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屠苏和陵越悠闲地往欧阳府而去。
自出了鲁府之后,百里屠苏就见陵越有些神思飘飞,不由用手肘轻轻拐了拐陵越的手肘:“师兄,你在想什么?”
陵越回过神来,倒也实话实说:“没什么,只是觉得方公子和方小姐之间的性情差异很大。”
微微眯眼:“粗粗一感,方小姐颇有大家闺秀之感,处事得体大方,言谈优雅有物。而方公子却...”
有些难言:“虽然说不上粗鄙,但...也说不得上得厅堂。”
百里屠苏恍然,继而解释道:“少恭说...此番或许是他们姐弟俩性情不同的缘由。”
陵越满目赞许:“原来还有这么一番缘由,方小姐当是女中英豪。”
百里屠苏心头一梗,但嘴上却是道:“...少恭也说,如沁姐很厉害。”
“是啊~不过碧玉年华,却能撑起这么大一个方家,确实很厉害。”陵越点点头,仍旧对方如沁赞许有加。
瞧着街边的饭庄,看向百里屠苏,征求道:“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就不麻烦少恭了,在外面吃,如何?”
百里屠苏瞥了一眼那些饭庄,眉头微微皱皱:“...还是回去吧~我有点担心他。”
陵越倒是不介意:“好~”
或许是因此时要凉爽一些了,在街上来纳凉遛弯儿的人也多了。
这街边有了不少的小摊儿。
卖什么小食儿的都有。
“听说江南这处,多甜食,倒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这么多卖甜食的小摊儿~”陵越瞧着也新鲜,“屠苏,要买点米糕回去吗?”
也不知陵越这话到底有什么问题,百里屠苏一下脸就给烧红了:“...师兄,我不是小孩了~”
陵越正欲调侃两句:“谁说...”
却被也在“遛弯儿”的风晴雪唤住:“诶?苏苏,你怎么在这里?”
百里屠苏和陵越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正好看见在他们身后只有几步距离的风晴雪。
虽然对于风晴雪会出现陵越不意外,但不代表这种“偶遇”陵越不意外:“晴雪?”
风晴雪像是才注意到陵越一样,几步上前:“陵越大哥,你也在这里?是来找苏苏的吗?”
陵越浅浅笑笑:“是。我很担心他,自然会来找他。”
深情地看了百里屠苏一眼,又看向风晴雪,欣慰之色溢于言表:“现在看见他过得很好,这心下倒也稍安。”
“哦~”风晴雪点点头,目光却是落在百里屠苏身上,“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百里屠苏微微将目光偏向他处。
陵越瞥了一眼百里屠苏,温和地应道:“我们要回少恭家,去吃晚饭。”
风晴雪收回目光:“那我就不耽误你们了。”
笑得灿烂:“我也正要回去呢~”
陵越一“怔”,有些“疑惑”:“晴雪现在是在琴川定居了吗?”
