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施恩

山路崎岖,一辆马车快速驶过,过弯路时一甩,颠簸不已。车上之人白衣白袍,细眉冷面,被方才的颠簸重重地摔在一侧。

侍女掀开帘子骂道:“怎么驾的车?不知道稳当一点?!”

车夫毫不在意地嚷嚷:“快点怎么了?!这一趟来回要月余的功夫,我还不想接这个差事呢!”

侍女大怒:“睁开你的狗眼,瞧瞧是谁在车里?你怎么说话呢?”

那车夫作势瞧了一眼,嘲讽一笑:“哟!我道是谁呢?这不是三公子吗?今时不同往日了!我爱怎么说话怎么说话,你能如何?”

侍女还要争辩,被白衣公子拦住:“好了折梅!莫争口舌之快。”他取出一锭银子递出去,对车夫扬声道:“我身体不适,一路上还请师傅照拂一二,略慢一些吧!”

车夫掂量了一下银子,脸色和缓了不少,应道:“早这样不就好了!三公子客气了!”

折梅气得直掉下泪来,咬着唇道:“咱们夫人才去了多久,孝期还未过呢,王妃就这样对待公子!不仅把公子扫地出门去接那破劳什子修书的差事,现在竟连下人们都敢如此无礼!这要是换了以前,他们连三公子的一片衣角都碰不得!”

“罢了!”白衣公子重新合上眼,脸色却也十分不好看。

“咱们又不缺一个车夫!王妃非要把她的人塞过来做什么!”

萧彧冷笑道:“是啊!她就是要恶心咱们,咱们也没办法。”

众所周知,楚王好美人,其中以商夫人为最。传闻商夫人能歌善舞,姿容绝佳,深得楚王宠爱。这位商夫人早年为楚王诞下一子,名唤萧彧,人称楚三公子。

楚三公子聪明绝顶,虽非嫡非长,却能一直伴楚王左右,商议大事,楚王甚至一度起了立楚三公子为世子的念头。

若是商夫人没有一病不起,倒也不是不可能。可惜红颜薄命,商夫人连年缠绵病榻,终是支撑不住,于上月去了。

楚三公子肖母,楚王不愿多见徒增悲伤,致使楚三公子地位一落千丈。楚王妃好容易挨到人死,多年挤压的怨气一股脑地冒出来,恨不得整死这个得宠的楚三公子。

朝廷要人进京的旨意一到,楚王妃便动了脑筋,联合朝臣施压。朝臣们不敢得罪王妃和世子,纷纷与失了宠的三公子划清界限,硬是让楚王点了头,将楚三公子送进京城。

人已落魄至此,何苦再添不快?萧彧回想过往,或是机关算尽,或是丧尽天良,种种皆已无意义。与其留在楚国面对明枪暗箭,到京城修书倒也可行,至少安稳。

可惜萧彧想得美好,事情却并不能如他所愿。

距离京城还有两三日的路程,这日太阳下山之后,萧彧一行人找了个驿馆歇脚。夜深人静之事,外面响起悉悉索索的动静。

萧彧半梦半醒间睁开眼,看见门外人影若鬼魅,他不动声色地握紧剑柄,心中疑云四起。

是谁要杀他?

萧彧再怎么落魄,早期经营多年,这种远途,身边自然跟着死士护卫。那些刺客大约有五六人,破窗而入时就被死士缠住,并未近得了萧彧的身。但想来是悬赏颇多,有一个刺客却不死心,愣是冲开死士闯到萧彧面前。

萧彧手腕一翻,先是用剑挑开了刺客的面罩,随后一剑刺向刺客肩膀。

血花飞溅时,月光落在刺客脸上,萧彧看清了刺客的面容,愣住了。趁着萧彧晃神的功夫,刺客贴地一滚,跳出窗外逃了。

死士还要继续追,萧彧抬手拦下,夜色中他的脸色难看到极点。

“都退下!”

折梅双手捂着胸口,还没从生死一线中回过神来,她磕磕绊绊地说:“三……三公子!那是……那是!”

萧彧目闪寒光:“是王妃的人!”

我已退让至此,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生母已去,亲父不怜,他萧彧机关算尽,竟也落得个被斩草除根的下场!

折梅:“三公子,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京城……”萧彧喃喃道,“功亏一篑啊……”

折梅骂道:“王承那个蠢货,自己不中用就罢了,偏还中了离间之计,不然此时朝中应有我们不少人!”

先前萧济以郑光伟做局,将在齐楚交接大败何先雍的帽子扣在了楚王头上。事后王承忌惮楚国,将楚王举荐的官员名单置之不理,致使两方离心。

“无妨,我在京城布局多年,总有人能为我所用。只是……”萧彧眼睛眯起,“那位瞒天过海让北庭王军入京,坏了我计划的明定,听说也回京了?”

