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楼疑云

大约下午三点多,我和李欣然在鹤岭与林城交界处下了车。

这里僻静的很,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们也没看到几辆车。

“不会是走错路了吧?”终于我停下了脚步,对李欣然有些担忧地问道,“司机大叔说白楼是个六层高的居民楼,可这一路过去了,哪里有楼呢?连个平房都见不到。”

诚然,司机大叔只说过了镜湖镇就能见到白楼,可是他没说过多远啊。

这一带路边要么是松树林,要么是荒地,导航也没用,因为白楼在那上面根本就显示不出来。

向四周环顾了半天,最后我倒是发现路旁的路灯柱子上零零散散贴着不少小广告。

开锁的、拖车的、收二手车的.....甚至不乏一些不太文明的内容。

“姐姐!你真的太聪明了,我们可以随便打个电话问问!”李欣然抓着我的手,激动地跳了起来,“把广告往这贴的人一定住的不远,那他们绝对听说过白楼!”

说罢,李欣然就在身边的树上找了张看起来还算新的小广告,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她嘴甜,办这种事比我更适合。

“您好?很抱歉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可是我们现在迷路了,偶然间看到您的广告,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们一下白楼大概在哪里吗?”

“呃,你们这边是管它叫白楼吧?就是一个六层高的空楼,没有人住,白色的。您知道它在哪吗?”

“对对对,听说它不太干净......啊?您说什么,真的?”

本来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可是从李欣然突然转变的语气中,我似乎察觉到了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

“好的好的,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祝您生意兴隆!”

挂完电话后,她转过身来,有些委屈地看着我:

“姐姐......据他说,白楼几年前就被拆了!”

“什么,拆了?”不管怎么说,这个答案倒还真是出人意料。

本来我想到可能会面临到一些很危险的东西,可现在我们似乎压根就没有这冒险的机会了。

李欣然又尝试着打了几个电话,可知道白楼的人都十分肯定地回答她,白楼好几年前就已经被拆了,现在什么也不剩。”

不过我觉得就算已经被拆掉,至少还是得来碰碰运气的——不然就是真的白来一趟,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了。

按照电话里一个好心小哥的指示,我们二十分钟后走到了那里——就在离国道不远的地方,那里现在夷为一片平地,却仍看得出原有的楼基。被拆掉的院子里面杂草丛生,却少有高大的灌木。[R1]

虽然是白天,可我还是不敢放松警惕。

果然进去不一会,李欣然就尖叫了一声,然后死死抱住我不敢松开。

连忙向她那边看去,不高的草丛里,赫然散落着白色的骨头!

强忍着内心的恐惧,我悄悄走过去,环顾了一番,脸上的表情愈加凝重:

“咱们先报警吧。”

跟警方沟通了半天,最近的派出所到这里也至少要半个小时。

等候的这段时间本着不破坏现场的原则,我和李欣然简单看了看这里的情况——白楼,不,应该说它的遗址孤零零地躺在泛黄的枯草丛中,地上还有不少裸露的钢筋如长蛇般盘虬着,无故平添了几分阴冷。

经过法医的检测,这些大概率是人的尸骨。但经初步判断至少已经死了三年以上,所以我们两个偶然路过的报案人倒没有什么嫌疑,写完笔录,简单地做了个登记后就让我们回去了,李欣然还向一个女警察问来了汽车站的位置。

巧合的是我们恰好赶上来时那辆长途客车——在售票员疑惑的如同看神经病的目光中,我尴尬地笑笑,买票付钱。

长途车上的座位相比公交车要软和不少,伴随着车子的颠簸,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表面上,似乎我们这一趟并没有任何收获——但实际上,信息量真的多到爆炸。

事实上,转机就在我们离开派出所不久后,在站点候车时遇到的一个老太太。

老太太姓张,自称来自镜湖镇附近的潘家村,农闲时靠着在车站摆摊兜售一些袜子、腰带之类的小商品,补贴家用。

一个自制的小木凳,简单的一块帆布,上面陈列着袜子、腰带、手套等一些小件纺织品、还有香烟、饮料和矿泉水等等。

看着老人家苍老的布满皱纹的脸颊,善良的李欣然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张奶奶,这个发夹多少钱啊?”