风晴雪将手背在身后,搅起了手指:“也算不上吧~就是租了个小院儿,打算在这里玩上一段时间,才去其他地方。之前赶上如沁姐的婚礼,如沁姐也希望我在这里陪她一段时间,我也就留下来了。”
陵越还挺“欣喜”:“晴雪冰雪聪明,自是招人喜爱。方小姐落落大方,也颇为令人倾慕。晴雪能够与方小姐成为朋友,倒也是一桩好事。”
风晴雪微微低了头,目光偏向他处:“哪里~是如沁姐不嫌弃我罢了~”
陵越将风晴雪的动作尽收眼底,笑着提议道:“晴雪,既然大家都是故人,不如你随我们一起去少恭家?正好大家聚一个~”
目露追忆:“这么多年没见你们,我这心下也甚是记挂。当年,你们一个又一个要离开这个所有人都恨不得挤破头的天墉城,我心下当真十分疑惑也十分不解。”
嘴角勾起略带自嘲的弧度:“现在看到你们都过得不错,我也在想,是否是我坐井观天了。”
风晴雪心头一凛,尽量自然地笑笑:“...还是不了,我就住在琴川,想去少恭那里了,随时都可以去。倒是你们,就先回去吧~少恭不太喜欢耽误晚饭。”
一直沉默着的百里屠苏不知为何,竟在这个时候插了一句进来:“晴雪,走吧~”
风晴雪咬了一下下唇,还是应了:“...好吧~”
而后便是百里屠苏和陵越走在前方,风晴雪跟在后方,一同回了欧阳府。
一路上,三者谁都不说话,气氛略略有些怪异。
回了欧阳府,百里屠苏才跟陵越说起,这个时候欧阳少恭应该就在餐厅。
遂几人直接往餐厅而去。
倒是确实如此。
此刻,欧阳少恭已经坐在了主位上。
正拿着一卷书在看。
刚一进门,陵越就道:“少恭,我们回来了~”
“今日的拜访...”欧阳少恭的目光还落在书上。
慢慢放下书,抬眼一看,一惊:“诶?晴雪,你也来了?”
陵越来到欧阳少恭左侧而坐:“少恭,你说这巧是不巧?方才我们先去拜访了方公子,再去了鲁家拜访方小姐,回程途中,我正说要给屠苏买点甜食,却巧遇了也在买甜食的晴雪。遇见晴雪,我还顿生恍惚之感,感觉与你们的分别好像就在昨日。想着都是故人,便说索性聚一个。”
带着征求之意,看向欧阳少恭的侧脸:“少恭应该不会介意我的反客为主吧?”
欧阳少恭优雅地笑笑:“当然不会介意。自上次在如沁的婚礼上见得晴雪,粗粗算来,也是有许久没见过晴雪了。相逢即是有缘,正好我们也聚上一个~”
一听欧阳少恭这话,也不知触碰到了百里屠苏心底里的哪一根弦,立刻就有些忧心地看向欧阳少恭:“...少恭,你...”
欧阳少恭摆了摆手,眼中尽是安抚之意:“屠苏不用担心,我的身体并无大碍。”
百里屠苏微微别过眼去:“...那你待会儿就别喝酒了~”
欧阳少恭虚虚握拳掩唇,斜看陵越,笑得不见眼:“呵~阿越,你看,这才多久啊?屠苏都会反客为主了~”
陵越轻轻笑了一下:“嘻~”
但更多的却是为不善言辞的百里屠苏“解释”:“屠苏也是关心你,怕你难受~”
欧阳少恭敛了笑:“我知晓屠苏的心意。”
话里话外的,憋屈坏了:“但这么长时间我都没沾一滴,今日大家欢聚一堂,当浮一大白~”
看向百里屠苏,语气里甚至是带了一丝祈求,但更多的笑意却晕在了眼中:“屠苏可否允我一小杯?”
百里屠苏的那张俊脸一下爆红。
陵越瞥了一眼都成熟虾的百里屠苏,又看向欧阳少恭,微微“护短”:“少恭莫要调笑屠苏了~”
欧阳少恭秒懂,叠声应着:“好好好~”
只是那笑却不曾收敛去。
百里屠苏瞥了一眼欧阳少恭那眼角带笑的样子,瘪了瘪嘴:“...你自己都说千殇是个酒鬼,现在这般模样又与那个酒鬼有何分别?”
欧阳少恭却是无奈得紧:“呵~这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吗?”
百里屠苏喉头一梗,嘴角往下弯得更厉害:“...那你怎么没学会不喝酒?”
