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身体冷冻申请通过了。

鉴于桑植的身体，越早进仓越好，时间被定在半个月后，是元旦后的第三天。

“也就是说，我们还能一起看一次跨年的烟花？”江郁云回了家，得知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高兴，意料之外的收获。

桑植点头，似乎没预料到他的反应，说：“带你去看。”

江郁云坐在沙发上，把头埋进桑植怀里：“开心。”

轻轻拱了两下就离开，看着桑植的眼睛：“你今天难受了吗？吐了几次？”

“四次。”

“嗯，进仓就好了。”

桑植摸了摸他的头发，听见他说：“我今天很顺利。”忍不住在江郁云柔软的头发上流连很久。

晚上也是抱着睡的，江郁云都快睡着了，突然想到什么，摸到通讯器发了很久讯息，然后躺下。

桑植问：“怎么了？”

“半个月够我们把对面布置好了吧。”

他说的是还在装修的家，这段时间里，虽然没有非常关心进展，江郁云也在设计师发来的讯息里知道基础装修已经完成，只等家具家电进场。

他刚刚给设计师发了讯息，约时间一起去采购家具，风格是早就想好的，买起来会很快。

要在桑植进冷冻仓前，让他见到他们的家。

“今天你回来前，我过去看了，应该可以的。”桑植说。

江郁云的声音闷闷的：“你去看过啊。”

“嗯，每天都看。”

江郁云忽然委屈：“买家具的时候，你也一起去。”

“好。”桑植应了声，下一秒，准确地吻住江郁云的唇，将他自己咬出的牙印熨平。

确定进仓的时间后，江郁云减少了工作，他突然意识到，能实实在在抱到桑植的时间不多了，下一次，要等到很多年后。

他每天早早下班，在桑植交接完基地的工作后，索性请了假，准备每时每刻粘着他。

距离冷冻还有八天。

最后一天上班，江郁云把近期的数据汇总，发给萧明芳，还不放心，到她的工位详细交代了一遍，说自己十天后回来。

下午六点，办公室没几个人，萧师姐看过文档：“没问题，你放心。”

“有事随时找我。”

萧明芳没接话，而是说：“早些回家。”

江郁云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座位。

几分钟后，萧明芳捧着水杯走到江郁云面前：“小江，你还不回家？”

江郁云正在关电脑，转头对她说：“马上就走。”

师姐松了口气似的，也对他笑一下：“那就，再见。”

江郁云回到家，灯亮着，桑植坐在餐桌前，面前摆着笔记本，手里握着笔，正在认真地记录。

“我回来了。”江郁云坐到他身边。

桑植挺直微微弓起的背：“欢迎回家。”

“你晚上吃了什么？”江郁云问。

“食堂的咖喱饭套餐。”虽然不用办公，桑植每天要去基地医疗室输液，“你呢？”

江郁云如实回答：“营养补充剂。”

桑植看他一眼，没说话。

江郁云转开话题：“明天我送你去基地。”更靠近桑植一些，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好。”

江郁云从来没有这样长久地和桑植待在一起的机会。

两个人都忙，每天从睁眼到闭眼都看得见对方，是从未有过的体验。

很新奇，很快乐，幸福到江郁云扳着手指数日子，忍不住祈祷时间静止。

却不可能，即使在跨年的烟花下许愿，也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愿望。

2702年的最后一场烟花，也是2703年的第一场，江郁云和桑植第三次一起度过。

灿烂的烟花犹如一场幻梦，燃烧在寒冷的冬夜，他们在温暖的车里，接了一个绵长的吻，迎来2703年。

“新年快乐。”江郁云说。

桑植也对他说：“新年快乐，小云。”

江郁云依偎在桑植身边，直到烟花的余烬散去：“我们回家。”他启动汽车，找到桑植冰凉的手握住。

桑植回握住他，车转弯的时候，他头晕了几秒，寻到一个念头：“我想吃草莓蛋糕，要你做的。”

江郁云心里涌起难言的情绪，笑着说：“都交给我，明天就做，我们连吃三天。”

只能吃三天，一月四号，桑植要去身体冷冻委员会，开始进冷冻仓的流程。

从那天开始，江郁云要和他暂别。

第二天一早，江郁云照例陪桑植去基地医疗室，带着止痛成分的药水进入桑植体内，缓解他的不适，让他的精神更好。

从基地出来，去了超市，桑植不愿在车上等，要一起去买做蛋糕的材料。

“外面很冷，我很快回来。”江郁云说。

桑植咳了两声，坦白道：“我想和你一起。”

于是一起去买食材。

回到家里，江郁云立刻着手烤蛋糕，桑植换了家居服，坐在餐桌前看着他忙。

江郁云很久没动手做蛋糕，手忙脚乱，嘴里念念有词地重复步骤，双手迟钝跟不上大脑，厨房不时传出餐具碰撞的声响。

还有余力观察桑植，怕他冷，调高温度，热了牛奶，让他端在手里。

桑植放下手里的笔，啜饮牛奶，在一室人间烟火里心脏沉沉。

好不容易，蛋糕胚送进烤箱，奶油打发好了，江郁云开始洗草莓，自己吃了一个，觉得很甜，捏了一个想给桑植尝尝，一转身，就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人。

往前两步，把草莓塞进桑植嘴里：“甜吗？”

桑植认真品尝，认真回答：“很甜。”

