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洛水是个大美女

七月,雨季。

暗沉沉的乌云聚在一起,天空阴的像能滴出水来。

“本台消息,六月方相氏共计猎杀五十八只妖,预计狩猎区向南扩展,请沿途各省市妖怪提高警戒。”

“据悉,第三季度织梦价格大幅度上涨,现推出团购政策,有意者可联系本台组队拼单。”

“新增招聘信息一则,森科集团诚邀人才入驻,人、妖和平共处,共创美好未来。”

“日前,我市博物馆获赠文物靛青釉瓷盘一件,赠予者希望与霁蓝釉云纹盘共同展出,本月下旬将在市博物馆重新展出两件文物。”

“最后来看天气情况,今日江北省中南部,渝淮省南部,鲁西省东部等地部分地区有特大暴雨,其余各地有局部暴雨。爱妖协会发布防洪志愿公告,希望各位踊跃抢险救灾,贡献妖界爱心。”

电台声在一阵轻柔的音乐后戛然而止,燕舒翘着二郎腿,皱着眉研究论坛上的榜单。

过堂风吹的桌子上的纸哗哗作响,门外远远传来小妖怪厮打的声音。

“臭门槛!你还敢跟我抢单?”

矮墩墩的门槛扯着一封信,四条短腿抡的飞快,边跑边回头唾骂:“死步摇,让你昨天踩我!”

“你才是步摇!你全家都是步摇!我是累丝嵌宝石金凤明珠簪!”珠光宝气的小娃娃咧着嘴,愤愤不平地说:“你不是生来就让人踩的吗?快把这单给我,不然我都没钱去美容院!”

“您老这个年纪还是去养老院吧!保养给谁看!”

门槛一边撂下狠话一边往山顶跑。

燕舒隔两里地就听见他们扯着破锣嗓子吵架,她把手机拍在桌上,汲着拖鞋往外走。

门槛老远瞥见燕舒的身影,笨拙的身子一跃蹦上台阶,躲在她身后。

“山主!明珠要打我!”

明珠五官皱在一起,愤愤地说:“你居然找山主告状!”

门槛冲她做了个鬼脸,转脸又委屈地说:“山主你评评理,我凭手速抢到的单,她居然要硬抢?”

燕舒弯腰从他手上拿过信封,信没署名,封口的地方贴了张枯叶,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老妖怪惯用的寄信方式。

现在妖怪都用手机发信息,也就山里那些老顽固还写信交流。

燕舒拍拍门槛:“山规第一条是什么?”

门槛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没化形的妖怪不许下山......”

明珠立刻得意地仰起脸:“我没说错吧?没化形的妖怪不许下山!”

“可是......”

“没什么可是,你修行不努力还赖谁,乖乖把这单让给我吧!”

明珠叉着腰,得意的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门槛不甘心地看着她,横木渐渐被水浸深了颜色。

明珠三两步跳上台阶,恨不得做完这单就立刻去美容院挥霍。

燕舒蹲下身,按着她的头,笑容和善:“小步摇,你昨天干什么了?”

明珠得意的表情顿时僵在脸上,磕磕巴巴地说:“没,没干什么啊。”

燕舒在她脑门上点了几下,娇嫩的皮肤立刻红了一块。

“听说你吓唬了一个女孩?”燕舒凑近她,拍拍蓬松的发顶,“你跟她说什么?让她做你奴婢?”

明珠脸色一白:“你怎么知道!”

燕舒阴恻恻地笑了:“举报电话打到我这,说咱们山上闹鬼,我费了不少口舌才说服他们别请道士作法。小步摇,你还真是长本事了啊。”

明珠瑟缩地收回手,嗫嚅道:“我,我是累丝嵌宝石金凤明珠簪。”

“管你是什么簪!”

明珠争辩说:“她样貌绝佳,气质出挑,以后绝对是个大美女。再说,我屈尊降贵戴在她脑袋上也不亏嘛......”

燕舒咬了咬后槽牙,强忍着揍她一顿的冲动:“你戴在王妃脑袋上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山规第三条怎么说的?”

明珠低着头,一字一句背道:“严禁恐吓、勒索、骚扰等干涉人类生活的行为。”

“既然知道还犯,你这是顶风作案啊。”燕舒扯扯嘴角,“这个月不许接单了,陪着门槛修炼吧。”

明珠猛地抬起头:“一个月也太久了!”

燕舒晃晃信封:“那两个月?”

明珠撇撇嘴:“一个月就一个月!”

燕舒直起腰,环顾一圈趴在树梢上、石头缝里看戏的小妖怪,遥遥一指:“叶子,别玩了,你过来。”

人高马大的叶子放下手机,迈着小碎步挪过来,顶着明珠灼灼的视线,小声问:“咋了山主?”