欧阳少恭掩唇轻笑:“约莫是酒虫太多,已经深入五脏六腑了,可拔除不得了~”
陵越被欧阳少恭的妙语连珠也逗笑了:“呵~”
正在这时,老付带着小厮来上菜了。
百里屠苏和风晴雪也跟着落座。
这一餐,当然是吃得宾主尽欢。
唯风晴雪的面色有一丝僵硬。
风晴雪的异样,当然落在了陵越的眼里。
但陵越佯装什么都没看见。
席间,百里屠苏就闷闷地吃着饭,听欧阳少恭和陵越相谈甚欢,面色隐约有点不虞。
除此而外,便真的是盯着欧阳少恭的酒杯,当真不会让欧阳少恭多喝。
饭后,欧阳少恭还刻意把那酒杯拿起来,晃了晃:“屠苏,你可看见了,我真的只喝了一小杯~”
百里屠苏一怔,又面红过耳。
陵越轻轻拍拍欧阳少恭的肩头:“少恭可莫要调笑屠苏了。”
欧阳少恭倒也见好就收。
随后,唤了小厮来收拾。
几人走出餐厅。
欧阳少恭温和地对风晴雪道:“晴雪,天色已晚,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太安全。这几日采花大盗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我让个功夫好的小厮送你回去,可好?”
风晴雪连忙摆摆手:“少恭,不用了。你说的那个采花大盗已经被抓了,现在的琴川很安全。”
极轻微的有一丝拘谨。
欧阳少恭有些讶然:“嗯?被抓了?”
风晴雪却很肯定:“嗯~我看官府的告示都被撕了,那就应该是已经抓住了。”
“那就好,否则真让人心头不安。”欧阳少恭舒了口气。
又有些担心地看着风晴雪:“但你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也确实令我担心,那我让付叔送你回去,可好?至少给你打个灯笼?”
陵越紧跟着劝道:“晴雪,你就别辜负少恭的好意了。”
风晴雪只得接受:“好~”
老付和蔼地走上前来:“风小姐,请。”
风晴雪的目光就落在百里屠苏身上:“改日再聚。”
陵越瞥了一眼心不在焉的百里屠苏,替百里屠苏应下:“嗯~”
随后,老付就送风晴雪走了。
几者暂且目送。
待得风晴雪走远,陵越这才“感慨”道:“晴雪真的与一般女子不同,倒是有几分巾帼不让须眉之状~”
欧阳少恭略一颔首:“确实。”
陵越看向欧阳少恭,十分“好奇”:“少恭,你知晓晴雪是哪里的人吗?我瞧她这般热情爽朗又不忸怩的模样,与中原女子可不相同,反倒有点苗疆的味道。”
欧阳少恭悠悠而道:“晴雪说,她是中皇山人士。”
“中皇山?”陵越的眼眸微微瞪大。
又浅浅叹上一口气:“看起来,还真是我误会晴雪了。”
眼眸中略有微光:“这中皇山地处中原,山上还有娲皇庙呢~听说这中皇山的人都信奉女娲,将女娲奉为尊神。每逢三月十八,还有一场为女娲庆生的盛会呢~”
眼中的光略有一瞬暗淡:“不过,我也仅是听说过,却没有机会亲眼见识一番,倒是一桩遗憾了。”
欧阳少恭劝道:“人这一生都极为短暂,哪里能够见识完所有的盛景?有幸得以一见,当属盛事。”
陵越倒也十分认同:“少恭所言甚是。”
眼见天色确实比较晚了,欧阳少恭便遣陵越还是带着百里屠苏先去休息好了,都累了一天了。
陵越欣然同意,带着百里屠苏离开了。
看着两者离开的背影,欧阳少恭微微眯了眯眼。
呵~
看起来,不止本座很厌弃你呢~
风~晴~雪~
这陵越...
确实有些意思~
竟在这个时候对风晴雪的身份要掀不掀,模棱两可~
这是要作甚?
等着到时让百里屠苏更加厌恶风晴雪?
陵越倒是有这样做的动机。
但等着陵越知道这幽都灵女的妙用之后,怕是...
呵~
这道者皮权者骨的家伙儿还真是比百里屠苏和风晴雪有趣多了~
若不是立场不同,恐怕彼此间定会是传为佳话的挚友了。
只可惜...