“一块钱,发绳是两块钱三个,还有这个,五块钱。”

“那这些我都要了。”李欣然笑着说道,“奶奶我扫您吧?”

可此时正在将夹子和发绳装进塑料袋里的老太太却突然面露难色:“姑娘啊,不好意思......”

善解人意的李欣然果然明白了张奶奶的意思,连忙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纸币递了过去。

老太太浑浊的双眼中似乎出现了久违的光芒,苍老的双手却是一阵阵颤抖:

“好......好的。”

李欣然和我对视了一眼,有些犹豫地开口:

“奶奶,是因为您没有收款码,就没人买您的东西吗?”

老太太将塑料袋系好递给她,默默地点头,似乎回忆起了一些伤心的往事。

她说,她在这边摆摊二十多年了,从林城到鹤岭、佳市、甚至省会滨城的客车都会路过这里。原本的生意还好做,只是这几年来,扫码支付的人越来越多——她没有智能手机,只能无奈地看着下车的人们围去其他的摊贩,而自己又在无人问津中渡过这一天。

原先,老人家是卖家里的蔬菜水果。可现在为了将损失降到最低,只能批发起了这些不怎么挣钱的日用品。

老太太的身体倒还硬朗,也算健谈,不断地感谢着我们照顾她的生意,还执意要送李欣然一些东西。

这有些心酸的一幕,即使是多年以后的现在回想起,心里仍然有些不是滋味:

微信收款、支付宝这些功能的开发,根本的初衷便是为了便利我们的生活,而不是对其产生如此般阻碍......

至今有多少地方拒收现金,甚至不乏一些关系国计民生的公共机构。又有多少人在这方面绞尽脑汁,不断开发新的诈骗手段呢?

诚然我们的社会在进步,在发展。可是所谓公平,大概永远无法实现吧。

“奶奶,再给我来几双袜子......还有手套和腰带我都要了,您收摊后早点回家吧!”这时,李欣然的话语将我从无头的思绪中拉回。

我笑了,拿出钱包,从行动上对她的做法表示肯定。

——在对全社会的行为指手画脚之前,还是先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吧。

即使是在鹤岭这种消费水平极低的地方,老太太也实属良心商家,我和李欣然买了一大袋的东西,却还不到五十元。

坐在老太太的三轮车上等着车,她送了我们两瓶饮料,还执意不收我递来的钱。

“奶奶,您在这边摆摊了很久,能和您打听个事吗?”见时机成熟,李欣然的话匣子又打开了,”您知道再往北边走一点,有个白楼吗?”

果然老太太的脸色一变,却还是不慌不忙地回答道:“知道啊,我都在这摆摊二十多年了。那可是个邪门的地方。”

我和李欣然对视一眼,知道这回大概是问对人了。

那天司机大叔的话太过夸张,而且他也不是这里人,不能全信。才刚在派出所得到的所谓官方消息又太过简单,唯有找个朴实的当地人才能了解事情的真相——很幸运,我们刚刚好遇见一个。

“奶奶,您能和我们讲讲嘛?”李欣然撒娇的语气,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实在难以让人拒绝。

“将近二十年前吧。”老太太若有所思地回忆着,“最开始那边有个私人煤矿,白楼那是片无主的荒地,矿上有钱,为了方便就建了栋职工的宿舍楼。可是那楼一建成,就闹了不少诡异的事情。

由于旁边还有不少别的商贩,因此老太太特意压低了声音。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听她继续讲下去。

“听说民国时候那里是乱葬岗,风水很差。可老板非不信邪,结果楼刚一建好,就闹的很不太平。”张奶奶见我们没什么反应,继续压低了声音道,“当时最邪门的就是很多人晚上躺在床上,第二天一醒来就到了地上,甚至楼外面。还有人半夜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乱坟岗子里,然后第二天就疯了。”

除了原来是乱葬岗子没提,这其他的倒和司机大叔说的没什么两样,难道这块真的有什么说头?

