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玉堂不需要杨茹去做什么,她有先前杨老夫人答应的条件就可以了,有卫湃在,相信不久后便会查明真相,杨家也会东山再起,杨茹还是那个骄横的杨家贵女。
应玉堂运转内力在体内气息间游走时,发现手臂上的皮肉伤已经好许多了,但一些心肺上的内伤,长年累月没时间调理再加上源源不断的发寒症,恐怕会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养了。
端着一碗水坐到院中,看着双腿不停打颤手臂抖动的杨灿,只半柱香都坚持不下来,心底摇头。
想当初她练功的时候,日头升起练到日头落下,山上山下挑水走个十趟八趟不是问题,如今的小公子们养在大宅子里越发的柔弱了。
青萝从灶房端着饭菜出来,后面跟着杨茹,看见满头大汗面色泛红的杨灿心里一酸,想要开口叫他歇一会儿,见低头扒拉饭菜的应玉堂,到底没张口。
她吃得专注,杨灿额头青筋直蹦:“喂,一炷香燃完,能休息了吧。”
应玉堂抬头,见香确实燃到底:“放下吧。”
继而淡淡道:“吃完饭再去墙下蹲一个时辰。”
杨灿瞪她一眼,饥肠辘辘来不及擦汗,杨茹替他夹菜,几口下去半碗饭就没了:“阿姐,再帮我盛一碗,这些太少了。”
杨茹唇角上扬,不自觉的笑着。
饭后贴着墙半蹲,应玉堂拎着一根木棍敲在他小腿上:“再往下!”
杨灿咬紧牙往下蹲了蹲。
应玉堂勉强满意的拎着小木棍坐回椅子上,卫湃站在门口抬起手抵着唇咳嗦一声,应玉堂回头看去,卫湃转身让开一步,有话要与她讲。
应玉堂放下翘起的腿,转身跟在卫湃身后进屋,轻挑眉梢:“什么事不能在外面说?”
卫湃:“禇思来了。”
应玉堂眸底一亮:“他带着援兵来的?可是圣上发话要支援你?没想到那个王爷还挺靠谱。”
面对她如此兴奋的样子,卫湃含糊一声。
“这是什么意思?”应玉堂见他不做声,冷静下来,盯着他看。
卫湃睫毛刷地掀起,看她一眼:“禇思还未到,我也不知他带来什么消息。”
话音刚落,从院墙翻下一人,把杨灿吓一跳,还以为是那些人找来了。
禇思见到在墙边半蹲的人也是一惊,随即淡定下来,猜想这可能就是杨家小公子,抱拳行礼。
“继续蹲你的,这是卫公子的令一个护卫。”应玉堂抱肘靠在门边,向众人介绍道。
卫湃也没想到他来得这样快,与应老夫人解释一遍禇思的身份,至于他带来的消息,暂时还不想让她们知道。
禇思看到淡墨伤好得差不多,便也放心许多。
深夜,烛光昏暗,应玉堂在窗边支着一张木板,上面铺着从邻里借来的被褥,头枕着手臂侧躺在上面,看着卫湃和禇思低声说话。
淡墨伤好后不好意思再睡床榻,便也在墙根下搭一张板子躺着,卫湃起初要将这张床榻让给应玉堂,但被她一言拒绝:地上凉风大,你的身子太弱,很容易受风,还是你睡榻上吧。
因此,这张床榻便卫湃住。
杨老夫人考虑到应玉堂是女子,也曾提出要她与她们住一间,被应玉堂以贴身保护卫湃为由拒绝了。
昏黄烛光下,卫湃的面庞都笼罩着柔和的颜色,轮廓干净流畅,精雕玉琢的脸,目光始终淡然,那双眼睛充满凛冽,脖颈处的皮肤白皙得像是美瓷。
最近怎么越发觉得他生得如此好看。
“公子,信上说了什么?”禇思见卫湃出神,又唤一声。
卫湃耳根发烫,无法直视窗下榻上女子直白的眼神,眉心一簇,将飘远的思绪拉回到密信上。
一行行看完信上的内容,将信纸折好放入内襟,嘴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眼神透着锋芒,整个人逆着烛光,像是一座高峰令人仰望。
应玉堂一目不错的盯着他,连他睫毛非常细微的弧度颤了一下都观察到了,心跳怦然。
他怎么能这么好看。
抑制着自己收回视线,抬手拍拍面颊。
“咳,信上说的什么?”努力正色道。
卫湃:“圣上已经知晓杨家的遭遇,并怀疑巫蛊案另有内情,监察御史刘永搜府也确实是他的旨意,意在帮助杨家洗清嫌疑,没想到会有人趁虚而入对杨家出手。”
应玉堂撇撇嘴,卫湃与朝廷始终未断通信,圣上怎会不知他也在杨家,却还是派个监察御史查杨家的事,把卫湃一并晾在一边,如今说得这样好听,无人可用,看清那个监察御史难堪大任,又要用卫湃查案了。
两面三刀。
“然后呢?”
