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哥口中的大事就是在房子旁边建鱼池。这个想法是他刷视频时看到的，觉得非常好，一来好看，二来好运。早就想建了，现在刚好宿溪他们放假，是大好时机。

一大早，德哥就扛着锄头挖坑，一个人掘了个浴缸那么大的坑出来。后来宿溪和柏曛都起床下楼，德哥已经在和水泥了。

一旁是一堆砖头，德哥对柏曛说：“小曛啊，待会儿帮我搬砖。”

“那宿溪做什么嘞？”柏曛手上拿着个包子，几口啃完了。

“他要砌墙。”德哥说。

柏曛：“？”宿溪同学还有这技能？

鱼池不大，三个人配合逐渐默契，一中午就建好了，水泥还没有彻底凝固，得先晒一下午。

然后就可以放水消毒，沉个四五天，就能放鱼进去了。

德哥说还要在鱼池底下铺鹅卵石。柏曛正要问他鹅卵石从哪里来。德哥就告诉他们明天早上去捡鹅卵石。

大家吃完饭，都午睡去了。宿溪去鸡棚喂鸡，柏曛和大豆子跟在后面。

那些鸡懒洋洋地蹲在地上，也有点午睡的意思。宿溪把米糠和玉米混在一起，倒在盆里，刚打开栅栏，原本安静的鸡瞬间起立，然后“咕咕咕”地冲过来。

“这些鸡是用来卖的吗？”柏曛往里看，一只公鸡差点跳他头上来，他后退了一些。

“送人，或者是自己吃。”宿溪关紧门，拉了拉柏曛的胳膊，“睡觉了。”

柏曛撸了一把狗，跟宿溪说：“我想吃水果。”

“附近老宿头家有桃树。”他顿了一下，“午睡完去摘。”

“噢，是那个不会写字的老宿头对吧？”柏曛说，“可以啊。”

“西瓜呢？”柏曛又问。

宿溪推开大门，往楼上走，“太远了。”

现在天气越来越热，没有空调的房间闷得慌，开窗吹进来的是热风，不开窗呼吸困难。爷爷怕热坏他们，新买了个大功率立式电扇，放在宿溪床边，加上原来的老风扇，总算空气顺畅流动了起来。

外面树上的蝉叫个不停。柏曛躺床上热得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宿溪倒是心静自然凉，上床后一个平躺的姿势没变过，呼吸平稳。

“地上可能凉快一些。”在柏曛翻了六次之后，宿溪闭着眼睛说。

“啊？”柏曛就坐起来，抽了张纸巾擦汗，“咋躺呢？”

“衣柜上面有凉席。”他语气轻轻的，像是要睡着了，“看清正反面。”

柏曛下床，按他说的去衣柜那儿，把凉席抱下来，铺好，枕头一扔，人一倒，真是凉快不少。

宿溪没有再讲话。柏曛躺了一会儿，偷偷起身瞄了他一眼，看上去好像真的睡着了。脸上居然还干干净净的，一点汗也没有。

蝉鸣声忽然停了。风扬起窗帘一角。

柏曛小心翼翼地蹲在床沿，亲了一下宿溪的眼角，然后放轻脚步睡了回去。

风扇吱呀吱呀，蝉又接着嘶声长鸣。

睡了将近四十分钟，柏曛慢慢悠悠醒了。

醒来时，一身汗，T恤黏在皮肤上，他看宿溪还在睡，赶紧随便拿了衣服裤衩出去洗澡了。

冲了个凉，浑身舒坦。他搓了衣服晾在院子里，又回了房间。

宿溪正坐在床上划拉手机。柏曛盘腿坐在地上，一手拎着衣服领口透气，一手打开购物软件，搜索空调。

韦怡昨天又给他转了一万。他随便挑了一个评价比较好的卧室空调，付了款。

宿溪走过来，问他要不要去摘桃子了。

“去啊，走吧。”柏曛退出去。

老宿头家离宿溪家不远，走路四五分钟的事情。他家后面种了很多果树，桃子树橘子树杨梅树等等，因为老宿头平时就喜欢这些。他家里人就他和一个没有娶亲的儿子。

老宿头的儿子名为宿大聪，28岁了，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他知道村里人爱议论他，一般都不待村子里，而是在怀镇小城里乱晃。

不知道为什么，宿溪和柏曛他们去摘桃子的时候，遇到宿大聪了。

他蹲在树下面打电话，一头黄毛格外扎眼。他一边抽烟，一边抠树皮，抠了会儿，扭头看后面。

宿溪还是叫了一声“大聪哥”。

“欸欸。”宿大聪懒归懒，但人还是不坏，他应了一声，又去看旁边的柏曛，正好电话也聊完了。他问宿溪：“这是亲戚啊？”

宿溪说：“同学。”

“哦。”他把烟掐了，又去掏兜，然后递烟给他们，“来一根？”

“不用不用，谢谢。”柏曛看宿溪没动也没吭声，他就摆摆手。

“来摘桃子？”宿大聪也不勉强人，给自己又点了一根烟，慢慢抽，抬头看一下这树。

宿溪示意柏曛去摘，他让宿大聪告诉一下宿老头。

“行。”宿大聪点头，然后咬着烟插着兜走了。

老宿头种的桃树长得中规中矩，但结实多。鹰嘴桃，小小一个，挂满枝头。宿溪说这是晚批，很好吃。

柏曛揪了一个下来，“摘多少啊？”

