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
主人!
商飞意咬牙切齿地压着心底窜起来的震怒,以袖子掩住口鼻,闷声闷气地假装生病,模仿姬影的语气有意套话:“胡说。”
静默。
对面突然没了声音,与此同时,传音切断,小八卦阵炸了!
商飞意闪避不及,只来得及以胸前玲珑镜护体,但也没能保全衣衫,被炸了一身的灰土。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草!”
姬影在外面玩得那么花,竟然还来骗别尘悬!
他怒气冲冲,也说不清是恼怒更多,还是旁的情绪,打算去质问姬影,到了地儿,却发现姬影不在,问周围的侍女,他们也都说没看见。
商飞意气得头疼:“莫非他故意的?说不准,这小东西骗到我了。”
不行,他不能等了,必须让别尘悬勘破姬影的真面目,他怎么做?
姬影这主人听声音是个男人。
商飞意自认父母给了他张好脸,在太清天这群正儿八经的仙君里也是不差的。
难不成,色.诱?
商飞意心底一团乱麻。
换过衣裳,商飞意乱走一通,走到了满池枯荷的静心池,前方交谈声传进耳朵里,商飞意侧身闪进一边。
那几人是来赴宴的仙君。
低声道:
“魔主荧惑在岳州现身了。”
“当真?”
“应当是真的,浑噩天的枕苍野放出话来,待战事一了,会亲自接那蒙面人回去,重整浑噩天。”
“这一百年来,少说有几十个胆大包天的贼寇冒充荧惑在三界骗吃骗喝了……”
“先前的刚冒出头来便都被处理了,这次连帝君都没有动作,八成是真的。”
“诸位届时,怕是有的忙?”
“哈哈,彼此彼此……”
商飞意挠了挠耳朵,冷笑,太清天这群仙君,有一个算一个,背地里花花肠子赶上凡间给皇帝当奴才的宦官了。
他思索片刻,决定去寻别尘悬,同他通个气。可让商飞意感到无语的是,别尘悬居然也不见了。
“……幽谷吃人啊,全都躲我!”
正午,光辉灿烂,洒在幽谷的禁地,仍挡不住层层寒意上涌。
腹部雪白,背脊至尾巴尖一溜儿绯红色的小狐狸坐在岩壁上,黑黝黝的鼻尖动了动。
有血腥味。
它的腰上,缠了两道的细长墨色小龙抬起头,将袖珍龙头搭在狐狸的两耳之间。
“姜姒受了伤,禁地……也就是无名残刃所处的地方,昨夜里遭了贼。”
姬影抖了下耳朵,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无名不见了?”
“暂时来看是这样的。”别尘悬目光注视着狐狸耳朵上尖尖的一撮毛,目不转睛盯着,“常理来论姜姒不会敌不过,但她说在寻千金血的时候受了伤,被这散仙钻了空子,伤了她。”
姬影尾巴晃来晃去,起身跃下山崖,轻巧地蹦跳,“她主动和你提起,肯定是做好了准备,哪怕你介入此事,也不怕查证。”
“昨夜死了几个守卫?”
“禁地附近,全部。按姜姒所言,动手的人不似常人,更像不知疼痛的傀儡。”
别尘悬语气微沉,略有犹豫,还是说了,“那人用的兵器,是一对漆满蛛网红线的白骨弯刀。”
姬影:“妙无生。”
别尘悬皱眉,“勿思过往,屏气凝神。”
姬影轻轻伏地,“你手里剩下的半截无名刀,想个办法也给了姜姒吧。”
困意席卷,哪怕缩成了小狐狸的模样也没挨得住精神不足,姬影疲乏道:“她既然想参与其中,干脆把她想要的饵料喂到她嘴里,哪怕事情超出预期,我也相信你能处理。”
别尘悬极快地眨了下眼,他被姬影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戳了下心口,龙尾悄然勾上狐尾,他低声道:“好,我来解决。”
他取了一粒千金血,喂到姬影唇内,轻轻地,像怕惊到了这只狐狸,“循环一周天,吸收药力,便能恢复精神了。”
别尘悬将勉强撑着化作人身的姬影抱在怀中,腾云回去,姬影昏沉,抽出残余精力想背后之人。
蝶兰,熏香,藏刀,衣冠冢。
桩桩件件叠起来,是非同一般的情意。
姜姒和他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纵然姬影对自己的脸皮有几分浅薄自信,也不相信姜姒会对他有如此深重的执念。
他又不是银钱,走到哪儿都行得通。
定然是姬影的熟人。
对他个人喜好了如指掌到连熏香都不曾放过,姬影心里有三个人选。
其中一人,是他在浑噩天的圣女,此人早年单纯好骗,姬影说什么都信,后来变作狂野霸王,性格略有激进,应当不屑结识太清天的仙君,可以率先排除。
还剩下枕苍野和金焕。
他在浑噩天的左膀右臂。
浑噩天势力三分,他们二人定然也有了分歧,说不准已经对立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毕竟那两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枕苍野性格霸道,善于谋略,不甘久居人下,有独揽大权的野心。
对姬影多是讨好上司的奉承,是为了向上爬甚至能面不改色问姬影需不需要他献身的类型。
有能力,也好用。
忠心嘛。
少得可怜。
金焕则与之相反,是全然的愚忠派。自主能力稍差一筹,不懂变通,认死理,不辨是非地维护姬影。
两人秉性差异,或许也和姬影第一次同两人见面时的身份差异有关。
一人举族来投,一人被旧主出卖。
枕苍野骨子里始终有股傲气,金焕便不同,像被抛弃过的狗,除了姬影,谁的话他都不听。
哪怕姬影开玩笑,说今天想掏他的心肝吃,金焕也只会跪地上褪去外衣,露出胸膛,挺直腰,神色认真地问姬影:
是现在就要吗?