“你去送这封信吧。”

叶子瞄了一眼燕舒的表情,喜滋滋将信揣在怀里:“得嘞,保证完成任务!”

燕舒看着明珠不服气的表情,又问:“最近单子少?”

叶子挠挠头,憨笑说:“是啊,方相氏杀的太猛,他们命都快没了,哪有心情整这些玩应儿。而且正经生意都被幺幺速递薅走了,他们做的规模大......”

叶子斟酌着用词,幺幺速递是物流正规军,比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有保障多了,明眼人都知道这时候选哪家。

燕舒叹了口气,这世道,别说人类不好找工作,就连妖怪谋生都这么困难。

叶子一脸郑重的拍拍她的肩膀:“山主你放心,咱们胜在便宜,还是有不少妖愿意走咱的渠道。”他附在燕舒耳边,悄悄说:“用不用我把价格再往下降降?”

燕舒捂着脸:“你先别降价,等我再想想。”

叶子连连点头,目光热切地看着她。

燕舒神情恍惚,仿佛又看见了白榆的脸。她回过神,比量着白榆的身高,问他:“你最近有没有遇见一个用银枪的妖怪?大概这么高,长得......和我有点像。”

叶子摇摇头,他算是山上接单最多的妖怪了,但还真没见过她说的妖。

“咋了?山里要进新妖了?你又捡着谁了?我替你领回来。”

“不用。”燕舒捂着脸,避开他的视线。“先把他俩带下去做做思想工作吧。”

“好嘞。”

叶子一手拖着一个,三两步就跑出老远。

燕舒转身往回走,背脊都佝偻了几分。

叶子没见过白榆,那他到底为什么对施桉山这么了解?她确定白榆从没来过山上。

难不成她还真有个弟弟?

这比她明天就能还完债的概率高不了多少。

燕舒想的脑袋疼,她甩掉拖鞋,径直倒在躺椅上。

元宝摇摇晃晃跑过来,费力地踮起脚,碰了碰她垂下的手,罐子里发出铜板清脆的碰撞声。

“饿了?”

“叮~”

她抱起元宝,抓了把风放在他眼前:“这就是咱们以后的口粮了。”

“叮?”

元宝愣住,忍不住在她手上挣扎。

“你躲什么,这叫西北风,人类没钱的时候也靠吃这个过日子。”燕舒讪讪地松开手,放跑了这撮口粮,“现在好了,连西北风都没得喝。”

元宝耷拉着罐子,呜咽一声。

燕舒将元宝捞进怀里,囫囵擦了擦湿漉漉的罐子:“哭什么,你一个钱罐子不会生钱只会吞钱,我还没哭呢。”

“那你还养他干什么,趁早扔了算了。”

张扬的声音如珠似玉地滚落一地,屋内顷刻间弥漫起潮湿的腥气,怀里的元宝呲着牙,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燕舒叹了口气,按住躁动不安的元宝。

屋中央凭空出现了一丈宽的河流,自西向东贯穿了房间。

河流无岸自束,墙角驶入一只褐色小舟,舟身狭窄,仿佛吹口气就要散架了,好在上面只站了个比小舟还薄几分的清瘦女子。

女子撑着一柄油纸伞,宽大的伞面几乎盖住她整个人,伞下是一尾淡粉色裙摆,绣着让人浮想联翩的云纹。

小舟缓缓停下,女子收起伞,露出一张画着浓厚烟熏妆的面庞。眼线斜斜飞入鬓角,眼尾熏的像两个黑洞。

“嗷?”

元宝被强烈的色彩冲击到,愣是没认出来这是谁。

燕舒扶额:“又失恋了?”

“呸呸呸,乌鸦嘴说什么呢,我俩好着呢,我就是想换换新风格。”

洛水没理会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她抖抖伞上的雨水,拉了张椅子坐下,还抽空摸了一把元宝泥封剥落的罐口:“你都瘦了一圈,居然还把小钱罐子养的这么好。”

元宝吓的铜钱震的叮当响,燕舒打掉洛水的手,放元宝去一边玩:“能养不好吗,屋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啃了。”

元宝跌跌撞撞向屋外跑去,路过小舟刚刚驶过的地方,被地板上的水渍绊了一跤,在地上滚了两圈,一下子撞在门框上。

燕舒捂着脸:“慢点跑,没摔坏吧?”

元宝晃晃悠悠地爬起来跳了两下,示意自己没事,这才又小心翼翼往外走。

洛水啧啧称奇:“你自己都要活不起了,居然还有耐心养它?”

