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天的场景，宋煦阳感到一阵莫名的胆寒，就连周围的空气，好似都冷凝一般。

说了那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之后，白昼和文清炼二人，同时将两只冰冷的手从他肩膀上抽离。

两块坚冰从肩膀上移走，本来是一件好事情。

可他们接下来的话，让宋煦阳心中一个咯噔，鸡皮疙瘩疯狂从皮肤上冒出来。

“小阳，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们？”

“客人……有什么问题吗？”

站在他左右两边的两个人，好似完全不知道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事情，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他。

宋煦阳：“……”

“没……没有什么问题。”他小心翼翼地回复着，脑袋根本不敢往两边转，眼睛更是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屏幕。

他承认，他有些害怕了。

而且，这里是一个密闭空间，里面只有他们三个人。

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他完全不敢再想下去。

“他们……工资高吗？”

害怕之下，宋煦阳只能自己寻找话题，脱口而出，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白昼：“……大致上，一个月三万块。”

“这么高？”

宋煦阳故作夸张地小声叫了一下，被吓得涣散的瞳孔，还未完全弥合，显得他整个人虚假不堪。

“高吗？”文清炼神色复杂，又喃喃自语道，“从性价比来看，这并不高。”

“性价比？”

“没什么，我只是说，他们只能做这种枯燥无味的工作。”

“额……是这样的。”

不过，宋煦阳可不这么认为，他天真地说了一句：“可我觉得，这份工作，看起来还是挺有趣的。”

刚刚，白昼在一旁为他解释了这份工作。

这份工作，是机器人的“情绪模拟”，通过真人的情绪表现，模拟在机器身上，让它们能做出更加复杂的表情。

与之类比，宋煦阳不禁想到了蓝星上的动捕演员。

动捕演员并不是演戏那种传统意义上的演员，而是一种专为电影、游戏等提供高质量动作效果的工作人员。

通过捕捉真人动作，运用后期加工制作，将捕捉出的动作运用在虚拟人物身上。

不夜城的“情绪模拟”，是将捕捉出来的情绪作用在机器人身上，两者意义差不多。

这时候，宋煦阳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管家机器人小机。

小机神色木然，从来不会笑，更不会哭，空有一张嘴从来不张开，每次都是用内部的零件说话。

或许，是因为小机是该被淘汰的那种机器人吧。

而工厂内设计的，是新型机器人。

思绪一闪而过，宋煦阳抬眸，却发现白昼与文清炼二人，正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自己。

“怎么了？”宋煦阳神色有丝慌乱，随后故作镇定，“刚刚想到了一点事情，不小心走了神……不好意思啊。”

白昼冰冷的声音，冷不丁从耳边飘来：“小阳，你说这份工作，很有趣？”

“……啊，嗯？”宋煦阳眉头一蹙，小心地点点头，“只是……一般有趣而已。”他打了个补丁。

“那你说，哪里有趣呢？”文清炼勾起唇角，目光灼灼。

哪里有趣？

宋煦阳不太懂，恍然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只是装傻地笑了一声，语气轻缓：“哪里有趣？额，其实我也不知道，对于我没有做过的工作，我一向的评价，都是有趣。”

“原来如此。”白昼点了点头，相信了他这个说法。

文清炼眨了眨眼睛，清冷的面容透过一丝悲天悯人，“可惜的是，按照常理来说，有趣的东西，总是危险的。”

他顿了顿，偏过头，视线明明望着的是无数个屏幕，却好似穿透了现实，落在了神秘悠远的地方。

“就和这份工作一样。”

……

已经回来有好几天了。

可那一日的场景，一直深深地缠绕在宋煦阳的脑海之中。

他费尽心思琢磨着，思索着，最后却什么都没有品位出来。

不过，他隐隐有种感觉，那就是文清炼和白昼，在借着当天的事情，想要告诉他什么东西。

两人同为谜语人，编织了一道又一道的谜语让他猜，可惜的是，宋煦阳从不擅长解谜。

然而，一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就此深深烙在了他的心上。

那就是，“情绪捕捉”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

在原主记忆中，来“南区”工作的，是来“下苦力”的，每月却足足有三万块工资。

可原主苦读多年，费尽心思在不夜城中央留下，每个月的所有薪水算起来，也才不到两万块。

并不是说脑力劳动就比体力劳动高贵，而是这不符合实际。

灯光流转。

宋煦阳走到镜子前，扯开嘴角，镜子前映出他僵硬的笑，看起来有丝陌生。

他已经许久没有开怀大笑过了。

与此同时，怪病也已经很久没来侵扰他。

无数密密麻麻的恐惧好像一张蜘蛛网，将他深深地覆在其中，出不去，使其呼吸艰难。

“我好累。”宋煦阳如此说着，他目光中闪过一丝忧郁之色。

幸运的是，他还有慰藉。

“影。”宋煦阳将心中的无端忧虑与之倾诉。

“小羊学长。”听闻之后，影的声音充满了担忧，“我知道，不夜城的生活十分压抑，我也和你，有同样的心情。”

