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06、使命

此人与江月初一样,一身靛蓝窄衣,袖口紧束,发在脑后高高束起,唯一不同的是,此人面戴半罩,遮住中庭,来无声去无踪,显然是个轻功和暗器的高手。

月影坊是个神秘的江湖组织,里面到底有多少坊属谁也不知道,因为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无论个头、身材都相差无几,遮住半张脸后的长相也大差不差。

全都来去无踪,过水不着痕。

竺彦青:“去查西姆昌氏,在羌落山一带的势力到底有多大。”

“是。”坊属一抱拳,转身化而为烟,消失不见。

竺彦青回到帐前接过小兵手上的马奶,神色如常地入了帐,此时他们的话题正好到信烟与壕沟。

魏尧自领信烟为他所放,目的是震慑叛军,告诉他们朝廷来人了,让他们好自为之。

竺彦青觉得可笑。

莫说他发信烟时,北境曲阳谷驻军都还在路上,两军尚未汇合,就单单震慑叛军这一点,魏尧是怎么知道北境曲阳谷驻军就快到了的,是如何掌握具体位置的?他们前脚刚到,他的郡军后脚就来了...

那道壕沟又作何解释?

不是竺氏父子太多疑,而是魏尧自露的马脚太多,让人不得不疑。

壕沟可阻内外敌,里头的敌人出不去,外头的敌人进不来,只是一个不留神就连着自己人一并困死了,这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就没见过困死里头的敌人还要放信烟的。

干什么?庆祝吗?

要说不是为了困住里头的敌人,那外头就只有北境曲阳谷驻军了...

说在“忠君爱国”的魏郡尉眼皮子底下挖出这么深且长的一条壕沟,不是为了阻北境曲阳谷驻军的路,谁信啊?

竺衡笑着起身,冲魏尧一抱拳,道:“真是辛苦赤谦老弟奔波千里,又及时震慑住敌人了,我军大营特为老弟与...冯大人准备了独立的大帐,供二位休息,午膳稍后送上,待各位养精蓄锐,休息好了,咱们再讨论战术。”

一直没说话的冯集一听急了,扯着嗓子道:“来不及休息呀大帅,这北境形...”

话说一半,竺衡已带着众将领匆匆出去了,竺彦青向二位长辈行礼后,也跟着出去了。

帐中只剩了魏尧和冯集二人,魏尧冷笑一声:“没用的冯大人,你难道还没有看出来吗?这帮老狐狸,个顶个儿的狡猾。”

他悠悠然坐了回去,喝了一口臊气冲天的马奶,皱起鼻子,盯着杯盏上自己的倒影幽幽地说:“狼既然要吃肉,迟早是要亮出獠牙的。”

竺衡率众去到另一个隔得稍远些的大帐,帐内正中央搁着一面硕大的沙盘,是魏尧来的时候,竺衡差人悄悄从帅帐后门移过来的。

沙盘上山地平原、沙漠盆地一目了然,上头插了几个颜色各异的小旗。

蜿蜒曲折的曲阳谷谷口和蒙山山口处各插了一面灰色旗,代表着北境大军的驻地。

蒙山背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戈壁滩,靠近边缘的地方零星分散着几个小县城,其中一个叫芬来县的,上面插了一面白色旗,那是洛错郡郡守衙门及郡王府的落地。

魏尧这个郡尉掌两郡治安事,哪有叛乱往哪钻,战时随大军作战,平时也肩负铁矿脉的护卫之责。

于是横亘在西姆县与羌落山中间的一大片区域中央插着一面白色旗,代表着两郡军的驻地之一。

西姆县与羌落山中间的区域是铁矿脉,面积极大,几乎占据了洛错郡平原总面积的三分之一。

羌落山内插了一面绿色旗,代表着边防军的驻地。

竺衡上身微微前倾,一手撑在沙盘边缘,一手捏着一面代表着敌军的黑色旗,盯着郡军的驻地,沉声问:“你们怎么看?”

众将领于是嘴拌嘴地吵开了,大致可分为激进派和保守派。

激进派的中心意见是管他郡尉、金曹椽还是西姆昌氏的,再大能有皇帝大?再重要能有国之命脉重要?统统关押起来审!就不信他不说!