呵~
欧阳少恭转身去了茶室,沏了茶来逍遥。
过了许久,这老付才来回报:“少爷,风小姐已经安全送回住处了。”
欧阳少恭浅浅点了点头:“嗯~”
待老付离开之后,欧阳少恭才轻轻晃起茶盏来。
眼眸微眯。
回房之后,百里屠苏和陵越草草洗漱一番,便躺在了床上。
只是,百里屠苏是面向墙侧而卧。
将后背留给了睡在外侧的陵越。
陵越瞥了一眼百里屠苏的后背,又将目光落在了床梁上。
今日...
这文牒...
倒是看得出这方家和鲁家的小厮面对这么一份文牒的亲疏远近之分。
但欧阳少恭提供文牒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暗示其与方家的纠葛?
还是有别的意思?
既然百里屠苏已经参加过方如沁的婚礼,那么无论是方家,还是鲁家都应该认识百里屠苏,就算百里屠苏直接去,也应该不会有人阻拦。
所以...这是在给...下马威?
呵~
这倒是有些意思。
只是...这风晴雪又是个什么情况?
风晴雪分明是在胡说八道。
又为何有了这么一场“偶遇”?
更加有趣的是,这风晴雪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觉得在这红尘之中,本就浊气深重,所以对那瘴毒的遮掩就可以懈怠了吗?
早就感觉到了!
差不多是从他们去买礼物开始,就跟着了。
这...
跟着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分明...
还有,面对他的邀约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
却在百里屠苏开口之后,答应得顺利。
虽然不难推测这种因果,但百里屠苏帮腔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风晴雪面对欧阳少恭的非常轻微的拘谨,又是为什么?
采花贼一事,真有那么容易解决?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处在一个非常合理的轨道里运行。
但...
等会儿!
陵阳曾说,若是一件事在既定的走向之下,人心也许是唯一的那个影响因素。
这...
陵越在心底里深深呼出一口气。
看来,前路艰难啊~
翌日,百里屠苏和陵越倒是还算顺利地早早起了身。
来到餐厅的时候,欧阳少恭早就在这儿了。
仍旧是个手不释卷的模样。
但面色显然要好些了。
欧阳少恭见得来人,赶忙放下书,眉眼间尽是笑意和期待:“阿越,既然大家都汇集到了琴川,不如就由我来尽尽地主之谊?”
陵越与欧阳少恭在这一瞬绝对是“心有灵犀”:“少恭是打算邀请方家和晴雪等人一道吗?”
欧阳少恭点点头:“是啊~”
眼中微光一散:“这欧阳府已经安静很久了~”
陵越来到欧阳少恭身旁坐下:“之前听屠苏说,少恭还有一位酒鬼友人,我倒是对此兴趣颇浓。少恭可否也让我有幸一见这千杯不醉是何等模样?”
“这...”欧阳少恭的笑容一下僵住。
略略有些为难和尴尬:“此事,恐怕还得让阿越失望了。事情是这样的...如此,他也不好在此处现身,万一...”
陵越一听,瞬间“明了”,倒也十分的“善解人意”:“此番倒是我多事了。”
欧阳少恭轻轻按了按陵越的肩:“阿越言重了。”
百里屠苏慢吞吞地跟着落了座。
一顿早饭,吃得倒是丰盛。
然而...
虽说的确应该食不言寝不语,无论是对于欧阳少恭的修养来说,还是对于陵越的修养来说,但两者却像是相见恨晚,总有说不完的话。
如此,连同着这一顿早饭都像是灵动起来了一样。
百里屠苏闷闷地扒着饭,眉间阴郁。
饭后,欧阳少恭寻了老付,将宴席的事情吩咐了下去。
而后,又邀请百里屠苏和陵越一道前去琴台听琴。
但百里屠苏却有些兴致缺缺,还言道,想要出去逛逛。
陵越极为漫不经心地瞥了百里屠苏一眼,心下了然,却并不在意。
欧阳少恭虽然也放人走了,但到底有些遗憾之色。
待得百里屠苏走后,欧阳少恭邀请陵越往琴台而去。
一路上,也跟陵越介绍着这欧阳府的造景。
陵越一边听着,也在一边欣赏着。
来到琴台,欧阳少恭停了下来。
指着琴台,为陵越细细介绍。
陵越将整个琴台粗粗一览,心下不由得一骇。
这...