卫湃淡声:“圣上命刘永辅佐我将此案连同十年前旧案一并查明。”
应玉堂从榻上坐起来:“还是不信你。”渍渍两声,替卫湃感到不值。
禇思真是怕了她如此大胆的发言,提醒道:“不可随意评判圣上,小心为公子惹来祸端。”她在外宣称是公子的女护卫,说的话做的事最后都会落到公子头上,她倒是可以一走了之,公子还得回归朝堂。
应玉堂托腮看他:“难道你听不出来你家公子也在不高兴吗?这又没有别人,为何还要忍。”
禇思静默下来,转头看向垂眼喝茶的人。
公子在不高兴吗?
应玉堂感慨他的迟钝,上一世她同样为了一道圣旨披甲上阵,扫清障碍后被毫不犹豫的丢弃,至高之位的人一个猜忌,就能让人跌落到泥里去,这种背脊发寒齿骨都冷的感觉她再清楚不过。
“如今你的护卫们都已经来了,淡墨伤也见好,禇思可以保护你,还有帮你查案的那个监察御史,相信杨家的事和十年前旧案很快就能侦破,当下保护卫公子的事告一段落,我也该离开了。”
卫湃放下手中茶盏。
“此时为了杨家的案子全程封锁,城门紧闭,虽然你武功高,可以不惊动任何守卫悄悄离开,若是应姑娘没有要紧的事,最好还是等一等再走。”
应玉堂怔住。
卫湃又道:“难道应姑娘有什么急事?卫某可帮得上忙?”
“你想多了,我没有什么要紧事。”应玉堂淡声。
卫湃一直在怀疑她是知道的,回想起杨家老夫人的提醒,难不成他也察觉到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再等一等。”躺回到榻上闭上眼,不去看卫湃探究的目光。
翌日,天刚亮,杨灿还沉浸在美梦中,吧唧吧唧嘴巴,眼看着就要咬下一大口烤羊腿,耳朵一阵拉扯,被薅出暖和的被窝,看见板着脸的应玉堂,到嘴的咒骂又咽回去。
打不过只能忍。
“去墙角蹲一个时辰,然后拎水桶一个时辰。”应玉堂也困得睁不开眼,但她不想卫湃比她起得早,莫明的胜负欲催促着她起来练功。
杨灿腿上手臂上和腰胯上哪都疼,却比前两日爬不起来要好些,饭吃得多了,力气似乎也大了。
“为何今日还要练蹲,就不能教我些拳法或是剑法?那样才能自保吧,只半蹲或是拎水桶有何用?”
面对杨灿的疑问,应玉堂轻嘲:“还没学会走就要跑,不想练就自己去找你阿姐说。”
今日这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杨灿嘟囔一句:“没说不练。”他阿姐为他求来的机会,他不会不知道珍惜,每次见到阿姐在灶台帮忙,被烟熏红的眼睛和洗衣冻红的手,他就心里发酸。
默不作声站到墙角半蹲,扭头看见应玉堂也在旁边同样的姿势蹲下,反而姿势更标准,疑惑渐起。
“看什么?不够累?”应玉堂冷笑。
杨灿收回目光,目不斜视。
初冬清晨,阳光透过薄薄的雾气洒在大地上,寒气袭人,呼出的气息在寒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练出一身汗,约摸着时辰差不多了,应玉堂放下两个装满水的水桶:“先休息,吃过早饭我教你练拳。”
杨灿眼睛一亮,拎着水桶把灶台旁的水缸装满,兴冲冲帮着端菜倒水。
应玉堂低头扒拉饭菜,卫湃坐下时她已经吃完起身要走。
“应姑娘,今日在下要去找监察御史商议杨家的事……”
未等他说完,应玉堂接上:“我今日没时间,要教杨灿拳脚功夫,禇思陪你去吧。”说完头也不回的出去了,顺带着把杨灿也提溜出去。
“……唔……还没吃完……阿姐,给我留点饭……”
禇思茫然:“她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不敢看他们家公子,好像在逃。
卫湃低头叹笑,压下眼底柔色。
刘永嘴角紧绷,眼中充满担忧和不安,在书房不断踱步,背着手握成拳。
婢女端上一杯茶,随手端起就喝,被滚烫的水烫伤舌头和嘴皮,刚想骂几句,门口家仆来报,说是有人找。
心底一咯噔,顾不上被烫到的舌头,快步走出去迎接。
还没看到人,就热情欢迎:“哎呀……卫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是下官失职。”
伸出去的手没握到人,被一冷面护卫挡开。
卫湃见到他下颌上熟悉的一缕黑胡须,眉目沉静丝毫没有开口寒暄的意思。
刘永尴尬笑了一声:“卫大人请到书房谈话,今日来是为了杨家的事吧,下官已经收到圣上亲信,定会全力配合。”边走边在身旁低声说着。
脑中还在回想那日搜府的情形,没有注意到此人也在场,懊悔当日没有提前打探清楚就行动,好在也是依照旨意办事,没有疏漏的地方。
招来婢女耳语几句,叫她去泡一壶好茶招待贵客,万不可再出差错。
随后扬起笑步入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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