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倒也不过是因为巧合,她推测到百里屠苏应该会管采花贼的闲事,这才潜伏在欧阳府附近。
等着百里屠苏离去之后,便来了。
虽然她也不想那么有心机地利用百里屠苏与欧阳少恭之间的信任作为桥梁,让欧阳少恭安排她的融入,但若等着陵越来了,怕是就再没有机会了。
其实,她目前的处境也是举步维艰。
当年,彼此之间不过匆匆一瞥。
而后,百里屠苏又丧失了记忆。
再之后的重逢,百里屠苏变得冷淡沉默。
又对她无感,不信任,甚至是厌恶。
在这种情况下,她除了让欧阳少恭帮忙以外,还能有别的办法吗?
她现在,就连欧阳少恭在百里屠苏心目中的地位都挑战不了,就更别说去挑战陵越在百里屠苏心里的地位了。
在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欧阳少恭,还是陵越,但凡对她的态度有一丝一毫的不好,立刻就会在百里屠苏的心里得到放大。
百里屠苏就会更加疏远她。
她不仅仅是完成不了幽都方面的任务不说,内心里的那点期望恐怕再没有实现的那一天。
这...
她委实没法想象。
也...没法承受。
欧阳少恭当然是非常轻易地就猜到了风晴雪犹豫之下的言下之意。
但...好戏可还没有开始呢~
欧阳少恭只是带着温和的笑意揉了揉风晴雪的肩头:“我知道,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若你现在再出现在屠苏面前,饶是之前他已经相信了我们的说辞,也难免心里会埋下怀疑的种子。再等等吧~”
风晴雪听得欧阳少恭的话,抿了抿唇,还是应下了:“好吧~”
毕竟,欧阳少恭的话在百里屠苏的心里,份量绝对比她重得多。
欧阳少恭又那么善解人意。
此番,应该会再替她说些好话的。
百里屠苏又那么敏感。
这般...倒也确实得暂避了。
欧阳少恭将风晴雪那心不甘情不愿但又不得不屈就的样子尽收眼底,但面上却是一副令人信服的模样:“晴雪,你放心,屠苏的身体我会仔细看顾。”
风晴雪微微点了点头:“嗯~”
之后,便与欧阳少恭道了别,离开了。
欧阳少恭温柔地注视着风晴雪的背影,确实是一副关怀妹妹的兄长模样。
待得风晴雪的身影全然消失在视野里,欧阳少恭的嘴角才略略添了一抹邪肆的弧度。
缓缓坐下身来,玩弄起了茶事,等待着百里屠苏归来。
欧阳少恭才坐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这老付又找了来:“少爷,穆家来访。”
“今晚倒是热闹~”欧阳少恭一怔,又继续忙活着手中的茶事,态度十分随意,“对方可说是有何事?”
老付浅浅皱着眉,给欧阳少恭递去一个暗示的眼神:“他说,与少爷见了面之后,自会道明来意。”
欧阳少恭略略一忖,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请他去琴台吧~”
老付立刻应下:“是。”
赶忙去通传。
欧阳少恭则是前去了琴台等着。
并没有让欧阳少恭等多久,老付的声音就响起了:“少爷,穆公子来了~”
娴雅站着,正把玩着扇子的欧阳少恭,循声而转身,目光就落在站在老付身旁的那个男子身上,有些讶然:“...竟是你?”
来者夸张地扬扬眉:“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欧阳少恭的左手将扇子一拢,那嫌弃一点都不遮掩:“一点都不!”
来者撇撇嘴,委屈吧啦的:“少恭,你这样可没意思了~”
欧阳少恭非常清淡地白了来者一眼:“我可一点都不希望受到如此惊吓~”
又冲着老付挥了挥手。
老付立刻会意离开。
来者那双肩一耷拉,又抽抽鼻子,还是那副委屈模样:“嗨~我这不是想要给你一点点惊喜吗?”
