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元出尘大变活人般从寝宫里抱出了半死不活的风照卿,风兮仪大气不敢喘,眼睛也不敢多看。
“朱雀。”元出尘沉声道。
忽然被点名,风兮仪本就白净的脸吓得没了血色,抖声应道:“在。”
“送他回鸿雁阁。”
“是。”风兮仪一听是这种简单差事,暗自松了一口气。
——
敖丰元刚回到寝室躺下,门就吱呀一声开了,探进来一双虚弱无力的手,他连忙起身上前将风照卿背进来,惊道:“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伤成这样?”
风照卿浑身刺痛,仿佛睡在钉床上一般,半晌才憋出三个字:“元出尘……”
敖丰元闻言眼睛瞪得像铜铃,赶紧捂住风照卿的嘴,用气声说道:“你不要命啦!敢直呼狱神名讳。”
这一世上天界之前,风照卿复习了好几年天界的这些繁文缛节,他不想再像上一世一样被说成乡野村夫,更不想连累雀仙族在别人眼里像是个蛮夷之地,但面对元出尘,他实在叫不出“狱神大人”四个字。他虚弱地拉开敖丰元的手,艰难道:“你可否,帮我叫天医。”
敖丰元翻看了风照卿的手臂,分明一点伤痕也没有,可只要轻轻一碰,他就疼得五官紧皱面色发白,担心道:“狱神大人究竟是给你用了什么刑?若是他自制的毒药,恐怕其他天医无能为力。”
风照卿心死了一半,五日后便要问剑,他这个样子还如何拔得头筹离开鸿雁阁。
敖丰元也长叹道:“唉,这可如何是好,你,你是怎么惹到狱神大人的?也不知这毒会不会有损修为。”
“我练剑不小心炸了他的金殿。”风照卿言简意赅道,私自下界的事不便透露给丰元。
敖丰元又一次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你,你怎么会炸到他金殿的!?无怪他给你下毒了……”
敖丰元见他疼得浑身发抖,直冒冷汗,急得在屋内来回踱步,忽然灵光一现,匆匆走到风照卿身边坐下,伸出二指对着自己的眉心一点,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珠竟从眉心浮出,他献宝一般捧到风照卿面前道:“这是海灵珠,可吸存灵力魂魄,我借你五成灵力,这样就算你疼得死去活来,问鼎论剑也可如探囊取物了。”
“这……不可,这不是舞弊吗?我不能接受。”风照卿把脸扭到内里,不看海灵珠,但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当初佑启天帝便是以此物封存四魂之后才得以重生复仇,那我的重生会否与此物有关?
“哎呀!你别那么死脑筋嘛,你现在中毒,元气大伤,用了海灵珠也不过是恢复到正常水平罢了,怎么能是舞弊呢?”敖丰元扯着风照卿的袖子,执意要将海灵珠塞给他,“你若觉得这做法有失公正,那我少借点灵力给你便是了。”
“不可!我最恨欺骗了。”风照卿一把抽走袖子,微怒道。
敖丰元见状,讪讪地收回了海灵珠,有些委屈道:“那好吧……我也是希望你能如愿以偿离开鸿雁阁,毕竟以你的修为留在此地属实屈才。”
“那也要堂堂正正地离开。”风照卿坚定道。前世的自己一直活在谎言里,深知受人蒙骗的滋味有多不好受,他又怎能说服自己去欺骗他人。
敖丰元点点头,灰蓝色的瞳仁转了转,忽然又开心地凑到风照卿身边,召出了一柄闪着凛凛寒光、通透若冰的宝剑:“不借修为,借剑总行了吧?这柄玄冰剑是我从北海神兵库带来的,但现在有了玉折扇,我也用不上它了,放在我这儿实在是暴殄天物,不如就给你吧!”
见风照卿还是倔强地摇摇头,敖丰元站起身,微怒道:“怎么?你是看不上吗?这玄冰剑虽是以冰锻造,却不怕火炼雷劈,除了三昧真火,任何东西都不能折断它,比你手上那把破铁剑强多了!我不管,你给我收着!”