所以不做他想,三人里面最有可能勾结姜姒的人,是金焕。
人生在世,逃不过权利二字。
姜姒在别尘悬手下任职,职位不低,私底下却小动作频繁,甚至引起了别尘悬的注意。
太清天的帝君喂不饱姜姒的野心。
金焕未必能给她更好的选择。
鸿门宴的主角不是别尘悬。
商飞意同此事全无瓜葛。
目标是他,姬影。
怕是今夜,便要图穷匕见得见真章。
睡了半天光景,姬影洁面更衣,轻飘飘地忽视了情绪不对劲的商飞意,跟着别尘悬身后,做个不起眼的天奴。
银月高升坐落云团,时辰到,天栈相连,四十余处宫殿楼阁都通向了最中央的诞辰宴。姬影等人到时,千万盏花灯点燃,同飞檐擦肩,汇聚高空。
星辉银河穿梭在楼宇,仙气灵韵漫无边际的溢散,高台之下,渐起迷雾。
众仙君落座,同贺姜姒生辰之喜。
姬影自然不能坐在别尘悬身侧,哪怕别尘悬来之前坚持,甚至差点犯了病,神经兮兮地追问姬影是不是厌倦他了。
姬影也没有同意,他捏住了别尘悬的嘴,像捏住小鸭子一样,手动给男人做了消音。
太明目张胆了。
姬影还想等幕后之人给他个惊喜,肯定不会和别尘悬坐在一起。
姬影坐在宴席末尾,离三层台阶之上的主场甚远,若不是眼神儿好些,怕是都瞧不见了。
此处都是些散修之流,甚至有些不曾修仙,是年年捐赠巨额香火,狠砸了个位置,来凑热闹。
献礼唱词不曾间断,数千人的宴席上,惊鸿舞起,众人齐齐举杯将酒饮下,抚掌和歌。
“道友,不知你在何处修行?”
观察许久,男人鼓起勇气搭话,哪怕他刻意将自己的声音放轻了,也像惊到了这一尊娴静的美人像。
相视无言,男人结巴道:“不,不知如何称呼?”
被他搭话的人慢慢答道,“姬影。”
冰刻花灯从眼前人的发尾飘落,照亮此夜,将青丝映得似仙宫画卷上的浓墨。
眼瞳含着盈盈秋水,脉脉生情。
“姬、姬影……”
“鲛人的尾巴,一直是那么长吗?”
男人掩饰地喝了杯酒,随意地扫了一眼姬影指向的地方。不看不要紧,细看吓一跳,他呛咳不止,酒液滴落,也顾不上丢人现眼。
男人惊叫:
“好长的尾巴!不对,那是半人蛇?”
雾气越来越重,高台之上的群仙宴,只瞧得见隐约的影子,那些仙君身处光亮之中,享受的是另一番奇景,没有人发现高台之下的异样。
半人蛇**胸膛,浑身环佩叮当,满是金饰艳彩,在雾中翻涌起舞,吟哦献声。
他披散着发,脸上以彩绘勾勒出图腾,掩去了容貌却不损英俊,反倒有着野性的魅力。
腰腹有力地游移,舞姿极其嚣张狂放,在声乐拔高地瞬间,他倾身上前,犹如狩猎般扑到了姬影的案前。
周围生人的气息消失殆尽。
迷雾不曾散去,但姬影显然已不在原地,此处,唯有他和眼前的半人蛇舞者。
四目相对,暗潮汹涌。
雾气之中两道法力凝聚的虚形交手不过刹那,蟒蛇便被狐狸獠牙咬穿了七寸,周身湛蓝狐火环绕,将绞紧的蛇骨烧作飞灰。
聂纣七窍溢血,难以喘息,他自然清楚荧惑的实力,只是没想到过了一百年,哪怕对上的是魂有残缺的荧惑……
他也在瞬间败下阵来。
在姬影的目光里,他像是生在缝隙里的野草,只有被践踏的命。
聂纣身体僵硬。
姬影微笑,白玉手指点在鎏金酒盏,酒液荡漾,香味弥漫,姬影握着男人的手执起酒来,缓缓地靠近,薄唇贴合冰凉的边缘。
酒洒了。
聂纣仿佛身处阎罗狱,遍地铜花生血,青灯幽魅,杀意像一道冰锥刺入他的脊骨,让他不受控制地发颤。
始作俑者全然不曾收敛。
美人低笑,淡淡说了一句。
“手抖什么,用心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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