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亮,日头渐渐爬正,日光也渐强烈。
当日光上移,透过窗子的细碎光影照在顾媛脸上时,已近正午。
顾媛伸手摸向一旁早已没有人了,只有微凉的被褥,微微睁眼却被日光照的昏花,接着耳边就听到了一个欠儿登的声音:“哟~醒了。”
顾媛咪起眼看到窗边座榻上对弈的两个身影,顾娴仍旧是青色男装,风流俊朗的脸上满是戏谑。
池瑜修长的手指夹着一枚瓷白的棋子,逆着光冲她浅笑:“郡主醒了,可要用膳?”
“用不着给她开小灶,反正也快吃午饭了。”顾娴随手拿起桌上的的一个油纸包,扔到床上“先吃点点心垫垫吧。”
“这是什么啊?”油纸包打开,香甜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是让顾媛真的感觉有些饿了,纸包中是一款小巧的点心,鲜黄油亮的酥皮中心点缀着橙红的果酱。
“一点红。”顾娴的语气里满是强压的笑意,这种感觉顾媛再熟悉不过了。
“说,你安的什么心?”顾媛抓起枕头扔向顾娴,顾娴一把接过,顺势抱在了怀里 。
池瑜脸上的笑意更深,温言道:“郡主试试吧,说不定会合郡主的胃口。”
池瑜的话像是有某种魔力,顾媛抓起一个糕点轻咬一口。
“啊,呸呸呸。怎么是咸的啊!”说咸并不确切,应该说是甜咸。入口先泛起甜,接着甜转换成了咸,咀嚼时咸甜混合在一起配着酥皮的油气,像是舔了一口泔水桶。顾媛这十几年里,从未吃过如此恶毒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顾娴看到顾媛这个样子,笑得前仰后合,捂着肚子,猛锤桌子,棋盘上的棋子都被震得跳起,在落回棋局时,整盘棋都乱了顺序。
平白让人觉得她笑得如此夸张只是为了悔掉那局必输的棋局。
“顾娴!”顾媛抓起一旁的枕头丢了出去,却被池瑜单手稳稳接住。
池瑜也不计较索性弃了残局,将棋子丢到棋罐里,棋子碰撞发出清脆一声响,
“郡主漱漱口吧。”池瑜拿着一杯茶水坐在了顾媛身侧的被褥上,又将刚才的枕头垫在顾媛腰后。
“好端端的,你怎么和池瑜睡在一起了?”顾娴揉着笑疼的肚子,疑问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那被子卷得差点没给我冻死了。”顾媛接过茶盏,瞪向顾娴。
“啊!怎么可能!我可是出了名的睡相好,你可不要血口喷人啊!”
顾媛含着茶水无法言语,只能鼓着腮,对着顾娴翻了个大白眼。
“郡主的衣物还没有干,不如先穿这个吧。”
一件石榴红色的广袖襦裙,颜色倒符合顾媛一向的穿衣风格,只是学宫里夫子为了防止学生攀比,统一了服饰是素白的学子服,顾媛也只能接受。
衣物上身,异常的的贴合。
“合适吧,我可是大清早出去给你买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我还不知道你。”
就这么一番吵闹的梳洗后,午饭已好。
饭桌上,顾娴偷偷用手肘碰了碰顾媛,凑到她耳边:“圆圆,晚上接着喝啊!”
“算了吧。”顾媛偷偷瞄了眼池瑜。
“你就不想尝尝那亨泰居的烈酒?”顾娴继续诱惑着。
“不去。”顾媛看了一眼池瑜,想起自己昨晚的一身酒臭味,坚定地拒绝着,还顺势拉开了距离。
“不去算了我自己去。”也朝反方向移动,两人从相近的位置变成了对角线两端。
用过午膳,顾媛以学业有疑为由,赖在池瑜房间里不走。
顾娴再次贼心不改的凑了上来:“真不去啊!”
“不去!”顾媛用书隔开顾娴的脸。
“那行我自己去了。”顾娴扒开眼前的的书,直视顾媛,垂死挣扎着:“你会后悔的!”
“不去!”
“哼!”顾娴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跺着脚离开。
午间的阳光正盛,池瑜叠着晾干的衣物,顾媛拿着一本书偎在她身边,透过书角偷偷看她。
“郡主这件衣服破了,需要补一下。”顾媛抬头去看是自己的学子服,她刚想说都掉换新的,就见池瑜拿来了针线。
顾媛不免有些惊喜:“你还会补衣服呢!”
“会些女红。”池瑜半眯着眼想将丝线从细小的的针孔里穿过,可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
顾媛心道,这池尚宫怕是平日里秉烛夜读的多了,如今连眼力也不好了。便伸手包住池瑜的双手,引着她穿过了那针孔。
池瑜被顾媛这么无意识的一撩拨,身子一僵,哑着嗓子问:“郡主想要个什么花样?”