双手环胸,浅浅将欧阳少恭瞪上一眼,还略带风情:“你这家伙儿,总是一副带笑模样~我还真的很想在你脸上看到一点别的样子呢~”
“...算了~”欧阳少恭喉头一梗,正欲对其讨伐,但像是想起什么,还是放弃了。
深深呼出一口气,又冲着来者扬了扬眉:“说吧~来找我什么事?”
“这个么...”来者往前挪动几步,来到欧阳少恭跟前。
伸手戳了戳欧阳少恭的心口,一副被人抛弃的模样:“少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吝啬了?连杯茶都不愿意予我一盏了?”
欧阳少恭面色一沉,又敛了敛秀眉。
“好好好~我说~我说~”来者一瞧,迅速收回爪子来,赶忙摆摆手——怂了。
微微低下头,目光就落在欧阳少恭手上的那把折扇上,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欲言又止:“...这次,不是我个人来寻你叙旧,而是...”
欧阳少恭敛了敛眉,又冲着来者的肩头反手一敲:“你此番吞吞吐吐,可是要我给你点吐真剂?”
“别别别~”来者一听,连忙后退三步,更怂了些。
抬起头来,一张苦瓜脸赫然呈现在欧阳少恭眼前,憋屈得真的快要成为一只苦瓜了:“我这不是觉得不好说吗?”
欧阳少恭翻了个不太明显的白眼,嘴角也跟着抽了抽,实在觉得心累:“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对我是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还差这点?”
来者瘪了嘴,眉心皱作一团,真成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这倒不是...我...”
“喏~”欧阳少恭再度想要翻个白眼,但想了想,又算了。索性反手将束发的发带一拉,又把那带着清淡草药香气的浅棕色发带往来者面前一递。
善解人意得很:“如此,你看不见我,就不会觉得不好说了~”
来者拉过发带,又迅速把眼睛给蒙上:“还是少恭贴心~”
欧阳少恭倒还真的是很难得的有一点点气急败坏:“我怕你把我给急死~”
“这怎么可能?”来者撇撇嘴,觉得这就是欧阳少恭在夸张了。
想起要说的事情,来者又沉静下来,抿了抿唇,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看着”欧阳少恭,声音都低了一个度,正色道来:“...言归正传。此时我来寻你,是此前我收到了小妹的消息。小妹雪衣通过一些特别的渠道获知我家公子被另外两道人马于纪山附近追杀。公子当时虽然已经解决了那些人,但...因此也暴露了无法自行迅速止血一事。倒是那定国公乐绍成的养子乐无异是个值得信赖的人,未曾对公子的身份起疑,也未曾对公子特殊的体质起疑。只是,此事一出,想必是有些人按捺不住了。我此番前来,是代表家父,想要争取欧阳家的支持。日后,若我家公子荣登大宝,好处自然少不了欧阳家的。”
欧阳少恭垂了眼,浅浅叹了口气:“...雪戈,你知道我不会参与这些事情的。”
被欧阳少恭唤作穆雪戈的男子张了张嘴:“我...”
微微垂了头,一抹悔色浮于面上:“当然知道,但家父的命令也不能违背。此事...我想你是理解我的。”
“我明白。”欧阳少恭微微颔首。
又看向穆雪戈,略略有一丝犹疑:“此事...你家公子的师父是否知晓?”
穆雪戈摇摇头:“不曾知晓。自南熏真人接掌太华山之后,公子的师尊就前去休养,公子的消息,他一概不知。”
浅浅皱了皱眉:“不过...关于公子被追杀的消息,南熏真人应当知道了,却并未做声,倒也不知是何打算。估计也应当是知晓公子的师尊确实身子有恙需要休养,而公子也能自行解决后患,便觉得没有告诉公子师尊的必要,以免打扰其休养吧。”
欧阳少恭略一顿首:“南熏真人有心了。”
穆雪戈拆了发带,又将发带交还给欧阳少恭:“少恭,此番我是带着任务来的。既然穆家的话我已经带到了,便先行一步回去了。”
眼眸中略略有一丝歉意:“你保重。”
欧阳少恭将扇子往腰间一别,又拿过发带,将那头青丝一拢,随意一挽:“等等~”
本来正欲离去的穆雪戈方才是心头有事,倒也没有发觉这披头散发的欧阳少恭别有一番风流味道。
倒是还正好顿住了脚步。
被欧阳少恭一唤,穆雪戈当然也有些好奇,欧阳少恭是什么意思:“少恭...”
