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卫家二

应玉堂用空碗倒满水端起来喝一口:“将人交到大理寺后,我便想回去寻你们,行止郊外遇到卫相遭袭,也是巧了,那些伏击的人与当初夜袭杨家的装扮一样,或许是一个组织。”

“护送卫相回府后,我猜测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就结案,于是在卫府住下,等你们回来的同时,保护卫家。”

褚思:“原来是这样啊。”

应玉堂轻抬眉梢:“你们归来的路上可顺利?”

褚思目光踌躇起来,归来的路上公子再三交代不让他们告诉家里他路上病情,但是,应姑娘也不算家里人吧。

“告诉你可以,可不能说是我们说的。”

应玉堂眸底一沉,难不成他们也遭到伏击了?

褚思缓缓道:“公子在回程路上生了一场大病,他不让我们说,整个人吃不下喝不下,消瘦到眼眶都凹进去了,吓得我们在村子里四处寻药问诊,好在吃了几副药缓过来了,这才平安回来。”

应玉堂听后沉默半晌:“你们家公子该补补身子了。”

卫湃休息半日,夜间在书房整理两件案子的线索,淡墨送去热汤,送完站在旁边。

卫湃抬头:“去休息吧。”

见他愣着还不走,问道:“还有事?”

淡墨叠手自然放在身前:“将军说了,要看着你把汤喝完。”

“这是什么汤?”卫湃端起碗仔细看看,碗里漂浮着一层油光,蹙眉毫无胃口。

淡墨移开目光:“…人参虫草花鸡汤,特意给你补身体的,老将军都没有喝。”抿唇憋笑着。

卫湃将碗放下,侧目等他笑完:“我路上生病的事,你说了?”不然为何忽然给他补身体。

淡墨的笑一顿,清了清嗓子:“不是我,是应姑娘非要知道,褚思告诉她的,然后她不知道怎么和老将军说的,就提议要给你补一补身子。”

“公子,还是喝了吧,老将军等着我去复命呢。”

卫湃抿唇,对着汤碗呆滞半晌,无奈的叹口气,祖父这是故意要他喝,定会想方设法让他喝下去,罢了。

忍耐着油腻的味道,一碗汤喝完,捂唇用力擦拭一下,冷着脸放下碗。

淡墨捧起碗关门出去,看看碗中一滴不剩,感慨,还是老将军有办法,想当初他们在路上想要公子诊脉用药,费了好多功夫去劝,都说不动他喝药,褚思犯愁的长了几根白发。

这位应姑娘还挺有本事的,老将军可不是谁的话都听。

寒霜微重,卫湃系紧披风,看见穿着朱红花袄的应玉堂朝手上哈着气,见到他抬步靠近。

卫湃垂眸,脚步未停,从她身旁经过。

应玉堂站住脚盯着他的背影看,这是怎么了?

到大理寺查阅卷宗,提审卖荷叶鸡的大婶,被严司直婉拒:“卫大人,这件案子已经结了,徐大人特意交代我等将卷宗守好,任何人都不能查阅,另外,那位人证关押期间,除徐大人,一概不可提审…要不,您去找徐大人,看看是什么情况?”

上面的事情他们不好插手,哪个都得罪不起,还是叫他们自己商量吧。

卫湃直接去找徐有抻,被告知徐大人病重不便见客。

想起父亲和祖父提起的朝堂动荡,周家难不成真能只手遮天?

下马车后,在卫府门口见到一个久违的人。

长孙初真面容带着疲乏:“卫大人,在此恭候多时了,可否进府详谈?”

听闻长孙大人也病重了,卫湃还未来得及准备补品送去,没曾想长孙初真会来。

他的状态不太好,卫湃带人到前厅坐下,上一壶热茶。

“长孙大人的病况如何?可有好些?”卫湃喝口茶,想起徐有抻也病重,或许都是在避祸。

长孙初真面上闪过一丝愧色,直言道:“其实…父亲并未患病。”

话已决定要说出口,手握茶盏紧了紧:“卫大人刚回都城,不知对如今城内情况知晓多少,周家…因圣上发怒想要彻查肃清,便笼络周家门下生有官职在身的罢官,朝上五品下官员全部罢朝,挨家挨户上门去胁迫,周家势力范围庞大,此刻一露出全貌竟如此不简单。”实在令人惶恐。

“因此…家父谎称患病也是不得已。”长孙初真解释道。

卫湃已经在他开口之前想到了,将父亲和祖父分析的结合起来,更容易理解。

“大理寺卿徐大人也病重了,今日我去提审未成,卷宗也查阅不出。”

长孙初真面色一暗:“或许与家父是一样的。”

随即想到些什么,眸底一亮:“卫大人可有入宫?不知圣上如今是何意?”

