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荀赵陪同李闾彻前往泊州,在合适地方安营扎寨。
他偶然听闻丞相让魏姜当了粮官一职,惊得跑去找他。
“丞相可是疯了?竟命魏姜当任粮官?!”荀赵气愤填膺地怒斥,“粮草乃命根之物!他若断其粮道如扼咽喉!士兵皆要与汝陪葬不成!”
李闾彻不以为忤,安慰他道:“公子放心,泊州好打,五日即可。”
“那也不带如此的!全军上下多少条性命?要与你胡闹?”
李闾彻看出来荀赵是真的生了大气,忙拦住坐下安抚:“我自有打算,宽心宽心。”
看他如此,荀赵从愤怒变成疑惑,最后叹了口气,气呼呼地说:“但愿。”
邬晨被困于囹圄之中,阴暗,干燥。
付飞简单为他处理好伤口,上了药便去处理公务了。
——
邬晨静静盯着手腕上包扎好的伤。
巡逻士兵突然将看守士兵杀了,忙打开牢门。
邬晨一怔,迅速站起,摆出准备恶斗的姿势。
士兵对他作揖:“将军,萧国舅吩咐。”是萧仁细作。
邬晨松口气,堪堪坐下,还以为是秘密来处理他的。
细作说:“萧国舅吩咐将军诈降。里应外合除了付飞,夺取芥兰城。”
邬晨没应声,细作离开。
他斟酌许久,把细作杀了的士兵藏了起来,装作无事发生。
付飞夜里来看望他,邬晨受伤的手架在膝盖上,他说:“我投丞相。”
付飞心情一点也不开心,反而很复杂,五味杂陈,最终一笑:“好。”
他将包裹给了邬晨:“丞相说要交于你。”
“为邬将军换衣。”付飞吩咐道。
邬晨洗盥完,到付飞安排的房间歇下,打开了那包裹。
邬晨略略看了几张,眼睛一闭,随手将纸放在床头。
——
泊州太守已然着急:“李丞相营中虎将诸多,要不投降,只求他能善待城中百姓。”
泊州谋士摆摆手:“不可,李丞相虎将虽多,但无谋士这才使济州大败。我可设计,叫他有来无回。
“李闾彻粮草甚少,粮道在小路,今夜可派麦甫将军去劫道,若无粮草军心必乱!”
荀赵在营中来回踱步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叫来齐磊和马国阜:“他们知我们粮少必来劫道。将军切记,小道驻扎,当道扎寨迎敌。齐将军可为主将,马将军可为副将。”
荀赵思索片刻:“不可让丞相所知。”
马国阜:“为何?”
“就他那玩心,迟早把咱们玩完。”
他们出了荀赵帐里没多久就又被丞相叫去。
——
李闾彻帐中。
“公子可是让去小路守道?”
齐磊还在思索说不说,马国阜已经开口了:“是。”
丞相一笑:“可去,不可赢。”
马国阜是与丞相在西凉结识,萍水相逢的荀赵与知遇之恩的丞相之间更偏向丞相。但他还是觉得荀赵更妥当一些。
马国阜正要劝说:“可丞相……”
“麦甫乃庸才,不必惧怕,我将处理魏姜,此路不可要。”李闾彻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齐磊和马国阜面面相觑后异口同声:“是。”
齐磊和马国阜连营都没扎,见麦甫一来,便撤兵而退。
麦甫:“?”
荀赵:“……”
他无语又死气地盯着他们质问:“如何丢的?”
二人不语。
“我闻来报,尔等不战自退,说说是何缘故?”
齐磊想丞相也没说不告知荀公子,便如实回答:“此是丞相之意,说是欲除魏姜。”
荀赵刚想去骂李闾彻,这么一听又坐了回去。
“下去吧。”二人作揖后走了。
荀赵思索半天也没想明白,他到底要如何处理魏姜?
麦甫夺了小路,派重兵把守。
马国阜也听丞相吩咐去寻夏侯沙。
——
阳文杰率兵驾马攻城,势在必得的样子。
付飞在城门上观望,邬晨披甲而来。
“仲稼,我去迎敌,记得切毋开城门。”
邬晨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般,沉默着。
付飞咬了咬牙。
“我可死,但城不可丢。”
但这仅凭他一人。
还有一个随时可能叛变的人的情况下去……
根本不可能。
他驾马出城迎敌。
横竖都是死,他干脆痛骂阳文杰一顿。
阳文杰气急,驾马横槊奔来。
他枪一斩,险些砍下付飞的头颅,还好他反应快及时躲了过去。
两人斗得旗鼓相当,有来有回,难分胜负。
“轰隆隆。”
付飞精疲力竭一听声,蓦地回过头,瞳孔骤缩,城门开了!
邬晨驾马而出,手持弓箭,直直对准他。
付飞眼里没有愤怒没有忧伤,而是一片空白与茫然。
他不恨邬晨诈降,不恨邬晨要杀了他。只是有些茫然,他就这么把城池丢了……
马蹄声慌乱焦急地在耳中“哒哒哒”,“哒哒哒哒”……
邬晨箭矢离弓,射了出去。
“哈哈哈!”阳文杰大笑,“付飞你死期……”
他腹部剧痛传来,吃痛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来,他手握住中的箭:“混账!你射歪了!”