敖丰元不由分说地把玄冰剑塞进风照卿手里,又帮他盖好被子才要离开,忽然又被叫住。
“丰元。”
“嗯?”
“海灵珠是龙族圣物,力量强大,三界内不过四颗;北海神兵库也不是寻常龙族想进就能进的,想来你在族内身份十分尊贵,为何会屈居于此?”风照卿终于问出了自己从见他第一面起就想问的问题。
敖丰元挠了挠头,含糊其辞:“就,就被罚来的呗……你怎么知道海灵珠如此珍贵?此物稀有,寻常仙人听都不曾听过,没想到你这区区几百岁的小麻雀如此见多识广。”
风照卿干咳了一声,遮掩道:“偶然听闻的。”
“好吧,那你好生休养,我去天医馆问问有没有止痛的丹药,给你拿些。”
“多谢。”
“不客气!”敖丰元摆摆手,摇着扇子潇潇洒洒地出门了,结果没走多远便看到朱雀狱官正与鸿明使长交谈,顿步行礼道:“参见鸿明使长、朱雀狱官。”
鸿明点点头,问道:“你不是刚交接班吗,不好好休息要去哪?”
“照卿身体不适,我去天医馆帮他抓药。朱雀狱官今日怎会来鸿雁阁,莫不是又有什么案件与供品有关?”敖丰元收了扇子,正经道。
风兮仪摆摆手,微笑道:“狱神命我送风照卿回来。”
“原来如此。”敖丰元应道,可方才他隐约听见风兮仪在向鸿明打听风照卿的事,莫不是狱神觉得给风照卿下毒还不够?让朱雀狱官来找他错处要将他抓进天狱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立即被他自己否定了:不对不对,风兮仪向来是个正人君子,为人谦和有礼,是天狱官里人缘最好的一位,就算狱神想故意找茬,也不会派他来的。
如此一想,敖丰元稍稍放宽了心。
“寒暄两句差不多,我去看看风照卿。”风兮仪说道,与鸿明道别。
看到门口挂着水木丁亥的宫牌,风兮仪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个虚浮的声音:“请进。”
风照卿本以为会是鸿明使长,没想到却是风兮仪,微微一愣,欲下床行礼,却被他拦下:“你身子不适,就不必行礼了。”
风兮仪生得白净可爱,让人见了就觉得亲切,和刻板印象中凶神恶煞的狱官形象截然相反。
“多谢朱雀狱官。不知狱官前来所为何事?”
“没什么,就是路过顺道来看看你。”风兮仪道。
“劳烦朱雀狱官记挂。”风照卿猜想是元出尘叫他来的,心里又是一阵说不出道不明的奇怪感受:先给人下毒,现在又假惺惺地派下属来关心到底是在演哪一出?
“不必客气,你我本是同族,互相关照也是应该的,”风兮仪见风照卿身上并无伤痕,问道,“狱神可是对你用了毒?”
见风照卿点点头,风兮仪轻叹一声,问道:“你可知是什么毒?”
“好像是……奴针。”风照卿回忆道。
风兮仪点点头,心道:奴针的话倒不是什么难处理的事。他从袖子里拿了一颗丹药喂风照卿服下,笑盈盈道:“这是自在丸,狱神自用款,对付奴针一颗就够了。”
“狱神为何要用这个?”
“额……狱神他,也是会受伤的嘛……”风兮仪含糊道,总不能告诉外人,狱神时常意气用事用刑过度遭天谴吧?
有时狱神觉得天条规定的罪罚不相当,宁愿自己夜里被天雷甩几鞭子也要让那些罪人得到应有的惩罚,不过自从天帝陛下修改天条后,这种情况倒是几乎没发生过了。
风兮仪笑着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会出现在狱神的寝宫里?他又怎会对你用毒?”