他无官职,即便替父亲与朝中变动忧心也无他法,只能来找卫大人,望他能想到办法瓦解周家势力。

卫湃沉思起来,暖炉在前厅中央的地上燃烧正旺,屋檐的雪偶有落下,一壶茶即将喝完的时候,他开口道:“圣上怕是也在忌惮。”这话本不该他说,只是,无人敢开口。

长孙初真眸子一缩:“卫大人…”这些事其实每个人都心知肚明。

包括他,今日来的目的也是想要找个敢说的人。

思及此处,有一瞬懊恼,或许他也与谎称患病的父亲一样,都不敢直言死谏。

卫湃看出他情绪不太对:“长孙公子,朝上分庭抗争是种平衡,如今平衡打破,就要有人去调节制衡,恰好这个人需得是我而已。”

他无世家牵挂,亦无党派根基,卫家只三人,一将一相与他,全在圣上掌握中,因此他也是圣上目前能放心用的人。

应玉堂在后院扫雪,院落里的积雪全部被她扫干净,忙出一身汗。

拦下路过的淡墨:“你们回来了?”

淡墨也替公子感到憋屈:“别提了。”

把剑杵在地上,想到这件案子她也参与了,没必要瞒着她,就当作诉苦,说道:“公子碰壁了,那些人都在避锋芒,只有公子在真心查案。”

应玉堂点点头,这倒是他的性格:“他最近是有点不太对劲。”

“估计是在生气,公子一向不喜表达情绪,你出去这么久都不回信,回家一看,你居然就在家中,怎能不气。”淡墨嘀咕道。

应玉堂侧目:“我与你们解释过,你们没告诉他吗?”

淡墨摇头:“公子回来就在忙,先前那场病还未恢复好,时常乏累。”

应玉堂一把扔掉扫帚,怪不得今早不理她,往前走两步,回头问:“他在哪?”

淡墨:“前厅…”

应玉堂大步朝着前厅方向走去,淡墨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出后院。

想了想,放弃去追。

她去了前厅见到有人自然会回避。

应玉堂穿过长廊时嫌那边绕路,抬腿翻到雪堆里踏着雪走,靴面沾了雪也不顾。

心底也不清楚在急什么,走到前厅直接推开门,看见屋内的二人齐齐看向她。

应玉堂这才回过神来,佯装淡定环视一圈,又将门关上了。

呼出口气,面颊些微泛窘。

她方才也不知道在急什么。

长孙初真还记得她:“那是应姑娘?”

卫湃神色平静:“今日与长孙公子的话在下会仔细考虑,长孙大人既然心疾加重不能理事,不如主动与圣上辞官,如此一来,圣上可见长孙大人舍己为公,定不怪罪。”

有他这番话,长孙初真茅塞顿开,站起身郑重揖手:“多谢卫公子。”

卫湃淡淡颔首,送走长孙初真后,在院墙下看见应玉堂。

“蹲在这里做什么?”

她穿着单薄,站在角落不起眼的地方,脚下是一堆洁白的雪,被她随意拨乱。

应玉堂向来不擅长解释,此刻话还没出口,耳朵根就发热,心里也有点痒。

“你是在气我没给你传信,害你担心了?”

卫湃:“没有。”

那就是有。

应玉堂知道像他这样的世家公子大多口是心非,最不好哄。

“我昨日与淡墨和禇思都解释过了,没想到他们没告诉你…”

耐着性子又说一遍,简洁省略了一些细节。

卫湃不用细想也能猜到,就像他无数次后悔让她去护送一样,此时更多庆幸她平安无事。

至于她是否故意不给他传信叫他担心,那都不重要。

“我知道了。”

应玉堂被他简洁的话愣住了,这算什么回答。

那他还生气吗?