“然后那楼自然是没人敢住了,也找了警察。可是你没被偷没被抢,人家也不会管的。”老太太说起来有些生气,“他们只会管我们摆摊的,每次挣几个钱都不够交那点罚款的!”

“几年之后那里出了挺严重的矿难,矿被封了,老板似乎是卷钱跑了。”回忆到这里,老太太有些吃力,“由于矿难和原来是乱坟岗子,那里的地皮变成了白菜价,紧接着有个外地来的接手这栋楼开起了宾馆,没几天就倒闭了,据说还跳楼了。打那以后就没人敢往那边去了。”

“那白楼是怎么被拆掉的呢?”我问。

“上面说是因为成了危楼,离国道太近必须拆。”老太太干瘪的嘴唇撇了撇,“谁信啊?我家自建的平房四十多年了还结实得很。八成是得罪到什么不该得罪的东西了。”

“人在做,天在看呢。”想了一会,她又将那张满是皱纹的脸凑近了补充道。

......

不得不承认,即使是上了车后,那句带着些无奈的“人在做,天在看。”还始终在我脑海中回响着。

诚然,当今社会上有这么一群人,为了博取流量成天做一些哗众取宠的事情——就比如砸尊神像、破坏个寺庙、睡个乱坟岗、拨打所谓的鬼号码、半夜点蜡烛对着镜子削苹果等一系列在我看来是毫无意义而且是疯狂作死的行为。还美名其曰:破除封建迷信,宣扬科学。疯狂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的□□。

我其实是很反感这种行为的——你不信可以,但你没有不尊重的理由。

华夏文化有流传五千多年的博大精深,无论是什么都有一定的存在价值。

睡个乱坟岗子不代表就是宣扬什么正能量。供奉神像、保家仙等也不能就简单归咎于封建迷信,我更倾向于认为这是我们先辈在物质贫乏的年代,对他们心中美好生活的期许与向往,对心中理想人格和道德节操的尊崇,是我们华夏人独有的值得骄傲的精神寄托与传承。

就像很多人在住宅选址上从来不信风水一说,还到处批判攻击——可他们大概不会知道,真正的风水学与现代的地理学知识又何尝没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

通过紧蹙的眉头,李欣然似乎猜到了我的心事,突然调皮地在我的脸上亲了一下:

“姐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笑了笑,努力控制自己天马行空的思维,像电影回放一般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

在车站,听完那些后,见还没有车过来,我便打算向张奶奶打听一下王立康这个人。

“谁?”

“王立康!”

我还以为老太太是没听清楚,于是加大了分贝。

可她看了看四周,一只枯槁的手顺势凑到我嘴边,黝黑的脸上的神情复杂:“小点声,你打听他干嘛?”

我本能地向后退去,然后向李欣然投去求助的目光。

“奶奶,我们有个同学叫王立康,听说他就住在这边,因为生病好几天没来上学了,正好周末和姐姐想来关心他怎么样了。”

“哦......”老太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这个王立康我可不认识。”

我和李欣然对视了一下,很明显,老太太恰好也认识一个叫王立康的人,但很明显,那人似乎与她有着不小的矛盾。

“这么说,您也认识一个叫王立康的人嘛?”

“可不是。但早在二十多年前,他就已经死了!”老太太叹息道,“王立康,正是当年那个煤矿的老板,大白楼就是他建的。矿难也跟他有不小的责任。后来出矿难的时候,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地下——反正和那些矿工们一起,都被封死在底下了。”

老人家的神情有些悲伤,我能猜测,她大概是想起了什么令人心碎的往事。

不过这种家事还是不宜多问了,反正对我们的调查也没什么用。

还好就在这时,一辆大客车缓缓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

“今天真的麻烦了,谢谢奶奶!祝您身体健康!”李欣然甜甜地说道,“我再要两双手套两条腰带吧!”

接着,她又递给老太太一张五十元的纸币。然后趁她翻找零钱的时候,抓着我的手跳上了车。

“不用找了!下次有机会我们还来找您!”李欣然对着窗外挥挥手,大声喊道。

车子开走了,越开越快,只留下老太太怔在原地,嘴角轻轻颤抖着,浑浊的眼眶中闪烁着晶莹的热泪。

......