同样的心情？

宋煦阳一愣，对影的好感又多了不少。

“但是，只要有小羊学长在，我什么都不怕了。”影清脆的少年音，充满了温柔与坚定，“所以说，不管遇见了什么事情，小羊学长……你都不要放弃，我一直都会是你的坚强后盾。”

影的话如涓涓细流，温柔地流淌在宋煦阳心间，他心中骤然而生一股冲动，让他勇敢地从乌龟壳中缩了出来。

“影……我们在一起吧。”

手机对面，电流滋滋响，好似有什么东西坏掉了。

一分一秒过去，对面的影也不答话。

如果不是手机屏幕上正在显示通话中，而且宋煦阳还能断断续续听到影轻轻的呼吸的话，他一定以为影已经离开了。

这时候，宋煦阳心有忐忑。

影为什么不说话了？

是不是他太唐突了，否则，他为什么不回答他呢？

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如戳破的气球般，随风而去，再也不剩下一丝一毫。

“影……”宋煦阳语气干涩，声音有丝无助，“就……”就当他的话不存在，他和影，继续回到从前的生活。

然而，就在他刚要将这句话说出来之时，影轻声打断了他。

信号又变得极好，影的声音如棉花糖般软绵的云，飘在他耳边，将他的所有怯意、无助、心酸都抹去了。

整个人心底，也变得甜滋滋的。

“好。”虽然已经克制，但依旧可以听出影心中的激动与爱恋，“小羊学长，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句话，已经很久了呀。”

他轻笑一声，越笑，唇边的笑容便似乎越是克制不住，笑声便如清泉映月，雨露争风，缠绵悱恻。

宋煦阳甚至可以想象，手机对面的影，唇角忍不住翘起来、再也克制不了的模样。

影答应了……

宋煦阳眼睛一亮，似有星辰闪烁，将他整个人衬得如月般清亮，他终于在不夜城中有了归属感。

从此以后，他不再是孑然一人，踽踽独行。

从此以后……他，便有了一个家。

心中暖洋洋的，他恨不得马上见到影。

可是，心中又有一丝莫名的疑虑……

宋煦阳突然有点不敢问了，他隐隐觉得，自己会得到一个相同的答案。

“小羊学长……你怎么不说话了？”对面的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没……没什么。”宋煦阳勉强一笑，还是将心底的思绪强压下来，声音温和，“那么，影，从此以后，你就是……”

“我就是，小羊学长的爱人了。”影情深款款。

说到“爱人”这个词的时候，他有种刻意的沙哑缱绻，听起来有点失真。

爱人？

这个词，宋煦阳脸色骤然绯红，忍不住垂下头，秀色可餐。

可惜的是，对面的人，并没看到他害羞的模样，或许，也是一种遗憾吧。

“嗯。”

唇边翘起的弧度，根本止不住。

“影……你是我的……”他颇为生疏地重复着，“爱人……”

他深爱的人。

永远会和他在一起的人。

就算天长地老，也不会突然消失的人。

真的是这样吗？

不知为何，宋煦阳突然感到一丝惆怅，他不禁想起了早逝的竹马，心中是止不住的难受，悲伤很快压过了喜意。

宋煦阳不知道他到底爱不爱影，或许只是因为寂寞，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才答应了影的告白……

不过，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他已经答应了，木已成舟，宋煦阳不是什么会反悔的人。

时间的车轮滚滚向前，不管在心里压下了多少陈年的车轮印痕，都将会被灰尘覆盖，变成原来平整的模样。

就如，他对竹马的感情。

或许某天，意外的风吹拂，将尘埃掀去，那道陈旧的褶皱，会重新在地上显露出来。

“好想见你……”

宋煦阳神色茫然，不知到底在说谁。

手机对面的影听见了，他低声安慰道：“乖，小羊学长，我们很快就能见面的。”

听此，宋煦阳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仿若出轨的羞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