“明日我要入宫一趟,应姑娘若是无事,可否一起?”卫湃知晓他若是入宫这一趟,必定会被赵家盯上。

这才像句话。

应玉堂挺直腰身,抬手舒展一下紧绷的肩背:“好,不过…我能随意入宫吗?”

宫门庄重威严,宫内白雪镶红墙,在寒冬中仿佛陷入沉睡,淡墨和禇思将马车停好,应玉堂跟在卫湃身后,踏着脆响的雪地,屋顶上的琉璃瓦,飞檐斗拱上的雪花点缀着一片银光,走过一道道雪白石板路,应玉堂只能送他到这里。

卫湃穿着深绯官服,一手抬至胸前,一手背在身后,目光琉璃,分明冷淡却浮现一抹难掩的情绪,唇动了动,只交代一句:“在此处等我。”

说话间一口白气呼出来,睫毛上沾染一丝水汽。

应玉堂忽然感觉心底软了一下,失神时又盯着他看了好久,不自觉的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他看上去有点说不上来的疲累,与他那阵子整理案件不一样,此刻像是肩上被压着什么,格外沉重。

内侍与宫女垂首静站一旁,大殿冷清,不知哪扇窗子敞开了,凛冽的风刮过衣摆,内殿的暖炉云香袅袅。

“湃之,你来了…”承乾帝苦笑一声:“是为了赵家的事还是为了周家与杨家。”

卫湃掀袍跪拜:“圣上,赵家豺狼之心,微臣已将其中案情上禀,请圣上将此案交由微臣主审。”

承乾帝牵动嘴角,努力想要露出笑容,但他的胸口似有千斤重,无形的压力使得他喘不上气。

赵家接连半月的施压,朝堂上空荡荡,罢朝的、辞官的、病重的,全都在帮着赵家胁迫他,或是抵不过赵家的势利装作不知不觉。

一步让步步让,这个道理他懂,可他别无他法,只能暂时稳住赵家。

如今卫湃顺利归来,他仅仅是站在这里,就代表他背后不再是无人可依。

承乾帝抬起头,目光中重新聚起凌人的威严:“好,此案就交由卫爱卿主审。”

“此外,大理寺卿徐有抻数月病重,孤感念徐爱卿为朝堂鞠躬尽瘁心忧成疾,准许解官停职归家休养,大理寺卿一职由卫湃暂代。”

“吏部给事中长孙山心疾故发,请辞归乡,准许。”

卫湃叩谢圣恩后,离开大殿。

站在百步台阶上向下看,不知何时落的雪,台阶上白了一片。

朱红色的袄子在洁白的雪中仿若艳丽的朝霞,她不知站了多久,头顶和肩上落了一层雪,抄手站在原地,似乎并不知晓他已经出来了。

卫湃缓步走下台阶,对上她看过来的视线。

原来她知道他已经出来了。

“下雪了。”卫湃抬手轻轻掸掉她头上和肩上的落雪,雪花带着凉意粘在手指上。

应玉堂随意耸耸肩,并不在意这些。

“可以回去了?”

看他的状态,不像在里面受到打击或是辱骂的样子。

“为何不去屋檐下等。”

应玉堂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看见他眼中的寂寥,心底倏地缩一下,扎针一般。

“不是你说让我在这里等吗?”被莫名的情绪包裹着,她躲闪开他的目光。

卫湃沉静垂眸,闻言唇角勾了勾,笑意很淡。

应玉堂有些恍惚,她最近似乎极其关注他的情绪,有些羞赧的抬步朝前走去,将卫湃甩在身后。

见到淡墨和禇思也一言不发,沉默着坐到车厢中。

二人看见后面跟上来的卫湃,咽下疑问。

卫湃暂时代任大理寺卿的消息不胫而走,随即还有长孙山请辞和徐有抻辞官养病的消息,同时被罢官的还有许多前一阵谎称病重不上朝的五品官,而顶上这些位置的,都是从未听说过的无名之辈,调任后默默肃清赵家安插的人脉。

赵家人此刻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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