陈酉乐的疲惫一扫而光,像被人一把拉进了画面之中。
这是一副油画,底色是各种深浅的蓝色,一望无际的海底,绚丽的珊瑚海葵之间有各色鱼儿穿梭。画面正中央,是一条只能用惊艳来形容的人鱼,画者用细腻的笔触,明暗交织的光影描绘出了英俊又妖冶的人鱼。雄性人鱼手握三叉戟,满头银发飘摇在脑后,尾巴崩起的纹理让人不难看出他正在疾溯追击。而整幅画最美的就是人鱼的眼睛,这一双眼睛仿佛是深海珠蚌精心孕育了万年的心血,犀利而坚毅地盯住了看画的人。
好容易控制住自己,从人鱼美色中挣脱出来的陈酉乐,意外捕捉到了一丝熟悉感觉,她将画立起来,远远扫了一眼,立马明白过来这熟悉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这不就是阮崇阿吗?
有了这个认识的陈酉乐再去看这幅画的时候,突然有些头晕。她躺在沙发上,沙发仿佛如涟漪一般摇晃开来,让她梦回几年前的那个海滩,浑身散发着柔光的人鱼缓慢地扭动着深蕴着力量的腰肢,绕着她转圈,还有那个悬浮在水中的吻,湿漉漉的吻。
回想起那柔软相触的唇舌,陈酉乐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就这么让自己的思维荡漾了一会儿,陈酉乐终于想起来好奇这个快递的来处。于是她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光速翻起了这幅画的外包装。
说实话,看到寄件人‘柯姜’这个名字的时候,陈酉乐着实迷糊了一会儿。
她挠着因为难以回忆而发痒的头皮,又去翻弄那幅画,画家一般不都喜欢把信或者密件什么的藏在画的背面嘛。果然,画内里靠上的位置沾了一封小小的信。
陈酉乐翻开信封,里面用龙飞凤舞的字洋洋洒洒写了一页纸,陈酉乐近凑远望才勉强看懂了这封信的内容。
‘陈酉乐,见字如晤。我答应你的画已经画好了,本来一个月就完事了的,但是颜料干得实在太TM 慢了,所以拖了这么久。我也不说什么希望你会喜欢的客气话,你肯定会喜欢这幅画的。柯姜。’
原来是柯姜呀,那个被宋檀泽盯上的天才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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