“是!”折梅回道,“听说明定身子不好,在江南休养多年,才回京不久。”

“在江南养了三年皇帝都没忘了他,还委以丞相重任,这个明定,我要会上一会!”

“二爷,”季初在廊下通报,“楚三公子萧彧求见。”

“作死的东西!他来做什么?!快把他打出去!”槐序恼道。二姑娘被她的音量吓炸了毛。

“哎!姑娘家家,说什么粗话?”明定急忙将二姑娘揽在怀中顺毛。

季初为难地说:“这……二爷,咱还见他吗?”

“见啊!怎么不见!”明定唇角勾起,眼中却不见笑意,“陛下和我废了这么多功夫才把他弄来京城,不见岂不可惜?”

“丞相!”萧彧快步入内,率先躬身行礼道,“山野乡人,久闻丞相大名,今日特来拜会。丞相龙凤之姿,果然名不虚传!”

明定放下猫站起身相迎,满脸是笑:“三公子此言差矣!明某岂敢当‘龙凤’之言?三公子为皇亲,乃是真正的龙凤之后!”

季初在门外听墙角,叹道:“这个三公子,看着听和善,怎么心眼这么毒!”

“你管这叫和善?这分明是拍马屁!”槐序狠狠瞪他一眼,跑走了。

季初:“你这个丫头片子,敢瞪我?!你别走!我叫你停下!哎!”

槐序端了两盏茶过来,季初怀疑地看着她:“你没下毒吧?”

槐序翻了个白眼,扬着头进屋去了。

槐序端了两个茶盏,一个是青玉斗,放在萧彧面前。另一个通体粉晶的芙蓉玉盏,萧济搭眼一瞧,笑道:“丞相,这可不是个寻常物件,是宫里的东西吧?”

明定笑而不答。萧济总是喜欢搜罗一些稀奇的物件拿来给他赏玩,有些明定觉得太过珍奇,与府中不搭,萧济便会命人摆放在尚书台。大小官员去尚书台议事,均被这些明晃晃的恩仇闪得眼花缭乱。

芙蓉盏原是扬州知府敬上的生辰礼,萧济不知搭错了哪根筋,说此物粉红可爱,与明定甚是相配,非要摆在尚书台的书案上。明定实在丢不起这个人,好说歹说萧济才同意了明定将这套芙蓉盏拿回府里用。

萧彧会意,笑道:“陛下果然对丞相厚爱。那在下带来的东西,想来丞相是看不上了!”说着命人抬上一箱古玩奇珍。

明定并未拒绝,只是目光瞥至一卷古策时,停住了。

“这可是……《临庵夜话》?”

“正是!”萧彧将这卷书拿出来,叹道,“陶公的亲笔,一共三卷,可惜只寻到一卷。”

明定捧着这卷书,神情激动,久久不能言语。

萧彧心中讶异,试探道:“丞相,此书可是有什么不妥?”

明定似有哽咽之意:“不瞒三公子,其他两卷原是父亲旧日收藏。”

萧彧:“哈哈哈,竟有这么巧的事情?如此三卷合一,皆大欢喜啊!”

“三公子有所不知,”明定面有难色,“其他几卷四年前抄家之时,已经没入宫中了!”

“怎么……”萧彧惊道,“明府抄检的旧物,陛下还没还给丞相吗?”

明定扯出一丝苦笑。

萧彧懊悔道:“怪我多嘴!原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明家早已昭雪,没想到府中的东西,竟然……”

“入了大内的东西,哪里还有出来的道理?”明定摇头叹道,“不说这个了,三公子车马劳顿,今日特意来此,是有什么要事吗?”

萧彧突然跪倒在地,哭道:“求丞相救我!”

明定手忙脚乱地将萧彧拉起来:“三公子言重了!明某如何当得起?若有明某可效劳之处,请三公子明言!”

萧彧抹了一把辛酸泪,将上京路上所遇不公、刺杀等事添油加醋地向明定说了,末了哭道:“萧彧的性命,可全靠丞相相救了!”

“这……”明定笑了笑。

萧彧道:“若是萧彧能逃得一命,日后定当为丞相马首是瞻!”

“这倒也不难,有个法子。”

萧彧双眼一亮:“请丞相赐教!”

“咱们陛下,天纵英才,英才卓绝,最不喜结党之事。若是下属太过出众,未必能得圣心。”明定慢吞吞地饮了口茶,“三公子初来京城,根基不稳,适当的示弱,不是坏事。”

萧彧是多么聪明的人,立刻领会了意思,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明定一眼,说:“多谢丞相教我!萧彧必有重谢!”

明定命季初收了萧彧带来的见面礼,笑眯眯地说:“好说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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