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钰那欲言又止的彷佛要把他发在微信群的话重述一次。

寒飞雪提前惊出一身冷汗，立马解释：“程钰你误会了，我跟于湛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她本不想解释，原先也压根没必要对程钰解释，但是她看了程钰群里的话后，真的无比担心自己的沉默会给无辜的于湛带去麻烦。

她语气平静地告诉程钰：“张老师是有心撮合我们，他要我们在江川见一面聊一聊，彼此熟悉一下。我们都没理由拒绝老师。而且，于湛人是不错的啊。”

听着寒飞雪的话，程钰下意识地握紧了方向盘。

寒飞雪继续解释：“只不过张老师他可能不知道，我并没有恋爱结婚的打算。”理科出身的她还是比较注重语言缜密性的，又补充了一句，“至少暂时没有。”

她侧头看了一眼程钰，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真正担忧的心里话，“程钰，你不能迁怒无辜的人。我和你的事，只是我和你。你也大可以放心，明天我也会跟于湛说清楚，我会告诉他，我不需要他假扮我男朋友。所以，你不要……不要对他有什么不满。”

她说得很明白了。她认为，程钰无论如何不能再嫉妒于湛了。

嫉妒？

她没注意到自己居然下意识从脑海里冒出这个词。她收回视线，默默地垂下头，用力咬着嘴唇。

忽然，车子靠路边停下。

程钰双手紧张地沿着方向盘上下滑动。他转头盯着寒飞雪，“为什么选他假扮你男朋友？”

寒飞雪重申：“我明天会跟他讲清楚的，我不会让他假扮我男朋友。”

而且，程钰今天跑去见过她母亲已经打断了她的计划。

虽然母亲不是什么大学毕业学历，但是母亲心思很敏感的。

自己这个时候再带一个陌生的男的过去，骗她说这是自己男朋友，她肯定一眼就看穿了。

“本来，就是我的要求过分。”人家本着相亲找老婆的心态来见她，她却请人扮演她的男朋友，委实有些不尊重人了。

“过分？”程钰冷笑一声，“你说的真对，你是过分了！”

寒飞雪见车子停在半路，不懂他的用意。她不想问，心里琢磨着下车。程钰也只是一味沉默。车门被琐死了，司机不解锁，她也下不去。寂静的车厢内，没有电台音乐，只有两人彼此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还是程钰先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你为什么不扭头看看我？”程钰用最认真的语气提问，“难道我不行吗？我也可以配合你，真的假的随便你，我都行。”

“不敢。”

“你不敢？”

寒飞雪继续垂下头。

“你不敢？”程钰细数她的种种行为，似在自嘲，“你都敢抛弃我，你张嘴就叫我滚，你还以死威胁我，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寒飞雪鼓起嘴巴，然后呼出一口气。她忍着，听着程钰的抱怨，放纵自己的思维跳脱跑远，努力想今天最开心的事。

程钰没打算放过她：“表白时候的勇气怎么不见了……现在倒是像只缩脖子的鹌鹑。”

“是啊，我现在后悔了！”寒飞雪没能忍住，抬起下巴，正视程钰的双眸。

如果真的能时光回溯，她最后悔的，就是十五岁生日那天对他表白。

长他这样的，不知道接受过多少次表白了。光他在小镇高三的那一年，她就见过无数女生向他告白，各种新奇的告白方式都有。

他大概对女生告白这件事早已习以为常。

可是她，这辈子也只会表白那一次。

寒飞雪看到他眼底深处，有自己的身影。

程钰有些无法控制自己对她的渴望，尤其在只有两人独处的时候。

嘴唇的伤口隐隐还有些痛，在提醒他不要冲动。

他喉咙微动。

寒飞雪赶紧躲开视线，“你还送不送我回去了，不送我下车自己打车回去。”

程钰无奈地笑了笑，“急什么，你又不用考勤。你要是怕迟到，我早上送你，反正我们现在是邻居。”

“我明天请假了。”再次扭头对上程钰炽热的目光，寒飞雪下意识地解释，“我妈妈的主治医生找我。”

“哦。”

程钰想起来了，是说的明天跟她讲。

今天被情绪左右，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得有些多，乱糟糟的。

“我感觉阿姨很喜欢我。”程钰自信，“如果你真的想哄你妈妈开心，找我最合适了。”

寒飞雪不语。

她宁可找AI。

要是让妈妈知道，她就是为了眼前这个人差点丢掉半条命，妈妈肯定不会喜欢他的。

程钰慢慢开动车子。

“我嫂子来江川，应该不单单是工作原因。”如果只是工作，嫂子没必要特意给他打电话，程钰解释，“她大概是要见你。你不用紧张，她人很好。”

“为什么呢？”寒飞雪抿了抿唇，脑子里浮现出电视小说里家族掌门人对们不当户不对的女孩们的劝退之语，“没有必要呀，我对你又没有什么企图。”

