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便插两肋少一人

那玉子儿听得仙君吩咐,又与龙太子潜入城主夫人梦中。夫人听丫鬟来禀府外有人闹事,心绪正乱,于房中坐立难安。丫鬟们劝得几句,却叫夫人头疼起来,遂扶其去休息。此事正巧,免了屋上神龙还得另找入梦的法子。

入梦不曾多言其他,三言两语交代过仙君嘱托之事,玉子儿与龙太子便离去。他二位刚出梦,夫人便惊醒过来,匆匆下床至东厨,叫来掌勺解开米袋查看。掌勺未多问,遵从夫人吩咐与厨仆至米房找出那半石米,未多久,便于其中翻出物什来。夫人解开布巾看了,险是晕过去,稳下心神后,指示厨仆去叫城主来。

城主听得自家米中现凶器,大为震惊,急急赶来见了,又听夫人道来梦中仙童交代,这才令人将物件放回,系紧绳索抬米至大门处,等待时机。

此事动静大,传得快,自然免不了被二位公子知道。戚三公子一听自己盘回家的半石米里竟藏了凶器,先是大喜得来全不费功夫,后叫二哥提醒,才悟出当中阴谋,遂大吼大叫于房中发起脾气。戚二公子劝不住,只得领他去见爹娘。

爹娘正于前堂等侯,差了下人去大门细听外面动静。戚三公子也闹着要去,遭夫人打了几下才总算消停,强耐住性子一同等候。戚二公子虽听话许多,让夫人少操心,此时也甚是不安,多番张嘴欲要打听。

便听得他肚中百转千回后问:“爹,嫁祸给大哥之人,是邢家大哥么?”

城主定下神,还未打算开口便叫戚三公子接了去。但见他猛然起身,犹带怒气,道:“便是他不假了!本以为是他好心,牵挂大哥,哪知竟使出这般下作手段!好在爹娘及时识破,不然这杀人的罪名可就真落在大哥头上了!”

思及米袋藏凶一事,夫人惊魂未定,抚心叹道:“幸得仙童托梦告来,这才及时发现,不然再闹起来,即便涵儿真的清白,也难以服众了。”

戚三公子不满夫人口中时常提及的仙童,遂说道:“仙童当真有那本事,为何不直接揪出凶手,搞这迂回的麻烦事。”

“常儿,莫要胡言!”夫人厉声训他,道,“开罪了天上神仙,可不得了。”

戚三公子哪信得,正欲顶嘴,便见下仆躬身上堂来,道:“禀城主,门外冯少东家出面,正质问邢少东家,众人问他拿证据。”

夫人立即起身,喜道:“梦里仙童有言,若邢少东家遭人起疑,便将米袋与其中的凶器一同展至人前。夫君,眼下许是该开府门的时候了。”

“来财,开门。”城主未有犹豫,起身略整衣袖,打算一洗多日心中憋闷。叫城中百姓骂了许多日,真该好好算算这番帐了。

见爹起身,戚三公子立即跟上去,道:“爹,我也去。那日接下半石米之人乃是我,我去与他邢丰年对峙!”

此时已不是再容忍的时候,便知戚亭常要去生事,城主也不思阻止,用力拍拍他肩膀,默许了。戚二公子也想跟去,还未出堂门便听得夫人叫来下仆,要往地牢去看戚亭涵,遂踟蹰片刻,跟娘见大哥去了。

且说城主府外好事者多,城主开门抬米出来,取了凶器呈至人前,叫其一一看得。邢少东家辩解,虽难以服众,却仍有几人信他。戚三公子不服气,遂大声与他争论起。场面渐显混乱,正好,那翠鸟裳羽道是好机会,穿人缝而过佯装受人推挤,撞向邢少东家怀中,将仙君嘱托的书函悄悄放入。

不多久,匿于墙脚的净玉玦便带着从鬼差手里抢回来护院,以及玉蝶精,悠然移步至人前。先前吵闹争执,他三位已全部听得,其间护院见冯少东家受欺负,耐不住火气欲要上前维护,便叫净玉玦略施仙法定了他的身。他心不在此,未能觉出异样。

便听净玉玦于他耳边轻声道:“莫着急,你此时出去,反倒会害了冯少东家。你遇害一事无人知晓,倘若邢丰年反咬,便成冯少东家陷害了。且先看看。”

护院这才忍下,直至净玉玦一面逗飞来的翠鸟一面上前,这才急步跟上,于冯少东家跟前抱拳道:“少东家,恕小的办事不利,直至此时才回来。”

冯少东家见得来人,一愣,当即上前扶起他,急切问道:“阿全,回来便好,我还以为你出了事。”

护院起身侧目睇向邢少东家,啐道:“前几日受少东家吩咐查万鴇姐儿,便巧跟着她去了浣宁山与致函人碰面,竟未料,致函人话不多说便要杀人。我无暇他顾,唯有挺身而出,却不曾想惨遭毒手,险些丧命。多亏莫公子搭救,这才得以回来向少东家复命。”

冯少东家皱眉闻得此间话,便也来不及对净玉玦道谢,急问来,道:“是何人动的手,你可见到?”