“看你。”宿溪揪了个青色的下来，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个塑料袋，“不用摘太多，下次还可以来。”说着，宿溪一个接一个地摘，动作快速熟练。

“宿溪同学，你小时候是不是很喜欢来这里摘桃子？”柏曛没动，笑着看他。

“嗯。”他停下来，说，“老宿头人很好。”

柏曛往袋子里投桃子，又想起另外一茬儿，“欸，德哥说明天去捡石头，是去哪里捡？”

宿溪看了看袋子里，差不多了，收好袋口，“隔壁田家塘有一条小溪，很多鹅卵石。”

“哇，还要去隔壁村？”他拎过袋子，没见过世面一样。

两人走出桃树阴影下，阳光立马变得刺眼。

不远处出现一团毛茸茸的身影，大豆子身姿矫健，朝他们狂奔过来，耳朵一跳一跳。

于是他们稍微放慢了脚步，等大豆子冲到他们面前甩尾巴，柏曛问宿溪：“今天生日，打算怎么过？”

宿溪一边摸狗一边说：“不知道。”

“十八岁生日呢，不能随便过的。”

其实宿溪每次生日都挺随便的。反正都是一家人在一块儿过，也不会买蛋糕，他们一家都不是很喜欢甜腻腻的蛋糕。

所以宿溪才说不知道。

柏曛就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

－

晚饭是在院子里吃的。六点钟的太阳已经开始落山，晚霞细细碎碎，涂抹在山头。院子比屋内凉快，这个时候的风带着凉爽，蚊子也不算猖獗。

小方桌被搬出来，陆陆续续地上菜。德哥买了冰啤酒回来，除了小彤、奶奶和宿游外都喝。爷爷去切了一盘冰西瓜。七个人坐有点挤，但还是其乐融融。

“来，先祝儿子生日快乐！”德哥开了瓶盖，举着酒面向宿溪，“十八岁了，长大了！”

宿溪也举着酒，声音还是平静，“谢德哥。”然后仰头喝，一口气灌了半瓶。

柏曛撑着脑袋看他，忽然眉眼一弯，笑了起来，手里的酒往宿溪那儿撞了一下，“宿溪同学。”

宿溪眼神清亮，迎上他视线。

“十八岁快乐。”柏曛慢慢说，后面一句压着声音，是只想让他听到，“以后都有我。”

他俩坐在一边的，挨得近，宿溪听得不禁也笑了一下，桌下的腿往柏曛靠了靠，意思是明白了。

柏曛还想说话，旁边的宿游叫了他一声，“曛哥，我也想喝一点点啤酒。”

柏曛拿了塑料杯，给他倒了一小口，“小孩学大人喝酒。”

“小曛啊，你的生日过了没有？”德哥在对面问。

“没呢，还有一个月。”他转头吃饭，刚才杀鸡又抓鱼的，饿坏了，嘴里的还没吃完，又去夹菜。

德哥给柏曛夹了个鸡腿，“你要19啦？”

“……德哥，我看上去像19的人吗？”他抬头无奈地笑，“我也是18。”

“嚯。”德哥和小彤对视一眼，接着两个人一块儿笑，他很惊讶地说，“那你比宿溪小啊。”

柏曛顺着话头：“那是啊，所以得麻烦宿溪照顾我。”然后敲了一下旁边的人的手肘，挺幼稚地说，“是这样吧，宿溪同学？”

宿溪心情好，没怼他，“嗯”了一下。

小彤问：“为什么小曛喜欢喊宿溪同学？”

“不知道啊，一直都这样喊的。习惯了。”柏曛捏了块西瓜丢嘴里。

后来爷爷奶奶给宿溪发了红包。宿溪喝了三瓶啤酒，柏曛喝了一瓶，德哥不知道喝了多少，已经开始讲醉话了，嘟嘟囔囔的。

饭快吃完时，天也差不多黑透了。柏曛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宿溪看得清清楚楚，猛地一揪他手臂上的肉，“你在干什么？”

柏曛差点“嗷”出来，关上手机，去握他的手，“没什么。”他感觉宿溪可能是醉了。这语气和行为都不对。

一分钟后，一束灯光打过来，随后一辆轰隆隆的摩托车停在院子外。然后一个人在外面喊：“柏曛在不在？”

柏曛赶忙跑出去。

回来时，手上多了个盒子，他把盒子放自己椅子上，用手机照着，打开了，里面是一个生日蛋糕。

蛋糕周身是白色，上面缀着一颗蓝色星星，还有草莓和火龙果，简单好看。

小彤把桌面清理干净，蛋糕被放上来。爷爷奶奶都很吃惊。

柏曛插好蜡烛，点亮后，宿溪微微趴过来，出神地盯着飘摇的蜡烛火苗。柏曛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宿溪的眼睛闭上又睁开。

然后柏曛的手被握住了，手心滚烫。

宿溪低声问他蛋糕是哪里来的。

“订的。”柏曛知道他是醉了，没多解释，晃了晃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许愿吧，宿溪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