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两副面孔

竺彦青面色深沉:“这个天下谁坐不是你我此时此刻该考虑的事情,魏尧有没有治国之能也不是你我能评判的,治一方,他或许行,但治理整个天下,就不好说了,还有,你可别忘了那封密信,魏尧或许,只不过是只虾米,还有去年霁朝提出军队入驻我国,魏尧可是投了同意票的。让他国的军队驻扎在我国的领土之上,那将是多大的耻辱。”

*

月影坊坊属已成功潜入敌军将领身边,敌军无粮草、无援军,这是妥妥的胜券在握,但对方的将领却让竺彦青犯了难。

“这个连度你认识吗?”魏煜川看他脸色不佳,疑惑道。

竺彦青起身,在地上缓缓踱步,回忆道:“十五年前,他是我父亲的部下,在一次战中因与父亲意见相左,在战场上竟无视军令肆意妄为,领了责罚后,一气之下率军出走。”

竺彦青颔首,目光伤感:“原来...是投奔了魏尧。”

俗话说人比人气死人,茶耳和连度同样都出身北境军,可一个满心感激,对竺衡忠心耿耿,另一个则反目成仇,老死不相往来,现在干脆站在了对立面。

“世事无常。”魏煜川安慰他道。

竺彦青眼底泪光一闪,微微笑了笑,岔开话题道:“对敌方将领了如指掌,这一点于对我们而言,无疑是个极大的优势,知己知彼,方百战百胜。连度为人极其狂妄自大,一激必怒,我方断其粮草毁其营,他恐怕就要坚持不住了,那咱们就送他个礼物,干脆将他彻底激怒。”

他转朝侍立一旁的坊属道:“告诉我们的人,对方一乱,立马放出此信烟,我方军队随即猛攻。”

“是!”坊属接过竺彦青拟好的信与信烟,转身去了。

魏煜川对竺彦青的安排毫无异议,但他可能是好学,善思考,用他那作战经验不多的头脑思考了一下,提出个疑问:“对方无粮无援,我方粮草充足,援军又在路上,为什么不打持久战,耗到对方弹尽粮绝,不战自降,这样,我方岂不是不费一兵一卒?”

竺彦青:“他们手上有座冶铁厂,你想想,一个人粮食所剩无几,但却拥有很厉害的武器,他会怎么做?”

魏煜川不假思索:“拼死一搏。”

竺彦青点点头:“怕就怕他们做困兽之争,尤其连度是个输不起的性子,这种人一旦反击,那将是比野兽还要可怕的,所以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连度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样的委屈,这个不过四十来岁的汉子,脸已经气成了一颗皱皱巴巴的核桃,乍一看以为古稀老人。

“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连度的头盔放在一旁,脑袋已经被他自己揉成了鸡窝。

他面前坐着一圈披坚执锐的将领,这些平日里无坚不摧、英勇无畏的将士们,此刻却个个低着头,一派消弭之气。

“粮粮保不住,援军援军请不来,主帅还给弄丢了!我要你们是干什么吃的!废物!废物!!!”

连度的指头挨个戳过几个将领的面门,戳完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侍从忙端起他的头盔,小跑跟上。

噔噔噔的脚步声回荡在铁楼梯上,楼梯被侍从踩得直颤悠。

连度刹住脚步,倏然回身:“别蹦了别蹦了!烦不烦啊!”

侍从忙改跑为蹑手蹑脚,做贼似的,一点声音就心惊胆战地停下来,觑一眼连度。

连度走得一路带风,张牙舞爪,披风随他的动作上下翻飞:“他娘的!营和粮仓都给老子炸了,还在外头围困老子!把老子当什么了?困在井底的青蛙吗?!”

就在一个做贼一个暴跳如雷的二人将要转身进屋时,一道劲风从侧旁袭来,连度不知哪儿来的预感,脚步提前顿住,一柄小巧的飞刀于是擦着他的鼻尖飞过,当的一声钉在他面前的墙上。

飞刀尾部旋转的小刃跟着连度大眼瞪小眼,良久,连度那双因惊惧而瞪大的双眼才总算恢复了功能,飞快眨动起来。

侍从捧着一颗怦怦直跳的心,大呼小叫地冲上来:“将、将军!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连度迟疑地抬起两只手在自己脸上到处摸了摸,摸到鼻子的一瞬间,大大松了口气:“我高挺傲人的大鼻子,还在,还在...”

侍从一歪头,凑近那钉在墙上的小飞刀:“哎?这是什么?”