“回少东家,见到了。”护院手指邢丰年,恶狠狠道,“便是这位邢少东家。”

遂又引来好一出议论不休。

只因那日护院做了改面之事,与当前模样有些许出入,邢少东家不认得,遂仔细观其容貌,说道:“我与你素未蒙面,你为何要构陷于我!”

“那这伤口,邢少东家可认得?!”护院说着,扒开衣裳露出腹部伤口。

只见他身缠布带,已不见原色,片片血迹殷艳,触目惊心,叫旁人见得,无不骇住,纷纷道是下手之人太凶残。

为验其伤真假,城主招来郎中上前查探。郎中解开血布看了片刻,惊奇道:“伤是真伤,可你竟然还平安无事活得尚好,必是高人相救啊。行医者医术高明之处乃是我等望尘莫及。救你之人是谁,你可愿意道来?”

护院正欲开口,便听得净玉玦道:“当务之急乃是找出真凶,”

“对。”护院便又看向邢少东家道,“剖腹之痛,我今时今日仍记得。”

邢少东家这番却镇定下来,大声吼道:“浣宁山多偏僻,倘若你当真在山中遇害,受了这般刀伤你怎还会活着?!这当中必然有诈。你……漱已你好心机,为救亭涵竟使出如此手段。你我之间的情谊,便是这般轻贱么?!”

冯漱已冷冷看他,已是气得脸色发青。

便听许少东家道:“漱已绝非你口中构陷挚友之人,诸多巧合便只是巧合不成?且不说鴇姐儿那封书函与你是否有关,但说这米里头的凶器,与阿全的伤势,你都该给出个解释!”

“哈哈哈哈。”邢少东家仰面大笑几声,又寒心叹道,“亭涵被指杀人,你们又何时问他要过解释?事刚传出时,你几人的态度皆是不信他会作恶,怎到了我邢丰年这里,便要我给出个解释了?只因我家世不如你们四人,便要从小受尽羞辱?”

张少东家惊讶他此言,道:“我们几时羞辱过你?你我竹马成五人,时时相互照料,于你心中却是羞辱?!荒唐!”

便听得邢少东家一声冷哼,拂袖欲要转身离去。然城主哪肯放过此时机会,示意下仆去拦他。他知绝不能再纠缠,便故作气愤退开,大声喝道:“城主也要将杀人的罪过嫁祸于我么?你们为了救亭涵,知道随便找个替死鬼无法服众,便找到我头上?!我邢家势单力薄,无法保全我清白性命,但苍天有眼,绝不会放过一个恶人!”

“好一个苍天有眼!”冯少东家冷笑道,“你杀人嫁祸的时候,可有想过苍天有眼?!”

“亭涵于尸首边醒来你们不信,城主府中找出凶器你们不信,偏偏要污蔑我邢丰年?!”

净玉玦见天热,且有些乏了,便不愿再听凡人们拉扯,轻推了玉蝶精上前,于她耳边悄声道:“想法子将邢丰年怀中书函弄出来。”

玉蝶精领其意,掩面巧笑,悄无声息行至邢丰年身后,待其言过激动处便佯装受碰撞,吃痛叫一声,顺势拽了他一同倒地,还不待旁人说话来,便泪眼汪汪道:“少东家您莫激动,此番撞来,我一个姑娘家如何受得起。”

护院见她可怜样,上前来扶,心紧道:“轻彩姑娘,你可有受伤?”今日醒来时,这位姑娘正守于床榻边,他自然是感激不尽的。

便见轻彩掩了面,露出双杏眼美眸来,轻蹙眉头去看那邢少东家,见其怀中书函被掏出半截将要掉下来,才安心道:“我没事的,你不必记挂。”

当下哪是与姑娘纠缠不清的时候,邢丰年起身睇她一眼,正欲整理衣衫时便见得怀中露出的半截书函,遂拿出来瞧了。可那上头偏偏写着万氏二字,又偏偏叫护院瞧见,伸手夺下来呈至冯漱已手中。冯漱已接过,便又呈给城主。

见事已办妥,未免再受粗鲁对待,轻彩这厢回到净玉玦身边,朝他俏皮吐了舌头,小声撒娇道:“还望仙君许我一壶蜜露。”

净玉玦侧目见得,于怀中摸出几枚铜子儿给了她,低声叹道:“你们一个个不修道不习法,倒尽顾着口腹之欲了。”

“谁叫仙君也不呢。”

几句低语交谈后,便等着后续事态如何演变。

但见城主拆开看过书函上内容,怒目圆瞪,将其用力甩至邢丰年眼前,喝道:“你还有何话说?!”