风照卿闻言也是一愣,他在沧海涯疼晕了,醒来后便在天狱宫内。他原以为元出尘是待在沧海涯的莲池里,可听风兮仪的意思,自己是从天狱宫出来的,难不成那个莲池与天狱宫是相通的?难怪,狱神离了天狱便没有法力,轻易是不会出门的,沧海涯离天狱宫那么远,又在凡界,元出尘肯定不会特意到沧海涯休息。
“我本来在练剑,可能是剑气歪了,劈到自己身上,然后就飞进去了。”风照卿觉得自己日日听敖丰元讲故事,胡说八道的本事长了不少。
好在风兮仪是个好糊弄的,点点头就接受了这个说法。
风兮仪微笑着揉了揉风照卿的头发,道:“那下次可得小心点了。过几日瑶池论剑你可知道?”见他点点头,才继续说道,“我很期待你的表现,三百岁登仙的奇才千载难逢,你日后必会有所作为,以后若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来天狱宫找我,我虽官职不高,但在天界认识的人很多,多少也能帮衬一下。”
他刚向鸿明打听了这孩子的过往,鸿明对其赞赏有加,说他年纪虽小却修为了的,纵使被安排来鸿雁阁,一身法术毫无用武之地也并未表现出一丝不悦,做事还特别勤快,常常帮阁内同僚分担压力,光而不耀不骄不躁,是个可塑之才。
风照卿由衷地感激道:“多谢前辈!”
“那你好好休养,我得回去复命了。”风兮仪拦下风照卿行礼的手,帮他合上门离开了。
——
天狱宫是仙人避之不及的地方,附近鲜有人烟,死气沉沉,谁也不愿意多靠近这里,因此当风兮仪在看到眼前这个墨色背影时很惊讶。
“这位仙友可是迷路了?”天界弯弯绕绕,刚上界的新人迷路是时有的事情,风兮仪微笑着上前问道。
可见到那人正面的一刻,风兮仪愣住了,此人以面具遮脸,连双眼睛都看不见。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黑衣人突然一手擒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高高举起。
风兮仪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拼命去扒他的手,可此人身着的衣物顺滑无比,风兮仪完全抓不住,双腿悬在空中不停地踢踹挣扎着。
“你……你是谁?”风兮仪艰难地开口道。他向来与人为善,何曾有过仇家,他实在想不到究竟是谁会伤害自己。
那人嗤笑一声:“你不必知道我是谁。”
这声音隔着面具,虽有些沉闷,但竟是有些熟悉的,可眼下风兮仪被捏着脖子,完全无法思考。
“天狱宫就在前面,你……好大的胆,胆子……”
“是啊,天狱宫就在前面,谁也不敢靠近此处,另外三位狱官下界捉拿罪犯了,狱神亦是足不出户,谁能救你?”黑衣人嚣张道,他竟对天狱宫内所有人的行踪了如指掌。
忽见他自眉心召出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珠,拿到风兮仪面前摆弄着,语气中充满了得意忘形的意味:“以你的官职肯定没见过这东西吧?我告诉你,它叫海灵珠,能吸收万物的灵力魂魄。”
风兮仪瞳孔一紧,脸色刷白,恐惧让他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你,你要做,做什么?”
“做什么?反正你死后修为也是要散尽的,倒不如借给别人用用。”
风兮仪猝然大惊,还未待他挣扎呼救,黑衣人袖中便飞出了一张符咒,刚贴在凤兮仪身上,他就觉得自己发不出一点声音。
黑衣人得意地笑着,立刻驱动海灵珠吸取风兮仪的灵力,风兮仪瞬间感觉身体猛然被抽空,犹如撕裂般痛苦,随着灵力被吸走,那张清风明月般的面容也瞬间苍老,他却依旧发不出一点声音。
灵力被吸尽,风兮仪犹如风中残烛般吊在黑衣人手中,毫无还手之力,黑衣人手腕一动,只听清脆的断骨之声传来,风兮仪喉头涌上腥甜,意识逐渐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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