这个琴台看着可颇有些天上人间之感。
这是...
陵越看着,虽是一副非常欣赏和震撼的样子,但这心头多多少少有一点打鼓。
这欧阳府一直以来都会因家主的喜好不同,而有所变化。
只是这欧阳家的人审美一直都很稳定,遂这个府邸里,倒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直到欧阳少恭接任了家主,这欧阳府中才多了这么一个琴台。
这是欧阳少恭除了茶室和书房以外,最爱消遣的地方。
欧阳少恭为陵越介绍完后,带着陵越上了琴台,邀请陵越在琴台的一侧坐了下来。
他则是走到了琴台后,落座下来,笑言要献丑一番。
陵越还说欧阳少恭这是客气了。
而后,欧阳少恭的手指搭在了琴弦上。
很快,那张九霄环佩就流转出绝妙的琴音来。
陵越一边欣赏着,一边也在想着欧阳少恭这是又在唱的什么戏。
尤其,他现在和欧阳少恭之间的这么一个占位。
以及欧阳少恭所选的这么一个忧思伤怀的曲子。
假设之前的推论成立的话,那就应该...
这...
陵越心下一凛。
果然不能小瞧了这欧阳少恭的心思。
欧阳少恭一边沉醉在琴音之中,一边也在带着温情看着陵越。
心底里的那只狐狸懒懒地晃着尾巴,嘴角带笑。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陵越的眼中尽是“敬佩”:“少恭的琴甚是美妙。”
“阿越谬赞了~”欧阳少恭浅浅低头,取过一旁一直以来搁着的手帕,轻轻拭手,“阿越也研究乐理吗?”
陵越清淡地笑笑:“这倒不是,只是幼时在爹娘的要求下学过一些,连粗通都不算。后来,跟着师尊了,一心都扑在了剑术上,这些事情当然也就淡了许多。”
欧阳少恭缓缓将丝巾放下,看向陵越,眼眸中隐约有点忧心:“阿越的经历似乎颇为不同寻常。”
陵越苦笑了一下:“有何不寻常的?不过就是从瘟疫的魔爪下逃脱的那一丝侥幸罢了。”
“瘟疫?”欧阳少恭的眉毛高高一挑。
忽而,又双肩一塌,眉头紧皱:“哎~这瘟疫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个可怕的存在。”
陵越看向欧阳少恭,眉眼间含着“期待”:“依照少恭的医术,此事应该不难解决吧?”
“非也。”欧阳少恭低下头去,面色渐渐阴郁,属于医者的那种无能为力迅速从他身上扩散开来,“虽然我的确手中有相对有效的方子,但面对瘟疫的迅速传播,也是束手无策。”
陵越将声音放轻,安抚了一句:“这般也至少是个令人欣慰的结果了。”
然而,这并不能将欧阳少恭从自责中拉出来。
陵越极为“善解人意”地站起身来,来到欧阳少恭身旁,按了按欧阳少恭的肩后,径直离去。
出了欧阳府,陵越便按照百里屠苏的习惯,去了百里屠苏应该会去的地方,无心地逛了逛。
并未遇见百里屠苏。
对此,陵越的心下更加了然了些。
而后的几天,百里屠苏都是如出一辙的玩失踪。
陵越心知肚明,却又不说破。
仍旧和欧阳少恭“打得火热”。
时间长了,肯定不行。
于是,陵越掐算着时间,待得火候合适的这天晚上,早早回房,拿了一本闲书相看。
等着这敏感的猫儿“自投罗网”。
百里屠苏这几日一直都在欧阳府外边儿晃荡,就好像还真的就是眼不见心不烦了。
然而,越是如此,这心头越不是滋味。
他也想加入欧阳少恭和陵越之间的对话,但...欧阳少恭和陵越讨论的许多事情,他都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道该怎么插进去,甚至感觉到他好像根本就插不进去。
如此,似乎还真是离得远些更好。
他原本也想和陵越说上一说这个事情。
但一想到之前的一些事,他也不好再闹了。
几日的时间,当然对他是一种煎熬。
但每一日还是抵不住那种想要和陵越在一起的心情,尤其是欧阳少恭给了他希望。
且一个是他爱人,一个是他挚友,他好像也不该有什么负面的想法。
尤其,若是欧阳少恭和陵越不对付的话,他或许才是最为难的那一个。
想得这些,百里屠苏的心下自是也稍宽一点。
然而,几日下来,陵越就像是发觉了欧阳少恭这么一个宝藏一样,恨不得将欧阳少恭了解个遍。
分明应该...