保守派则认为当前局势并不明朗,魏尧死咬西姆昌氏,这个西姆昌氏到底是何方神圣?有没有参与此次反叛?而且真正的幕后规划者,到底是魏尧和郡王、西姆昌氏和魏尧,还是三者均有,亦或是...另有其人,郡王到现在连个人影都没见着,与北境相邻的禹州刺史也装聋作哑,持节都督更是连个声都不吭,再者,他们手上的军力也不清楚,朝中是否还有其他官员参与...

这一桩桩一件件没有一个清晰明朗的,绝不可太冒进。

大家伙一窝蜂的嗡嗡了有三分之一炷香的时间,竺衡忽然发声:“彦青,你怎么看?”

竺彦青垂了垂眸。

此事当然没那么简单,魏尧是绝对的皇亲国戚,尽管他反叛,以当前风声鹤唳、人人自危的朝中风气来看,官员们大多也会认为那是魏家人的家事,敢插手的没几个,就连消息都是皇帝亲自哭着告诉竺衡的...

竺衡从来都不畏权贵,他只知道保西康国安稳是他的职责和使命,至于其他,他没有兴趣也没有精力去想。

这么一来,禹州刺史、持节都督装死乃是情理之中,反倒是郡王装死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倒不是要他作出什么自露马脚的事,而是到现在一点儿影子都捕捉不到,竺彦青觉得,他就像是个局外人一样,毫无存在感,就连那三年前客死他乡的吴大人都比他有存在感。

乌劫人向来善战不善谋,先前几个郡王都是把反叛之心摆在明面儿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再者,身为一郡之长,他应该是与此事牵连最深的,却完美隐身。

是真的手段高明,还是另有隐情?

竺衡声音不大,但他一张嘴,满屋子的嗡嗡声立刻没了,众将领的视线齐齐汇聚向竺彦青。

竺彦青按下千头万绪,从容自若道:“儿初出茅庐,不敢妄论军事。”

“无妨,今日许你说话。”

竺彦青于是不推辞,将目光投向沙盘,沉吟片刻,捏起三面代表进攻点的红色旗,插在了蒙山山头、郡守衙门及郡军驻地上。

这似乎正合竺衡的意,他露出个满意的笑,声音都轻快了许多:“说说为何?”

“此三处,一个是高地一个是政权一个是国脉,势必得握在手中。”

竺彦青很聪明地不谈心中所想,也不分析当前局势,而是直截了当地给出应对之法。

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不该说的不说,不该论的不论,但铿锵的语气、坚定的眼神又表明自己与竺衡一样不畏权贵、不贪生怕死。

废话太多,往往就没时间做事了。

竺衡笑意更盛,不住地点头,朗声道:“好!那就由你着手操办此事,封你为中军都督,如何?”

这是竺彦青没想到的,军中前中后三军,前探路,中总攻,后辎重,三者以中为重,这无疑是个极大的重任。

竺彦青看了一眼现有的中军都督,满脸惶恐,道:“父...大帅,这使不得。”

“使得的。”竺衡没说话,中军都督亲自发声安慰。

竺彦青再次看向那个和蔼可亲的中年男人,此人名叫陈广,从军数十年,一开始就跟着竺衡,从一个小小的队率做起,也算是从小看着竺彦青长大。

这个沙场经验丰富的男人知道他们此刻面临的是什么,自然不会在意这些。

竺衡抬起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落在了竺彦青的肩上,竺彦青肩膀当即一绷,浑身一紧,仿佛被定了身。

竺衡语重心长道:“中军都督不仅仅是个武职,行动时,还代表着这军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他重拍了竺彦青的肩头,又捏了一下:“洛错郡就靠你了。”

他这是将最重要的军权直接交接给了竺彦青。

仿佛有什么东西从竺彦青心头化开,四迸而出,冲向四肢百骸,泛起层层涟漪,经久不息,他心如擂鼓——这么大的一个担子,突然就压在了他身上...

竺彦青站在并不怎么闷热的帐中,手心里起了一层黏腻的汗,几个呼吸间,他的眼神越来越坚定,表情也越来越镇定,郑重抱拳向竺衡深深行了一礼:“属下领命。”

竺衡浑浊的眼里透出清朗的笑意,点点头,柔声道:“去吧。”

竺彦青后退几步,亲兵已将大帐后壁上的暗门打开,弯腰钻出前,竺彦青犹豫良久,还是说了一句:“父亲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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