欧阳少恭将发丝绾好,一手垂下,一手置于腹前:“你们可否与百草谷有所联系?”
穆雪戈完全不假思索:“自然。”
欧阳少恭略略忖着,进一步问道:“他们是何态度?”
对于此事,穆雪戈微微垂了眼,却没说话。
“抱歉,是我僭越了。”欧阳少恭歉意地笑笑。
敛了笑,又正色道:“雪戈,你不用担心不好回话。你回去告诉令尊,欧阳家愿意为你家公子效劳。但还请给欧阳家一些安宁。欧阳家并不期望富贵,真的只求一方宁静。”
穆雪戈一怔。
他完全没想到,此事欧阳少恭竟会答应。
原本,他接收到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被欧阳少恭拒绝的准备。
但此事,他却不得不来走这一趟。
之前,欧阳少恭拒绝。
他是理解的,也是接受的。
但...
想起百草谷的秦将军,穆雪戈一时明白过来,为何欧阳少恭要问一句这百草谷到底是什么态度。
而他方才的沉默,看似没有说什么。
实际欧阳少恭应该已经猜到了,他们已经取得了秦将军他们的暗中支持。
这种事情,当然是需要有军中之人作为备底才行。
如此一来,当然打胜仗的把握会多很多。
欧阳少恭他...
果然是只狐狸啊~
不过,跟狐狸合作,也没什么不好的。
欧阳少恭的要求么...
当然也好做到。
此番,不过是征求个御~医~首~席~的态度罢了。
想个明白,穆雪戈也就笑了:“...多谢少恭。”
伸出右手。
欧阳少恭一瞧,优雅回握。
两者相视而笑。
***
百里屠苏出了欧阳府之后,便按照之前欧阳少恭指示的位置而去。
到了沐家,仔细勘察之后,这才选了一个隐蔽的位置,猫着身子,藏起来,守株待兔。
然而,时间在不断地过去,这沐家却一丝风吹草动都没有。
百里屠苏看向月色。
子时将近,为何...
目光收回,继续盯着。
再等等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
百里屠苏第二次瞥了一眼月色。
子时已过,却毫无动静...
这是...
难道要蹲守到天明?
这...
正当百里屠苏有些犹豫的时候,想到欧阳少恭的提示,还是耐下了性子来,继续盯着。
再过了一些时候。
远处,一个穿着粗布短打的老年男子,提着锣,高声喊着:“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敲一下锣:“咣~”
再次高声道:“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听得这声音,百里屠苏一凛。
看向月色,确实是丑时四更了。
浅浅敛了敛眉。
目光投向那个提着锣,仍旧将锣敲得在这样安静的黑夜里震天响的老年男子。
抿了抿唇。
这是...
看这样子应该是少恭说的打更人...
若是如此,有人经过,这采花贼也应该不会那么胆大吧?
可...
蹲守的时间确实不短了,百里屠苏也真的有点犹豫这晚是否可以遇见那个采花贼。
虽说这种守株待兔的做法确实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这么无休无止地等下去...
百里屠苏默默地收回了视线,还是继续盯着。
月亮一步又一步往下班的方向走去。
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安静得就像死去了一般的夜终于有了动静。
百里屠苏耳尖轻动。
嗯?
风声?
这是...
瞬间,玉手就按上了剑柄,戒备。
百里屠苏听音辨位。
微微一眯眼。
黑影?
追!
立刻动身。
黑夜之中,一道黑影急速掠去。
百里屠苏紧随其后。
对方像是感觉到了有人在追,速度更快。
百里屠苏皱了皱眉。
这轻功...