“还能选花样呢!”顾媛微微思索,抬眼看见腰间系着的钱袋:“嗯嗯——有了,我要个和这荷包一样的。”
“好,只是怕是没有这个荷包上的绣工精巧。”
顾媛认同的点头:“这图案确实好看,池府的绣娘倒是比宫中的还好。”
“是我阿娘绣的。”
“池夫人出身何氏自然......抱歉。”顾媛忽的想到,池瑜非现在的池夫人所处,一时语塞,真想抽几下自己这个总是比脑子快的欠嘴。
池瑜苦笑着摇头:"人走茶凉,世间如此的事极多,倒是郡主还能记得先母。"
顾媛取下腰间的荷包:“这荷包太珍重了,我还是还给你吧。”
池瑜直视着顾媛的脸:“不必,郡主替我收着吧。”
“这——”
“收着吧。”语气里满是不容推辞。
“好。”顾媛只好将荷包踹进怀里,细细收好。
红线穿过布帛,丝丝缕缕,针脚细密,一尾红鲤游在衣角处。收线打结,池瑜低头咬断丝线。
樱唇衔丝,刚才眼都不眨的盯着池瑜的顾媛害羞的收回眼。
“好了。”池瑜撑开衣服仔细查看,又将衣服叠好放在一边:“等傍晚气温降些,我们去逛夜市吧!”
“啊,好啊!”
却说这顾娴出了千红阁便一路直奔亨泰居,上来就要了一大坛千红醉。
烈酒入喉才觉心中畅快,不由的大叹:“痛快!”
此时的顾娴仍着男装,一袭玄青色云纹玉袍、云鹤纹发冠,轻展扇面,微微携来清风吹动碎发,倒有几分恣意潇洒,却不知自己这幅风流姿态引得周围的含春少女时不时扭脸偷看。
有些胆大的想要上前攀谈,却见一个魁梧的异域男子一步一震的向他走去。
“公子,这是我们家小姐赠您的。”一个镂金镶红玛瑙的酒樽放在了顾娴面前,仅是从鼻尖划过,顾娴就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酒香。
“她说看公子的模样也是懂酒之人,若是觉得这酒能敌得过着千云醉,就请上楼一叙。”
“奥~”有意思,顾娴抬头看到楼上的雅间里,那帷幔正好被一个带着繁复银链的手掀起,漏出带着紫色面纱的曼妙女子,四目相对。
那女子也不害羞,大咧咧的直视着顾娴,顾娴原还想装一下翩翩君子,可看那女子的模样一时竟也移不开了眼。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无人移开目光,眼神紧紧纠缠在一起,**滚烫,勾丝拉扯。
顾娴勾唇,用扇面托起酒杯,手腕轻抬,金黄色的液体滑出杯子,一滴不剩的落入顾娴口中,盯着那女子。
“咳咳,”好烈!又猛地接触到嗓子呛的顾娴真想低头猛咳,但秉着一装到底,绝不露怯的原则,顾娴生生忍住了这咳嗽。
“有美人养眼,这酒也香甜了万分。”
“嘻嘻。”
那女子似是看出了顾娴的窘迫,掩面轻笑,随后就放下了帷幔。
“公子怎么说?”
顾娴不言,起身上楼,推门就撞见熟悉的脸。
“小女宁煌,见过谷公子。”
“是你!”顾娴觉得惊喜,随后心里泛起一阵罪恶感。
“你这是——”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在无以为报,特地设宴答谢。”
“这,举手之劳。”
其实顾媛这话不假,要说轻功她还有些说头,可要是论起正面交锋的的战力,她就妥妥一个战五渣。也不知是那夜的汉子太菜,还是别的,她只轻轻一抬手,向前打了几个扇气将那汉子掀翻在地,连顾娴自己都有些震惊。
“公子何必谦虚。”那女子上前引上顾娴的手,将她拉到了桌边坐下。
“这一杯就敬相逢即是缘。”
“这一杯敬公子舍生相救。”
“这一杯敬人生苦短幸得良人。”
“这一杯...”
顾娴只觉的眼前渐渐摞上重影,眼前的花颜与灯光晕染在一处。
-
日色昏沉,顾媛看着身后人,疑问着:“我观你眼神不好,如今夜间,带着这帷帽不是更难以看清路。”
薄纱后的人神色淡然道:“貌丑无盐,不喜人观。”
顾媛轻啧一声,眯起眼透着薄纱细细打量,乌云叠鬓,容色如玉,若说池瑜算是貌丑的话,世上怕是没有漂亮的人了。
想来这原因只有后半句的“不喜人观”为真了。
顾媛轻笑一声:“看来池尚宫是怕‘看杀卫玠’了。”
晋人卫玠风姿照人,行至下都,人闻其名,观者如墙,玠体不堪劳,成病而死。
如今放在池瑜身上竟是异常贴切。
“郡主抬爱了。”这话隔着薄纱仍旧听不出悲喜。
原本想着池瑜是从小被人被人观瞻到大,应当习以为常才是,没想到原来她也觉得不自在。
顾媛轻咳一声想到自己近几日的反常,恨不得眼睛都贴到池瑜身上的样子,那才真真是冒犯。
“抱歉啊。”
池瑜轻笑一声:“无事,郡主的眼神不一样。”
“啊?”
池瑜定定地看着顾媛,道:“冒犯还是欣赏,是欲还是情,我分的清。”
“哈。”顾媛得了这么高的评价,原本就明亮的眸子更亮了,挺着胸膛,挡在池瑜前面开路,若是遇到路人好奇的眼神,她直接就毫不客气的瞪回去,遇到些不怵她的,两人就那么大眼瞪小眼地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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