程钰张了张嘴，那句“我打算申请和你结婚”终究是没敢说出口。

好不容易，她不躲着自己了。

先不要吓坏她了。

至此，两人的交谈彻底结束。

把寒飞雪送至门口，看着她转身进门，关门落锁，他才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瓶酒，默默地一个人喝了起来。

上次喝酒，还是上次。

他的戒酒计划宣告失败。

喜欢的人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好像远在天边。

她因咖啡昏睡，他如愿以偿地抱着她一路回到她家，舍不得放下她，就这么抱着坐在她的床边发楞，听着她均匀起伏的呼吸声，那种失而复得的幸福感溢满心头。

汗湿全身都未察觉。

明明那么喜欢她，她不可能察觉不到。

他端着酒杯走到狭窄的阳台上，懒懒地半躺在椅子上，完全无法入睡。

***

寒飞雪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拿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回听和医生的电话录音。

当时她已经上车了，正准备去和程钰吃完饭。

医生说，有个新研发出来针对三阴性的特效药可以尝试，有可能会有转机，问她愿不愿意试试，愿意的话让她九点来医院。

她何止是愿意。

医生后半段的话着重表达了不要对此药物抱有过分的期待，新药只是有可能能抑制，具体能不能有效果得看用药后的情况。

寒飞雪不想去思考以后的事情，只要是个希望，她就什么都愿意尝试。

她听着医生的话，试图从简短的对话里找寻出“你妈妈有救了”这个意思。

听着听着，她睡着了，都忘了进公司的系统里提前请假。

第二天，怀揣希望的她急匆匆赶到医院，时间还早，她先去病房看望了母亲。父亲正在帮母亲换衣服。父亲动作笨拙，不小心碰到了伤口，母亲眉头紧皱，生气地拍了一下他粗糙的手背。父亲尴尬，嘿嘿笑了笑。

寒飞雪走过去帮父亲。

母亲看到她十分开心，迫不及待地问她昨晚上饭吃的怎么样。

父亲不明所以：“什么饭？吃什么？和谁吃？”

母亲示意他先别插嘴。

看着母亲雀跃的充满期待的掩饰，寒飞雪内心挣扎不已。

两个人骗也是骗，一个人骗也是骗。

她何不自己编个故事？编一个自己原来想做的美梦？

人撒谎的时候会本能地回避他人关切的目光。

“嗯，吃的火锅，很好吃，那家店特别火，人特别多，我们排队等了一个半小时。”寒飞雪不敢看母亲的眼睛，“可能有戏吧。”

母亲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满心满眼都是女儿。她收回手，比划着：不要欺骗妈妈，他是不是你以前喜欢的那个男孩子？昨天我看见他了，长得风度翩翩，个子也很高，人也有礼貌。

寒飞雪涨红着脸，肯定道：“因为我要出国学习分开的，我没想到他也还单身。因为他比较笨，成绩不好，所以没办法跟着我一起去。他也是普普通通的家庭，和我一样，打工赚钱。”

妈妈道：妈妈看他长得可以，性格也不错。学业那都是过去的事，只要他心里有你，能对你好就行。

寒飞雪不敢开口说，也比划着手语回答妈妈：是的，当时分手他还难过了好久。我们正在以结婚为目的交往中。等妈妈你病好了，他会正式登门。

妈妈欣慰地看着女儿，点了点头。

父亲一脸迷茫，有点搞不清楚女儿是按照计划行事，还是真的遇到她喜欢的人。

“怎么回事啊？”他看看女儿，看看妻子。

母亲嫌弃地白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捅了一下丈夫：你呀，真是什么都不懂。

她掏出手机，翻出藏在手机相册最里面的一张照片：昨天飞雪就是和这个孩子一起吃饭。

母亲得意地看着丈夫：飞雪藏在书本里的照片，我偷偷拍的。

寒飞雪看得出，这是母亲自生病过后，笑容最多，心情最舒畅的一天。

寒飞雪看着母亲，不由得叹气。

有其母必有其女嘛，她好歹后面还是问过程钰这些照片她能不能保留，母亲可是问都没问过自己。

父亲这才后知后觉，原来女儿早恋过。

面对父亲质疑的目光，寒飞雪闪烁其词，“我那时候都大学了。”也算不上早恋吧。

寒飞雪很快以自己有事为由离开了病房。

父亲察觉不对，赶紧跟了出来。

羞愧和惊喜交杂的情绪让她眼眶湿润，她抓着父亲的手，“妈妈可能还有机会！”她把医生的话告诉父亲。她虽然满心期待，却也不敢轻易把话说满。

父亲像是呆愣了一样，好半天没回过神，嗫嚅着：“这药贵不贵啊，家里的门市和房子可以卖……”

寒飞雪抹去喜悦的泪光，打断父亲，“九点钟我去找医生，没关系，钱我可以想办法的。爸爸，你好好照顾妈妈就可以了。”

“飞雪，你和那个男的是……真的假的？”

寒飞雪眼神黯淡下来，“假的，爸爸。”

她可不敢再肖想程钰，哪怕他现在表现得对自己饥渴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