确实厉害...
又提了提速。
稍稍离得近些,百里屠苏忍不住地有一点点发懵。
即使是在黑夜,这黑衣人的身形,还是勉强能够看到一点的。
百里屠苏越看越隐约觉得,这个人的体型,他像是在哪儿见过。
一想到,若是这人的体型他熟悉的话,那岂不是熟人作案?
想起方如沁,想起孙月言,百里屠苏的心“咯噔~”一下。
赶忙再次提速。
一人在逃。
一人在追。
不知不觉间,两者都飞到了琴川的郊外。
那逃的人显然没有百里屠苏那么深厚的内力,虽然速度挺快,但也架不住这种长时间的使用轻功。
速度慢了下来。
百里屠苏瞅准机会,将人拿下。
再将对方的蒙面巾一扯,不自觉地松了力道的同时,也颇感奇怪:“陆公子,怎么是你?”
此刻,他才知晓,为何之前总感觉这个黑衣人的体型,他有点眼熟。
他追到的这位——陆公子——陆方舟,他曾在方如沁的婚宴上,陪在欧阳少恭身边时,见过。
这人还非常热络地跟欧阳少恭打招呼。
欧阳少恭对此,也只是个寒暄两句的状态,并没有深谈。
欧阳少恭曾说,这琴川有头有脸的人之间都会走动,但也就是个泛泛之交的状态。
对此,他一瞧这情况,倒也领会了一些。
此番,他确实有点难以相信,这看上去还算老实的陆方舟,竟会是衙门要抓的采花大盗?
虽然这陆方舟与欧阳少恭的描述差不多——轻功好,午夜出没,最可能出现在沐家。
但直觉上,百里屠苏却觉得,这陆方舟应该不是做这种事情的人。
一时之间,还有点纠结。
想得无论如何,他的功力都是在陆方舟之上的,无论这陆方舟再能逃,他也能拿下之时,倒也略略心下稍安。
“呼呼呼~”陆方舟煞白着一张脸,双手撑住膝盖,直喘气。
待得这气好不容易喘匀了,才扶着腰,站直身子,瞅着竟然与平日里衣着一般无二的百里屠苏,一脸懵逼:“百里公子,怎么是你?”
“...我为官府张贴的侠义榜而来。上面写明琴川有采花大盗出没,我...会点功夫,便打算追击这件事。今晚是少恭说,官府的人推测采花贼最可能在沐小姐家出没,于是我就在此处蹲守。”百里屠苏抿了抿唇,还是从“实”说来。
将穿着夜行衣的陆方舟给上下打量了一遍,又看了看手中扯下的陆方舟的蒙面巾,有一些奇怪:“...陆公子,你怎么是这副打扮?”
陆方舟一听,略略恍然。
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这个...我也是来蹲守的。”
朝着百里屠苏的方向倾了倾身子,有点神神秘秘的:“我...此事可否请百里公子为我保密?”
百里屠苏将手中的蒙面巾往前一递,又皱了皱眉:“陆公子此言何意?”
“我陆家祖上是镖师,靠为那些达官贵人护送东西为生。后来,祖上有人当了官,虽然习武的习惯是保留了下来,但却不许家里的人在江湖上冒头。”陆方舟拿过蒙面巾往怀中一揣,深深叹了口气。
略略一顿:“毕竟...”