只见做工精良的飞刀刀尖上,钉着枚小小的白玉吊坠,侍从把飞刀拔下来,将玉坠递给连度。

玉坠只有拇指大小,整块圆润的白玉刻就一张憨态可掬的胖娃娃笑脸。

连度将那胖娃娃左看右看,猛然间想起来了,这东西是他十年前立了个小军功得来的纪念品,意义非凡!

可连度心里莫名沉甸甸的,总觉得还有什么是他没想起来的,他屏息凝神,仔细回想。

这东西好像...连度歪头,片刻后眼倏然圆瞪——输给了竺彦青那小毛头!

突然瞪圆的眼把小侍从吓得生生往后退了两步,他不知道自家将军刚才还舒展的一张脸,怎么突然就狰狞了。

连度将玉坠狠狠捏在掌心,仿佛捏的是竺彦青的脑袋——这个毛头小子,欺人太甚!

那时候,他整天跟连度过不去,主动提出赌局,说如果连度赢了,他就承认自己是柔弱书生、一无是处,可如果连度输了,就要把身上最贵重的东西交出来,还要叫他一声爷爷。

连度哪经得起一个毛头小子这样激,当下就应了。

谁知那小子狡猾,将好好的一场武试硬生生打成了捉迷藏,在连度身上缠绕,泥鳅似的滑不溜手,可怜连度一身蛮力无处使,心痒难耐,却又挠不到痒处。

竺彦青刀枪剑戟统统不怎么样,偏偏一身轻功和暗器好得不得了,再加上十年前他尚还是个小孩,身形瘦小,轻易就把连度绕地晕头转向,辗转腾挪间,连度自己把自己给系上了,还是个死结,只能无奈认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行伍里的汉子那都是顶天立地,说一不二的,连度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此物给了竺彦青,还咬牙切齿地叫了他一声爷爷。

侍从眼见自家将军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大有要爆炸之势,吓得一缩脖子:“将、将军,您、没事吧?”

连度缓缓掀起眼皮,眼里直往外冒火,狞笑着咬牙切齿:“我没事,姓竺的那小东西有事。”

侍从不明就里,摩挲着刀柄的手上传来钝涩的质感,这才发现刀柄上还绑了个东西:“哎?将军,这儿还有张字条。”

连度一把夺过展开,瞠目欲裂,爆喝声惊飞后山飞鸟无数:“竺彦青!!!我要杀了你!!!”

侍从下意识闭眼缩脖:“啊啊啊,将军,聋了,聋了!”

连度怒然一撇字条,气势汹汹地进屋去了,小侍从捡起来看究竟是何物将自家将军气成了一只红脸河豚,只见上面的字体十分清秀漂亮,字写得很小,但一点不挤,笔画分明、赏心悦目。

字道:在下并非喜爱霸占他人之物之人,尤其还是重要物件,待君来拿不知何年何月,现主动归还,不用谢。落款——连度的爷爷。

侍从:爷爷?将军的爷爷来了?

房间内传来连度愤怒的声音:“朝晖呢?去把朝晖给我叫来!”

侍从忙扔掉字条,道声是,跑着去了。

不多时,门外转进一个面容清秀,身形清瘦的男子,步伐极稳,不苟言笑,冲连度一抱拳:“将军。”

“去!清点物资。”

“回将军,已经清点过了,斥候营被烧时,连带着毁了不少,现余攻城铁车十五辆、抛石机十架、巨型弩机十架、火雷百余颗。”

如此惊人的库存,就是心大如一旁的侍从,也意识到了军械严重短缺。

眼下远在天边,下落不明的主帅魏尧俨然成了远水,难解他们的近渴。

连度一握拳,一咬牙:“他奶奶的,把仓门打开!老子就不信了,收拾不了竺彦青这毛头小子!”

侍从眼大了两圈,那可是军营最后的保障,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开,却又不敢说。

朝晖脸上却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道了声是,转身去了。

而与此同时,把连度气个半死的罪魁祸首竺彦青,正以诱人的身姿,俯趴在床上。

魏煜川坐在不远处的桌边喝茶,听到动静抬眼看过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竺彦青发披散着,一半描着腰背的起伏,一半随意散落在床上,慵懒气呼之欲出。

他脸枕在臂弯里,露出的双眼闭了闭又睁开,好看的双眉紧紧皱在一起,声音闷闷的传来:“嗯,腰酸背疼。”

魏煜川搁下杯盏走过来,单膝跪在床上,一只手就握住了竺彦青细腰大半:“你也真是不擅骑马。”

竺彦青没说话。

魏煜川:“你跟连度怎么会有那样的恩怨?”

闻言,竺彦青眉眼一松笑了:“他整天拉帮结派骂我是白脸小娘子、毫无用处的书生,我气不过,就和他打赌,赢走了他此生最珍视之物。”

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魏煜川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心道:残暴,真是残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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