但却...
百里屠苏心里当然也不是滋味。
每一日,百里屠苏都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很晚才会回房。
这一日,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
前几日,他回房的时候,陵越并不在。
不用猜,也大致知道,应该是和欧阳少恭在一起,相谈甚欢。
而这一日...
百里屠苏远远见得那房间一灯如豆。
灯火摇曳,映照出那个伟岸且一直以来都令他心安的身影。
百里屠苏的眼睫打了个颤。
这...
虽然也许是巧合,最近这几日他与陵越都在冥冥之中错开了。
但...实际是他想避开陵越。
现在,看着那一灯如豆和那个等待的身影,百里屠苏的心头满满的,也有些说不清的滋味。
眼瞧着这么一次见面实际是逃不过的,百里屠苏还是回了房。
进了屋,百里屠苏才发觉,陵越在看闲书。
对此,百里屠苏略有一些讶异。
在他的印象里,陵越一向板正,根本就是不会做这种闲事的。
当然,就算陵越想,恐怕也没有机会。
陵越实在是很忙。
现在...
瞧着陵越似乎十分专心的样子,又想起陵越的话,百里屠苏轻轻抿了抿嘴,来到床边坐下,低着头,双手撑在床边,看着地面,发愣。
自百里屠苏进屋,陵越就知晓了。
但陵越却不动声色。
他想看看,百里屠苏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此刻,陵越非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百里屠苏,又迅速将目光回转书上。
在心底里掐算着时间。
待得某种沉默即将分崩离析之时,陵越这才将书放下,来到百里屠苏身旁坐下,一手揽过百里屠苏的肩:“屠苏,你怎么了?”
百里屠苏愣了许久,才微微别开眼:“...没什么。”
陵越才不信:“当真?”
百里屠苏抿着唇,没搭话。
陵越似乎是被那欧阳少恭给附了身,拥有了一双可以窥视人内心深处的眼睛:“是不是觉得我与少恭关系更好?”
百里屠苏轻轻咬着牙,还是没搭话。
“但怎么会有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更好?”陵越轻轻点点猫脑袋,又捏了捏百里屠苏的肩头,“别胡思乱想~”
百里屠苏的耳尖有了一抹薄红,但百里屠苏仍旧不搭理陵越。
陵越轻轻勾勾嘴角,让落下的床帘代替他的回答。
这欧阳府要准备一场宴席,自然不会简单。
这几日,老付那都是忙里忙外的。
既要遵循礼数,又要有新意。
这一时半刻的,当然也操持不起来。
未等这个宴席有个相对明了些的名目,这小厮就找上了老付。
老付原以为这小厮是来回报事务的,却没有想到,小厮带来了个不太妙的消息。
老付心下一骇,当即也不敢耽搁,去了茶室。
闲来无事,欧阳少恭都喜欢呆在茶室。
尤其这几日,欧阳少恭更是和陵越天天都在茶室谈天说地。
去那里找人,几率总归要高些。
今日,倒是三者都在。
“少爷,鲁夫人来访。”老付快步过去,整张脸的皱纹都拧巴成了一团,“...小厮瞧她神情十分焦急,倒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问她,她并未回答。她和鲁公子一块儿过来的。”
欧阳少恭一怔,立刻道:“快请。”
老付连忙应下:“是。”
赶紧去请人。
一时之间,茶室之中的谈话声都停了。
百里屠苏蹙了蹙眉。
陵越也蹙了蹙眉,但眼底却滑过一丝流光。
迅速瞥了欧阳少恭一眼。
只见欧阳少恭的忧心就在眉间。
很快,老付就领着鲁家夫妇来了。
还未进门,方如沁瞧见了欧阳少恭,浑身就松了劲儿。
差点儿站不住。
倒是幸得鲁逸文一直架着,便还没有摔了去。
来到房中,方如沁再也绷不住,泪水急涌而出:“少恭!”