双肩一塌,语气有些复杂:“这也是个得罪人的事情。官场上,很多事情比之江湖又复杂许多。我...也是看到官府张贴的告示,便想着为琴川出一份力。”
眉眼间流露出七分惧色,甚至还带了几分委屈:“但我...害怕家里人知道这些事情之后,便软禁我,再也不许我出门。如此,才是这么一副打扮。”
抿了一下唇,看向百里屠苏,低下头,一抱拳:“抱歉,让百里公子误会了。”
“...无碍。”百里屠苏细细看了看陆方舟的动作和下盘,以及陆方舟的手。发觉对方确实是习武之人,且惯于用刀之后,又再想了想欧阳少恭的那些话,冲着陆方舟略略点了点头。
又郑重地看着陆方舟,沉声道:“此事,我不会对任何人提起。”
“多谢。”陆方舟的眼睛一下亮了很多,周身一下放松下来,嘴角也多了一抹弧度,“改日我定当请百里公子一醉方休~”
虽然明知陆方舟肯定是好意,但想起之前醉酒发生的事情以及跟陆方舟也不熟,百里屠苏便尽量委婉地婉拒了:“...我不喝酒。”
“在方家姐弟的婚宴上,百里公子不是会喝吗?”陆方舟奇了。
双手插在腰间,将百里屠苏上下一打量,瞬间就像是被曾经那个泼皮方兰生给上了身,眉毛还隐约倒竖:“...可是因着欧阳家与方家是世交,百里公子看不起我陆家?在这琴川,也就齐家、白家、欧阳家是世家大族,是吗?我陆家在这琴川排不上号?”
百里屠苏一惊。
他还真是没想到,这陆方舟变脸的速度竟那么快。
但他也不欲惹上麻烦,遂还是尽量好生解释了一番:“...陆公子,你莫要误会。我与方家姐弟也不过数面之缘。真正与他们有交情的是少恭。我也只是陪着少恭去贺喜的。”
然而,这却更加惹得陆方舟将百里屠苏一阵奇怪的打量,甚至还多了一丝阴阳怪气:“你与欧阳少恭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欧阳家向来是独善其身,怎么会与哪一家走得非常近?这欧阳少恭是欧阳家的独子,幼时更是得前朝太后的青睐。他欧阳家简直可说如日中天,这琴川谁不巴结他们家?就算改朝换代,凭他欧阳少恭的医术,又有谁不巴结他?我瞧见过好几次你与他走得非常近,还是他主动的。这...难道...”
即使百里屠苏是那化外之境的人,最近这些时日也在红尘。
听得这些意味不明的污言秽语,百里屠苏也听懂了。
当即,这眉毛就倒竖起来:“陆公子,你莫要信口雌黄!我与少恭只是朋友!”
“他欧阳少恭的朋友?”陆方舟歪了歪嘴角,像是对百里屠苏的这种说法感到错愕。
鼻子一抽,白眼一番,轻蔑得紧:“百里公子,你才莫要信口雌黄!这琴川的人,谁不知道他欧阳家为了保持中立,那是根本就没有朋友的!这后宫的风云,有多少都与他们欧阳家有关系?这琴川有多少官宦的女儿嫁作皇帝妇,个个都削尖了脑袋要怀上龙种。这皇帝老儿就怕有人霍乱皇族血脉,又看得起他们欧阳家的医术,这才将其赐予了皇族身份!他欧阳家这般模样,还怎么有朋友?就是有,都被那皇帝老儿给做了!就算现在改朝换代又如何?圣元帝不一样盯着他欧阳少恭?呵~朋友?荒唐!他方家若不是因着方太大师,早被圣元帝给端了!还世交?更是荒唐!”
百里屠苏被陆方舟的话给冲得怔愣,就那么呆呆地站在那儿。
都忘了该怎么反驳。
陆方舟一瞧百里屠苏那个被他的话给弄傻了的样子,想起有些坊间传言,只觉得晦气,转头就走。
将百里屠苏晾在了那里。
待得百里屠苏回过神来,这陆方舟早不见了踪影。
百里屠苏环顾四下,发觉陆方舟确实已经离开了。
想起陆方舟的话,不由心下一紧。
陆公子他...
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说少恭有危险吗?
还是...
正当百里屠苏还在思考陆方舟的那一番话究竟是气话,还是代表着什么意义的时候,忽的一凛。
嘶~
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会忽然有了灵压?
那陆方舟并非道者啊~
这是...
不对劲!
这灵压...
百里屠苏那双杏眸一瞪。
这...