回忆到此基本上就结束了,现在是晚上六点多,天已经擦黑了。

张奶奶口中的王立康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那我们班里的王立康,又是谁?

也许在平常,我们都会认为只是简单的重名。可在死亡游戏阴影的笼罩下,在白楼的重重谜团下,我绝不认为,这是简简单单的巧合。

到家了,在外面简单地吃了个晚饭后,今晚李欣然还是要执意留宿我家。

我当然是愉快地同意了,干嘛要拒绝这么可爱的小姑娘?

“姐姐!”

洗完澡,关了灯,我们并排躺在我不算大的床上,李欣然突然紧紧地抱住我。

“怎么啦?”

“姐姐,我怕。”她将头埋在我的胸口上,声音闷闷的,“别离开我。”

“乖,我在呢。”借着月光,我的手指轻轻梳着她的秀发——她的发质真的丝滑地让人羡慕,即使没有完全风干,从发稍顺到发尾都没有丝毫打结。

轻轻刮去她睫毛上晶莹的泪花——此时,唯有深深一吻胜过千言万语。

永远有多远,一生有多长,我不知道,我没有许诺永远的能力。

但我发誓,此生会穷尽我的一切,给她幸福。

......

夜深了。

鹤岭与林城交界处的国道因为常年跑重型货车,总是被压的坑坑洼洼。

四十多岁的鲁万松开着他不久前刚贷款买来的重卡载满货物从林城前往滨城,为了少交一些高速费,他宁愿选择走这坑坑洼洼的国道。

中年人的世界里哪有容易二字——何况此时父亲重病急需用钱,他家里还有两个正在上学的孩子。

此刻,他紧张地握着方向盘,不断地按着喇叭。心里却有些后悔没听之前在林城时师傅老高的劝说:

“不要心疼走高速的那点钱!这一带到晚上就邪乎的很,弄不好连你小子的命都搭进去!”

果然,已经开了半个小时,他愣是没见到一辆车。

周围的路灯因为年久未换,灯罩里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黑雾。鲁万松的汗水不断从额头上淌下,这么黑的天,万一前面真的有车没看见,只怕自己又要赔进去半个家。

一个急转弯处,他慢下车速——在重卡刺眼的远光灯下,一幢六层的大楼赫然挺立在路边,斑驳的墙体已经露出下面的红砖,像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无数个没有玻璃的窗口,似乎就像黑暗中那能够吞噬一切的恶鬼之眼。

这种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野岭哪里来的居民楼呢?鲁万松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他不敢多想,只是脚下加快了踩油门的速度。

满载着全家希望的卡车在黑暗中轰鸣着,现在已经将近半夜十二点了,按理说早就应该到鹤岭的省道上了。

难道自己第一次就走错路了?可是这一路都没有岔路口,怎么可能呢?

鲁万松焦急地看了看导航,可手机上却是那令人绝望的“已断开移动网络连接”。

可突然,前面又是一个急转弯。鲁万松连忙猛踩刹车加急打转向,但刚刚转弯后的那一瞬间,他才真的认识到,什么叫做绝望。

——皎洁的月光下,一栋没有玻璃的六层居民楼,正安静地矗立在那里......

作为土生土长的龙江省人,在关东这片人杰地灵的黑土地上生活了四十多年,鲁万松对那些真真假假玄乎其玄的故事早已耳濡目染,自然也不能不知道鬼打墙的故事。

他一边努力安慰自己冷静,一边猛踩着油门,让发动机“嗡嗡”地轰鸣着。

这辆车承载着全家的希望,他就不信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会专挑他这个苦命人!

十分钟,二十分钟......每隔一会,鲁万松就紧张地看一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可这次毫不例外,就在半个小时后——过了在那熟悉的急转弯,惨淡的月光下,那栋空空如也的大楼,似乎正在嘲笑着他的无知......

[R1]这里划重点

无奖竞猜:白楼到底存不存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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