此书函邢丰年当然不识得,接过后细细读几行,这才惊恐抬头来道:“这不是我的东西!我从未见过这封书函!”

“这书函可是从你怀中掉出来,抬头亦是你邢丰年大名,你却说你从未见过?!”城主怒不可遏,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挥手招来下仆,怒道,“将邢丰年关入大牢,择日审问!”

邢丰年不甘如此,挣扎道:“冤枉啊!这当中必有古怪,我亦是遭人陷害!”

许少东家喝道:“你还敢叫冤枉?!你杀了问春阁姑娘嫁祸亭涵,万鸨姐儿知道真相便以凶器要挟,让你以千两白银去换。你再次心生歹意,杀了万鸨姐儿,又将凶器藏于米袋让亭常带回。这当中哪一点有冤枉你!”

“我赠米乃是数日前之事,万鸨姐儿可是昨日才遇害啊!若当真是我,万鸨姐儿遇害前,我又怎能将凶器藏于米中呢?!此事不正好证明我并非那凶手么!而且,米袋中的匕首也并非杀死问春阁姑娘的那把啊!”许是被逼急了,邢丰年竟言多有失,如此一来反倒叫他露了马脚。

城主自然不会放过,追问道:“那你将此匕首藏于米袋中,又是为何?”

戚三公子立即道:“你是从我口中得知凶器至今下落不明,所以才起了这般歹心!”

“即便是这样,那无法说明是我杀了她们二人!”

于旁看得半晌未语,冯漱已终于缓缓上前来,从怀中取出一物,呈递给城主,道:“此乃问春阁姑娘被杀时所用匕首。”

众人听得皆是哗然,就连那邢丰年也震惊不已,一时竟忘了要喊冤。

城主接下,看了,惊诧问道:“漱已,为何此物会在你手中?”

冯漱已拱手作揖,行下大礼,道:“实不相瞒,此物乃我从问春阁偷盗所得。”

便又引得旁人一阵惊呼议论,皆道是平日谦逊懂礼的满香园少东家,竟会做出有辱门楣的下作事来。便是连张仑锦与许怀君也上前来再三确认,要他莫胡言。

这几人皆是城主从小看着长大,自然明白冯漱已绝不是会做偷盗之事的人,便厉声问他:“你为何要盗取此物?”

“自亭涵出事,谣言四起,城主府又闭门不应,不得已,我只能亲自着手调查。未料,竟查得万鸨姐儿私藏凶器。我怕夜长梦多,等城主府开门再查时,万鸨姐儿已将凶器另做处理,思量再三,便偷盗出来,想着能交给城主。”

城主听得,叹口气扶他起来,道:“难为你了,漱已。”

冯漱已摇摇头,移目至净玉玦时微勾了嘴角,又转身对邢丰年道:“丰年,你可还记得这匕首?”

邢丰年无力垂首,已不再做挣扎,失魂道:“记得,是我五人找铸铺做的。”

“这匕首全天下只有五把,你的那把呢?”

“在……在家……”

“可否差下仆去取来?”

许怀君上前至城主面前,行礼恭敬道:“戚城主,可否让我看看这把匕首?”待从城主手中接过,细细查看过后,他又将其举至邢丰年前面,道,“亭涵那把,叫亭常小时候拿去割木头,刃上有个豁口。此事便是连亭涵自己都不知晓。”

戚亭常一听,想起儿时记忆立刻高声道:“许大哥不说,我都已忘了。未免大哥发现,那匕首一直被我保管着,我这便去取来!”言罢,他便转身跑回府邸,不多久又匆匆捧着楠木匣子出来,当众打开。

里头正是戚亭涵的那把匕首。

邢丰年轻笑一声,瘫软跪地,喃喃道:“那晚,我原本想将匕首带走,洗干净也好,掉包戚亭涵的匕首也好。谁知……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戚亭涵突然起身将我推开,我以为他醒了,慌慌张张逃走,匕首便留在姑娘尸首上了……”

张仑锦气急,上前一拳砸在邢丰年脸上,揪起他衣襟,问:“你为何要这般做,为何要陷害亭涵?!”

然那邢丰年不过无力笑几声,再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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