见得那自黑夜中走来,一身蓝衣,手上拿着一柄长剑,长剑泛着他十分熟悉的幽蓝色光芒的人,百里屠苏彻底傻了:“师兄?!!!”
这不请自来的人,正是陵越。
陵越带着笑,在百里屠苏面前站定:“怎么?不过数日不见,便不认识师兄了?”
百里屠苏感到难以置信,甚至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师兄,你怎么...”
陵越玩味地笑了笑:“这话似乎该我问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百里屠苏一怔。
立刻低下了头去。
原本他还想回答今晚之事,但内心中却有一种陵越在一语双关的感觉,这答案自然也就说不出口了。
尤其,他现在还应该是个“戴罪之身”。
陵越一瞧百里屠苏这样,就知道百里屠苏在想什么。
然而,这里却也不是什么一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陵越稍稍敛了笑:“屠苏,随我去个地方。”
百里屠苏微微抿了抿唇,踟蹰片刻,还是应下了:“...好。”
陵越召出霄河剑在前方引路。
百里屠苏紧随其后。
陵越带着百里屠苏来到了琴川外二十里处的长亭。
此处,虽然是路人的一个歇脚之处,但这个长亭修造的位置,却也是个观景的好位置。
之前骑马而过的时候,陵越便瞧上了此处。
那时,当然是为美景暂留。
而后想想,倒也觉得此处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陵越来到长亭外停下,收了霄河剑,率先进了长亭,来到石桌边坐下。
百里屠苏慢上一步,也跟着来到长亭之中。
但却仅仅只是在距离陵越三步远的位置站着。
陵越眼尖地发现,百里屠苏并没有拿着焚寂。
而是拿着一柄很普通的长剑。
对此,陵越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
将霄河剑放在手边右侧,斜倚石桌而立。
剑指冲着霄河剑剑柄的末端一点,霎时就从霄河剑的剑柄末端流出一抹冰蓝色的流光来。
再是剑指冲着长亭的顶端一指,那抹流光就往上一飞,来到长亭的顶端,若一张帘布般的落下。
当流光接触到地面之时,便又像是浪涛般往霄河剑的剑尖之处回溯。
在很快的时间里,整个长亭的内侧都被冰蓝色的流光包裹。
里侧,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外侧。
外侧,虽然可以看到里侧,但却与这长亭在夜晚无人之时一般无二。
察觉到陵越在施法,设置结界。
百里屠苏心下一紧。
这是...
师兄的人剑合一之法竟...
居然还联合了本身的道家结界之法...
这甚至像是在这么一个地方,凭空制造了一个空间啊~
师兄他...
竟境界都上升了一层吗?
这也...
百里屠苏当真心下骇然。
陵越收回手来,瞥了一眼震惊的百里屠苏,眼睫微微一垂。
其实...
此法还真不是之前他就会的。
在封印阵法结界一事上,他一直都是逊于百里屠苏的。
此番是受到了那个山神的启发以及魔族的空间撕裂之法的启发,再结合人剑合一以及道家本身的结界之法而来。
这是他在与其他人兵分两路之前,想到的。
也曾尝试过。
确实有用。
这...其实也是他第二次使用此法。
虽然确实有一点消耗力气,但此法却也是最安全的一种方法。
原本,在陵耀等人提出要兵分两路之前,他就在计划着这个谈话的事情。
毕竟,无论肇临遇害一事到底最终会变成何种模样,也应该按照一般的顺序和方法进行调查。
只要程序是对的,那就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
至于有些事情,本身也与百里屠苏无关,由他去处理就是。
只是这么一个谈话的过程,需要百里屠苏而已。
百里屠苏是唯一一个肇临遇害的见证者,其的说明非常重要。
然而,还有人在盯着百里屠苏。
若要减少变故的发生,则一定不能让这谈话的真实情况被那个“眼睛”知道。
如此,就必须要在保密一事上下功夫了。
正是有这样的预计,他才有了要做这种空间结构重构的想法。
倒是幸好,他还弄出来了。
当初,若不是陵耀等人的再三恳求,他原本也不会单枪匹马地过来。
毕竟,这对他的威信有损。
也会让百里屠苏的清白洗刷过程容易节外生枝。
在陵耀等人的再三恳求之下,他又想起了陵阳曾经的话,仔细想过陵阳的分析,这才做下了这么一个兵分两路的决定。
无论是否一同行动,谈话保密都是肯定的。
毕竟,这里可是对方的老巢啊~
略略缓了缓心绪,陵越看向百里屠苏,轻道:“这里是我之前过来的时候,瞧得的一个好地方。”
百里屠苏抿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陵越冲着百里屠苏招了招手:“屠苏,先坐下吧~”
但百里屠苏却像是被定住了,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罚站”。
陵越微微敛了敛眉:“还站着作甚?”