欧阳少恭连忙站起身来,一手置于腹前,虚虚握拳,尽量显得他虽然着急,但仍旧淡定:“鲁夫人莫急,慢慢道来便是。”
鲁逸文和老付扶着方如沁坐下,看了一眼几乎是彻底崩了情绪的方如沁,又抬眼看向欧阳少恭,眉头微锁:“少恭,此事还是我与你说吧~如沁太急了,肯定也与你说不清楚。”
欧阳少恭看向鲁逸文,微微颔首:“如此也好。”
倾耳细听。
鲁逸文微微定了定神,这才缓缓道来:“事情是这样的。弟妹与魏家谈了一桩假山造景的生意,先前已经谈论得不错了。弟妹这边也给出了图纸,最终也定稿了。之后,弟妹就开始着手此事。在清点库房的时候发现用来造景的太湖石不够,便打算前往太湖购买。小妹听说此事,就说陪弟妹去一趟。回程途中,阿弟前去城外接她们回家。哪里知道这都已经六七个时辰过去,窦叔那边都没有见到人回去,便派了人去找人。然而,到了当初阿弟说的地点,除了见到方家的马车以外,阿弟、弟妹、小妹,连同几个仆役都不见了踪影。窦叔知晓此事,不敢耽搁,连忙跑来与我们说。之后,窦叔就去报案了。窦叔回来之后,就与我们说,那官府的吴大捕头听说他报的是人员失踪案,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与他说,最近的琴川很邪门儿,三个月的时间,接二连三的,都是报城外人员失踪的案子。他们虽然是着手调查了,但却一无所获,目前只能暂时接案,却把此事暂定为悬案。”
看向百里屠苏,有些犹豫:“如沁想着百里公子武功高强,便想要求助百里公子。此事...”
百里屠苏立刻站起身来,表明态度:“如沁姐,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到兰生的。”
方如沁的眼泪就没有干过:“屠苏,麻烦你了~”
鲁逸文立刻冲着百里屠苏行了一礼:“麻烦百里公子了。”
欧阳少恭垂目思索片刻,拿过茶室里一直备着的纸墨,一番笔走龙蛇之后,将写好的药方交给老付:“付叔,去给如沁煎一副药吧~”
老付接过:“是。”
迅速离去。
陵越看了一眼仍旧处在伤心中的方如沁,站起身来,轻轻拽了拽百里屠苏的袖子。
百里屠苏转过头来,看向陵越,眉头皱了皱。
陵越非常隐蔽地指了指房间之外。
百里屠苏一脸懵然。
陵越喉头一梗,但却没有多说,直接将人拉走了。
欧阳少恭瞥了一眼两者离去的背影,又看向方如沁,温言劝着。
来到房间之外稍远的地方,陵越才停下脚步。
百里屠苏也跟着停了下来,正欲开口,却见得陵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鲁家夫妇的方向。
百里屠苏顺着陵越指着的方向看去。
只见此刻鲁逸文的手就搭在方如沁的肩头,轻轻捏着。
欧阳少恭又在一旁,温言劝着。
想起欧阳少恭所说的有些事情,大致明了了陵越的意思,便冲着陵越点了点头。
陵越眉间一松,嘴角微微勾了勾。
继而又跟百里屠苏再退了些距离,但却始终保持在欧阳少恭的视线范围之内。
欧阳少恭一边安慰着方如沁,一边也在留意着百里屠苏和陵越。
发觉百里屠苏和陵越所站的位置有些微妙,欧阳少恭心底里的那只狐狸不由眯了眯眼。
但面上却是一个尽职的兄长模样。
或许是这欧阳府本来就有安神药的储备,这老付倒是很快就带着药回来了。