“他还不会化形,总不能看着他被撬走倒卖吧。”燕舒强忍着想把她打一顿的冲动,“还有,我说多少次了,不许你坐船来,你就不能用脚走上来吗?我家是木地板,不能泡水!”

“谁让你非要住在山顶上?走上来都累死了。”洛水爱惜地摸摸裙摆,还好没弄脏,“山下怎么围了一圈栅栏?翻进来费了我不少劲儿。”

燕舒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样子。

“山脚抵给怀梦了,她围的。”

洛水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嗑的津津有味:“原来你真欠了两个亿啊,我还以为论坛上开玩笑呢。”

“你要是来看笑话的就去排队吧,我一会也发委托。”燕舒趴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竖起根手指,“当面嘲笑我,一百年妖力一次。”

“哎呀别这么消极嘛,能欠两亿说明你也是个人物。”洛水从伞里摸出个包袱,“这次我去了不少好地方。喏,这是贡嘎雪山的雪,我用不少妖力才保存下来的,那儿的雪山可好看了,山顶像长在云彩里一样。”

洛水一股脑掏出不少纪念品,她是闲不住的性子,没事就爱去各地采景。

“那边山挺多的,不过没找到你说的那座山。”

燕舒把玩着雪球,温润的妖力包裹着雪花,捏着这团雪,就像触摸到她去过的雪山。

她把纪念品排好序,放在屋里唯一保存完好的落地书架上。

一整面墙,放满了洛水从世界各地给她带回来的纪念品。

“我说的山虽然下雪,但也不是一年四季都积雪。”

“啊,不是雪山啊。等明年我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明年?你不立刻走了?”

以往洛水回来歇几天之后就会迫不及待投入下一段旅行。

洛水绞着裙摆,语气羞涩道:“王昭刚做完项目,我得抽空陪他。”

王昭,洛水第一百三十七个人类男朋友。

“陪他”,和前面一百三十六个理由一样。

燕舒对感情一窍不通,但只要洛水别天天领着她抄前男友家就行。

洛水提起王昭就絮絮念叨个不停,一会儿说王昭换了副新眼镜,一会说他任职的公司不是人待的地方。

阳光摆弄着细碎的树荫,错落的光影落在桌上。

燕舒盯着影子两眼发直,她伸出手指按住影子,突然问:“有没有哪座山种满白榆?”

洛水满脑袋问号:“榆树?几乎哪都种啊,你这个条件也太宽泛了。”

燕舒是她亲手捡回来的小狐狸,捡到她的时候,她就什么都不记得,只说要找一座种满树山。但几十年前,哪座山上的树都挤的站不住脚。

她这些年去过不少地方,也没找到她说的山。更别提几轮工业化下来,不少山都变成秃瓢了,她要找的山幸没幸存还说不定呢。

洛水:“怎么突然要找种榆树的山,你想起什么了?”

燕舒摇摇头,卷起袖子,露出手腕的玉:“昨天我遇见一个妖,他说是我弟弟。”

“唬人,妖怪哪来的兄弟姊妹。”

“我也是这个反应,不过他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洛水随口一接:“不会他就是你梦里的人吧?”

燕舒沉默了片刻:“我也不确定,但这种熟悉感实在解释不了。”

妖怪做梦是天下第二稀奇的事。

第一稀奇的,是燕舒多年来只做同一个梦。

洛水又掏出一把瓜子,兴奋的仿佛窥见了什么秘密:“你怎么发现的?”

“他在我面前杀了只妖,他的动作太熟悉了,而且......”她顿了一下,指着手腕的玉,“他的血流到玉上,产生了反应。”

洛水趴在桌上凑近去看,眼睛都要抽筋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

从遇见燕舒那天起,她手腕就戴着半块玉,而且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取不下来。

刀枪不入,流水不腐。

她还开玩笑说这块玉都能挡大炮了。

“什么反应?”

“它亮了一下。”

“就这样?”

洛水有些失望,还以为是多大的反应。

“这还不够?”燕舒瞪着眼睛,“它这么多年只对我的血有反应。”

“那倒是。”洛水摸着下巴,一手揪起系着玉的红线,“那能说明什么,不会这根红线拴的是你和他吧?”

燕舒摸着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而且白榆对她的一切太熟悉了,好像他们真的认识了很久。

“你没和怀梦说?”

燕舒咬着牙说:“没敢告诉奸商,我怕她又敲我一笔。”

“但咱俩的脑子,坐在这一百年也琢磨不出什么啊。”洛水愁眉苦脸地说,“应该问问山里那些老家伙,他们活的年头久,见多识广,说不定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问谁好?

燕舒皱着眉苦思冥想,目光瞟到屋外苍翠的林荫,眼睛突然一亮:“七月七,荆紫山是不是又要办宴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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