在一番纠结之下,百里屠苏虽然在心里觉得,他的决定是对的,但与此同时也伤害到了陵越。
现在,陵越已经找到了他。
他...
也想让陵越别再为他操心了。
遂...
百里屠苏将手中的剑隔空送到石桌上放下,冲着陵越,低着头,缓缓跪下去。
陵越见得百里屠苏那微微弯曲的膝盖,要是再不知道这自小形影不离的师弟心里在想什么,那才是奇了怪了。
陵越也不多言,只是尽量语气温柔一些:“起来~”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眼底全是挣扎:“...屠苏自知罪孽深重...”
“说什么胡话?”陵越那英眉一竖,在百里屠苏还没有完全跪下去的时候,索性挥手,一道劲气过去,让百里屠苏想跪都跪不下去,“起来!”
百里屠苏微微一愣。
只感觉到有一股非常强劲的气在与他下降的膝盖之间抗衡。
他并不敌这一道劲气,竟生生地被压直了膝盖——他完全站直了。
这...
师兄这是...
可他若是...
他确实罪孽深重啊~
这...
陵越稍稍松了松眉心,又冲着百里屠苏招了招手:“过来,坐下。”
百里屠苏小心地抬了一下眼,也没见陵越像以前一样,那种暴怒生气的样子。
心下略略有些奇怪的同时,还是慢慢吞吞地往陵越那方走去,在陵越的对面缓缓坐了下来,有些拘谨。
陵越面色稍缓,从怀中取出一只天青色的瓶子来,打开瓶塞,放在石桌上,往百里屠苏的方向一推:“这是昆仑山今年刚刚采下的雪蜜,尝尝~”
瓶塞一开,一股独属于昆仑山雪蜜的甜香就飘了出来。
今年,大概是年份很好,这甜香又更浓了些。
百里屠苏瞧着眼前的这个瓶子,喉间滞涩,眼睫颤颤:“...师兄...”
陵越此刻的神情煞是温柔,但说出的话,却相当直球:“是不是觉得我是来抓你回去认罪的?”
百里屠苏一怔,立刻别过眼去。
陵越看了看百里屠苏这避而不答的样子,知晓百里屠苏是在回避这件事。
但这件事,却不得不从百里屠苏这里打开缺口。
陵越伸手拿过那个天青色的瓶子,将瓶塞塞上。
就把那瓶子放在彼此之间的最中间。
像是一个分界。
“屠苏,告诉师兄,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陵越微微敛眉,双手撑住膝头,认真地看着百里屠苏。
浅浅叹了口气:“我知你一直都对煞气一事心头存着戒备与怨怼。虽说一直以来我都让你莫生怨怼,但此话是在要求神,而不是要求人。我也知你隐忍坚韧,不会轻易放弃。”
实在有些难以理解:“那晚...你为何会想到用三昧真火将焚寂熔炼?师兄还记得,以前教你铸剑之术的时候,与你说过,虽然我道家的三昧真火确实厉害,但此番主要运用于炼丹以及攻击上。三昧真火虽然可以炼剑,但却主要用于最初始的矿石熔炼成粗制的剑胚,而非成剑的熔炼。若是已经铸造好的剑,想要对其进行改造,须得使用专门的分离之法,将多种熔炼的材料一一分解,再行重新锻造。你也见过其他的剑,知晓焚寂十分特殊。剑阁里的炼丹炉实则是个摆设。你一旦进入剑阁,红玉姐就会知道你前去。你为何...”