老付将药呈上。
欧阳少恭接过之后细细一看,这才递给鲁逸文:“鲁公子,先让鲁夫人把这安神的药喝了,好好歇一歇。虽说这事儿也急,但也不能因此乱了阵脚。”
鲁逸文接过药碗,微一点头:“多谢欧阳大哥。”
而后,欧阳少恭便带着老付暂且出了茶室。
来到百里屠苏和陵越身旁,又遣了老付离开。
待得老付离开后,便又带着百里屠苏和陵越走得远些。
停下之后,百里屠苏本欲问上一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之时,却接收到了欧阳少恭制止的眼神。
百里屠苏看了一眼方如沁,咽下了要说的话。
三者就那么看着鲁逸文十分贴心地给方如沁喂药,又小心地擦去方如沁嘴角的药汁。
俨然一副将方如沁疼进了骨子里的模样。
三者各自心间微妙。
欧阳少恭自是妙手回春。
一副药下去,方如沁的泪水渐渐止住。
待得方如沁确实情绪平稳一些之后,鲁逸文才扶着方如沁出了茶室,来到三者身边。
鲁逸文冲欧阳少恭道:“欧阳大哥,如沁喝了药,情绪安稳了许多,我就先带她回去,还请有了弟妹他们的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欧阳少恭郑重地应下:“好。”
而后,鲁逸文便带着方如沁离开了。
三者暂且目送。
待得看不见鲁家夫妇的身影之时,百里屠苏才有些无措地看向欧阳少恭,憋在肚子里的话这时可是不吐不快:“少恭,这...”
欧阳少恭敛了敛眉:“此事我们也不太了解,还是先去找吴大捕头问问具体情况吧~”
陵越看向欧阳少恭,十分“善解人意”又“善于安排”地“提议”道:“少恭,要不此事就由你去与衙门问问?”
看了百里屠苏一眼,眉头微皱:“我与屠苏在家中等你消息。万一待会儿方小姐他们又有什么事或是有什么线索在手,却忘了告诉我们,又找不到我们的人的话,会十分被动。”
欧阳少恭没有意见:“好~”
立刻就着手此事。
待得欧阳少恭离去之后,陵越才揽住百里屠苏的肩头,准备带百里屠苏回到茶室,静待结果。
但陵越的手才搭上百里屠苏的肩头,百里屠苏就看向陵越,眉头紧皱:“师兄,这...”
“屠苏,别急,听我说。”陵越轻轻捏了捏百里屠苏的肩头,敛眉而语,说得“合情合理”,“方公子和孙小姐他们莫名失踪了,我也着急。他们与我们有着一定的交情,我心里会更急,但事情必须要去分个轻重缓急。少恭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了解当地的情况,也了解当地的人。他们欧阳家似乎在这琴川还十分受人尊敬,若是由他去向衙门问明情况,要比我们这般陌生人去好得多。待得他问明具体的情况之后,我们再一起商量此事应当如何处置。”
眼睫一垂,话语间有了一丝落寞:“...我们一直居于天墉城,其实对这红尘...也始终是个外人。有些事,还是交给少恭去处理更好。”
百里屠苏一怔。
再一想陵越的话,心下也确实觉得有几分道理。
即使心里有些急,还是随着陵越回了茶室,坐下来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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