江郁云选了几颗最好的草莓，装进小碗，让桑植边看电视边吃。

到了午饭时间，烤箱还在工作，江郁云说：“中午只能吃水饺了，下午再吃蛋糕。”

桑植说好。

吃完水饺，叮地一声，蛋糕胚烤好了。

艰难完成最难的抹奶油工作。

成品不好看，也不太丑。

接着，一颗、两颗、三颗……江郁云虔诚地往蛋糕上放草莓，放到第三十二颗，对桑植邀功：“还不错吧。”看一眼表，“你该午睡了，睡醒我们来吃蛋糕。”

这几天午后，桑植都要睡一会儿。

江郁云陪他躺下，窗帘拉起来了，房间很暗，感受着桑植的呼吸，不知不觉，没打算睡觉的江郁云先睡着。

再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台灯柔和的光，桑植伏在书桌前，握着笔，正在写着什么。

江郁云翻身，趴到桑植的位置，枕着他的枕头，鼻腔里涌进他的味道，大部分视野是他依然宽阔的后背，安静地看了很久。

他忍不住想，这些气息能保留多久呢？

一个月，还是三个月？

是三年的几分之几？

桑植放下笔，江郁云随意蹭了蹭眼角，放软声音：“你再陪我睡会儿，好吗？”

于是桑植合上本子，躺回来，抱着江郁云，用了几分钟体会这个拥抱，慢慢说：“其实我不太有我们已经结婚的真实感。”

“不然呢？”江郁云问，仰头啄了啄他的嘴角。

桑植低头说：“我以前以为，结婚是个漫长的过程，订婚、领证、装修、婚礼、旅行，要用很久的时间完成，接受身份的转变。”

他微不可闻地叹气：“我们没有很多时间，我不甘心。”

江郁云怔怔地，第二次听见桑植说他不甘心，虽然是走在命运的轨道上，江郁云却并不想把这一切归咎于命运的捉弄。

摸着桑植睡衣的扣子，想了很久，他一骨碌爬起来，拉住桑植的手：“跟我来。”

桑植穿好厚外套，跟着江郁云到了对面。

前几天，他们一起去选了家具，客厅的沙发、茶几、餐桌和餐边柜安装好了，卧室的床和衣柜明天才能送来。

江郁云牵着桑植，每个房间都走过一遍，边走边说：“以后，我会在厨房煮水饺，端到这里吃。”他打开餐边柜的玻璃门，现在里面空无一物，“你喜欢的酱汁在这里，我会记得买，还会买一些薄荷酒，开心和不开心都可以喝。”

他们坐到柔软的沙发上：“我会买一个很大的电视，坐在沙发上看新闻。”

江郁云的手摩挲过布艺沙发，站起来，走进卧室：“小夜灯还是用以前那个，因为是你买的。”他指了指床的位置，“床躺上去很舒适，那天我们试过，我会买新的四件套，每周换一次。”

“衣柜里放着你的制服、常服、睡衣，如果我看见喜欢的，会买给你，也许会有情侣款。”

最后看的是掩体，江郁云对桑植眨眨眼：“小绿还是在这里，三年后，如果一切顺利，我会把它交给方老师。”

他关上掩体的门，轻轻抱住桑植：“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会在这里生活，就像你还在，以后，我们会一起回到这里，无论多久。”

“所以，桑植，别说我们没有很多时间了。”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江郁云的头抵在桑植胸口，“你要给我信心。”

一直间，没人说话，桑植听到这句话，回抱住江郁云，同样的小心翼翼，可是喉头哽住，很久后才念了一句江郁云的名字，抱紧他。

“吃蛋糕吧。”时间差不多了，江郁云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带桑植回到现在住的那边。

桑植的视线在焕然一新的房子里转过一圈，亲手关上了门，家是这个样子，他记住了。

切蛋糕，江郁云把刀递给桑植。

桑植拿着塑料刀，半天落不下去，被江郁云用眼神询问，才说：“是不是应该许愿？”人生第一次期待许愿。

江郁云诧异：“我没买蜡烛。”

桑植放下刀，对着草莓奶油蛋糕，闭眼，沉默了半分钟。

再睁开眼，对上江郁云的笑容，桑植说：“我希望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和平常一模一样的平直语气。

“你第一次许愿？”江郁云问。

桑植想了想，点头。

“第一次许的愿，一定会实现的。”

桑植切开蛋糕，第一块给江郁云。

奶油甜蜜得像雪，桑植说：“以前，每年我生日，我妈妈从莫比乌斯号回来，会买草莓奶油蛋糕。她牺牲后，买蛋糕的人变成方浩然。”

一颗草莓被品尝，银色的叉子又亮又小巧，桑植终于承认：“其实蛋糕很好吃。”

他打开心里那个上锁的房间和江郁云分享他的一切：“不得不承认，其实我是期待的。”

“谢谢你。”看着江郁云的眼睛，桑植说，“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宋承枫的记忆里，桑植无数次看见江郁云。

现实生活中，他也无数次期待过和江郁云的相见。

灰白的世界被彩色入侵，慢慢地，被完全占领，连桑植这个人，也有了颜色。

他摸了摸自己的戒指，又说了一次：“江郁云，谢谢你。”

每到重要时刻，桑植总是不会叫江郁云那些乱七八糟的昵称，连名带姓地叫他：江郁云。

也许这是他的郑重。

江郁云也习惯了，对他笑了笑，全然的开心：“不用谢的，你想吃蛋糕的时候，我就会给你做蛋糕。”

“我记住了，明天我会许这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