略略顿了一顿,眼眸若鹰隼一般,锁定猎物:“屠苏,告诉师兄真话。师兄相信,你不可能杀害肇临。但那晚就只有你们两个出现在藏经阁。如此,你有口难辩。”
直接摊牌:“现在师兄就是领了这追击真正黑手的任务,既为你洗刷冤屈,也为肇临报仇雪恨。你一定要告诉师兄当时的情况。否则,肇临也死难瞑目。”
百里屠苏被陵越的这一番话直接给整傻了:“...师兄...我...”
“屠苏,你是不相信师兄能够帮你吗?虽然煞气师兄是不能帮你分担,但这件事师兄一定会追查到底的。”陵越的眉眼间泛滥着痛心疾首,右手紧紧握拳,不轻不重地砸在石桌上,“你的清白对师兄来说,很重要!”
引得百里屠苏放在桌上的剑以及那只装着雪蜜的瓶子都震了一震。
百里屠苏一惊,略有些无助地看向陵越:“师兄,我...”
陵越缓了缓脸色,又沉着地对百里屠苏道:“屠苏,莫要紧张。你只需要告诉师兄,那晚发生了什么就行。”
百里屠苏垂下了眼去,顿了半晌,才几乎是用气音道:“...师兄,青冥叔叔他们...”
陵越一下拧紧了眉,脊背也跟着绷紧了:“屠苏,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百里屠苏张了张嘴,感觉这事情可颇有些千头万绪的模样,他略略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尤其,此事的起因,他感觉还有些复杂。他觉得,他就算说了,可能陵越也不一定会全然明白其中曲折。
想了想,再想了想,百里屠苏才小心地抬眼,看向陵越道:“师兄,你还记得我十四岁那年的中秋节吗?”
此事,就算是将陵越千刀万剐,他也不会忘记。
说起此事,陵越还颇为愧疚:“记得。那晚,我并不知晓你的煞气发作居然提前了,从天墉城赶回玄古居的时候,只见得你浑身是伤地躺在地上。看着你那个样子,我心头痛得难受,恨不得遍寻世间,看看能不能把煞气转移到我身上,至少也让我陪你一起痛苦,而不是我看着你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第二天,我去找了青冥叔叔询问情况。那时,我才知道,你的情况产生了变化,也痛恨自己为何忘了中秋之夜虽说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却也是你一年之中最痛苦的时候。我...”
说着说着,陵越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百里屠苏连忙按住陵越的拳头,忧心地看着陵越:“师兄~”
陵越在被百里屠苏按住之后,右手的拳头也就渐渐松了。
只是那些记忆确实不堪回首,陵越也一时之间将那起伏的心绪收不回来。
硬是强逼着,这心绪才稍稍平缓下来。
与此同时,陵越也感觉到了百里屠苏的手与平日里的感觉并不一样。
以前,这百里屠苏可谓是冰肌玉骨。
一年到头,这浑身上下,都是凉悠悠的。
唯有在煞气发作和动情,以及发热的情况下,会温热以外,其余时候碰着,那都是凉的。
但现在这百里屠苏的手却是温热的,与他的温度相差无几。
此番模样,才应该算是在百里屠苏那种程度下的武者应有的模样。
这是...
莫非...
难道...
现在...
方才倒是没有察觉。
现在细细感受下来,这...
怎么...
难道是...
这也太...
果真厉害!
三百多年前...
二百七十多年前...
两百年前...
一百二十多年前...
二十多年前...
‘凤仙醉’...
‘梦魂枝’...
‘半魂莲’...
太医院...
首席...
停!
不能再想下去了!
此番行程的目的,只为还百里屠苏一个清白和护住百里屠苏尽量的平安喜乐。
其余的,什么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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