邬晨歪歪头,从箭筒里又拿出一箭:“确实歪了。”
他又射一箭,正中眉心,阳文杰应声倒地,抽搐几下再没了动静。
“我去追兵,你守城。”邬晨说完驾马率兵追赶。
付飞还没回过神来,邬晨已经追出去了。
“回城。”付飞吩咐,独自在城外静候。
邬晨跟着群龙无首的军队,追到了他们的老巢一窝端了。
芥兰城大捷,凯旋而归。
邬晨左手抱着头盔,右手牵马,身后是将兵。
付飞在城外一见到他来飞奔抱住:“仲稼兄……”
声音颤抖还带着哭腔,小孩子气似的抱得紧紧的。
“瞧你这笨蛋打了半天都没个胜负,才下来帮你的。”邬晨还在损他,后背突然感觉湿了,“怎么还哭了?以为我会杀了你?”
付飞偷偷抹掉眼泪:“我才没有。”
邬晨捧着他的脸,看着哭得湿红的眼睛,还帮忙擦了擦没擦干净的眼泪。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邬晨紧紧抱住他,“我想长姐也不希望我们刀剑相向。”
他们一边回城一边聊。
邬晨问:“所以长姐中毒之事属实?”
“嗯。”
“为何不告知于我?”
付飞叹了口气:“我想你会因我投敌而怨恨了我,我告诉你,怕你也不会相信,或者活在痛苦之中。百害而无一利,还不如不让你知晓。”
付飞反应过来瞬间发毛:“所以你是如何得知的?!”
“你给我的那包裹。”邬晨挑眉,“你不知?”
“荀公子交于我说是丞相托于你之物,我并不知是何物。”
邬晨没再说话,静静陪着他回去。
其实邬晨听说阳文杰要攻芥兰城时,执意跟随就是想再见付飞一面。
——
翌日,荀赵端坐在李闾彻营内。
魏姜因草粮过少来报:“丞相,军中粮草只能维持两日。”
“泊州难攻至少十日,粮道被劫。”李闾彻吩咐,“粮草不足,小斛分之。”
魏姜忙出手制止:“不妥不妥,士兵战争需粮充饥,小斛分之怕回引起民愤。”
荀赵也觉得不妥,刚想劝几句,李闾彻的手搭在他手背上拍了拍,这是在禁他言。
李闾彻对魏姜说:“不必多想,照办便是。”
果不其然,军中分粮时,帐外诸多哀怨。
“太稀了。”
“这怎么吃得饱嘛。”
“就是。”
有人苦苦哀求:“太少了,再给一勺嘛。”
一位士兵忍不了了,拽起分粮的人衣领叫骂:“士兵吃饱才能打仗!是不是你吞了军粮!我打死你!”
分粮人大惊:“我也只是个办事的!”
那些小兵根本不听,一拥而上,把他胖揍一顿。
魏姜慌忙来找李闾彻:“军心混乱!小斛分粮实在不妥丞相!”
李闾彻睥睨他幽幽笑道:“汝为何小斛分粮?”
傻眼的魏姜:“?”
坐在他旁边一样傻眼的荀赵:“?”
魏姜一惊:“此不是丞相之计?”
“来人。”李闾彻冷笑,“魏姜私吞军粮,小斛分粮,扰乱军心,斩首示众。”
小兵架起他的肩膀拖出去,魏姜大骂:“李狗贼!我中贼奸计矣!”
看傻眼的荀赵愣了一下。
李闾彻这个计……从让魏姜当粮官时,魏姜的命运就注定了。
丞相带的粮极少,又封了粮道。士兵定把粮看得极紧,魏姜想私吞给萧仁是不可能的。士兵都要吃粮,粮注定会少。
他若听了“小斛分粮”必定会被栽赃陷害,可他若不听,便会因不听指挥而被杀害。
很难有解。
不一会儿,小兵就把魏姜的头颅奉上。
李闾彻吩咐。
“将魏姜尸首大斛分食之。”
荀赵蹙眉,一股恶心的感觉涌上来。
“吃干抹净”是字面意思啊……
荀赵食指抵住嘴巴,强忍这恶心。李闾彻太过于心狠手辣,做事恶劣至极。他难以想象父亲是如何与李闾彻相处的。
他现在还有件重要的事:逃离李闾彻。
李闾彻过于心狠手辣,难以驾驭,叛贼名声贯耳,父亲为何临终特意嘱咐……
荀赵陷入回忆。
父亲枯涸般的双手握紧他的手,用颤抖,生命将尽的声音,半翕张的嘴唇,奄奄一息地说:“父……命数将尽。。此生,知…王朝气数已尽……只求,见你及冠……之日……父……仅一愿也,,,未能实现……”
荀赵紧抿嘴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他没说话,依然不忍离别,脸埋进父亲的怀里。
“孩儿聪慧……”荀卿孱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深深喘了几口粗气,“李惑美。。。……也算是位,明主……世人对他诟病颇多——我知……他是个——好孩子。。
“我死后,儿若不自当公卿——可去……辅佐……于……他………………”
他还想说些什么,但气数已尽……
荀赵回过神来,李闾彻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仿佛他是下一个将要被“吃干抹净”的人。
荀赵躲开了他的目光。
他要做一个对不起父亲的决定。
想必父亲也不会责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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