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湛是研究生回来读博的时候进了张院士麾下。

“张老师特别喜欢你，我也很钦慕你的聪明才智。每次我们做得不好，他就拿你激励我们。”

于湛看寒飞雪的眼神里，并没有夹杂多少**，更多的是钦佩。

他比人家多花费三年时间也不过只拿到一个博士学位，而对面的女孩，只用了他一半时间就拿到的双博士学位。

突然被夸到的寒飞雪笑着，低头喝着店里免费的大麦茶。

她在思考怎么和于湛说。

早知道今天就要结束昨天约定的合作，她昨天就不该提出来。

“飞雪，你是有心事吗？”见寒飞雪寡言少语，似有心事，于湛大大方方地表示，“不要有负担，虽然我们不是一届，但都是张老师的学生，按入门前后我得叫你一声师姐。师姐弟吃顿饭，不会耽误你回去照顾伯父伯母的。”

寒飞雪罕见地对他笑了笑：“不是因为这个。”

“我看出来了，你真的和张老师说的一样，话少腼腆。”于湛自嘲道，“不像我，从小这张嘴就特别能说。小时候上课讲话破坏课堂记录，没少被老师叫起来罚站。”

“对了，有个东西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要是喜欢，就留着。”于湛拿出一个袋子送到寒飞雪面前，“今天酒店旁边的画廊有个展览，我买票进去看了。买了个纪念品画册。画风很独特，我欣赏不来。”

“这么巧啊。”寒飞雪掏出袋子里的画册，厚厚的一本，装订精美，售价快千元了。

于湛坦言：“是挺巧的。其实我不怎么能欣赏艺术，我喜欢运动，学术。对艺术……”于湛撇撇嘴，脸上闪过几许遗憾，“完全不理解。尤其是她的画，看不懂。”

寒飞雪翻开扉页。

画册的扉页是画家简单介绍，显目的国籍中国几个字一下子抓住她的眼球。

画家的名字叫Coquelicot，像是法语艺名，没有备注她的中文名字。

照片放得是她的背影，白色裸背长裙拖曳至地，地面上散落着各种颜料，光洁的脚踩在红色的一滩颜料里，白色的裙尾沾满了五彩斑斓的颜料。

她坐在画架前，手里提着画笔。

瘦削的背影上是波浪的长发覆盖及腰。

虽然看不到正面，但是她的这张充满了艺术张力的照片在寒飞雪看来真的很好看。

背影都这么美了，本人一定……

“她应该很漂亮。”寒飞雪下了定论。

她翻到第一页，被大胆的抽象画风震惊到了。

她无法评价，她对艺术也不是很了解。慢慢往后翻看，所有的画作配色都十分大胆，其实还蛮有个性的。

看到后面，她似乎看出了一个字——“躁”。

她好像一直在用各种方式画“躁”这个字，画面里的所有抽象人物都仿佛被困在夸张的色彩里逃脱不开，躁动着想逃，但又不知道为什么被破回到套子里继续折磨。

她把自己的感受说给于湛听，“我其实也没什么艺术欣赏细胞，都是凭感觉乱说的。”

于湛反而觉得她说的有那么一点道理，仔细观察画作，确实处处透着一种无法安放的躁动感。

“你不说的话，我还真完全看不出这些。我只觉得画很奇怪，很丑。”他抬眼看了看别处，耸肩道，“但是我还是买了，因为这是我前女友画的。”

“啊！”寒飞雪抬头，一脸错愕地看着于湛。

于湛对谈及自己的过往并不抗拒，“我当时在英国读书。后来有一次假期，我跟朋友一起环欧洲游玩，在去法国的飞机上认识的她。她长得非常漂亮，她也是京市人。”

寒飞雪翻到扉页，看着画家Coquelicot的背影照片，“她肯定很美，这张照片能感觉到。”

扉页的照片比后面画册里的每一幅画都好看。

她大约也只是普通人，对美的感受没画家本人深刻。

寒飞雪顺嘴问了一句：“你们怎么分开的？”

“我们对人生关系，对家庭的理解，对社会的看法，都有着巨大的分歧。”于湛提筷吃菜。

他和她交往的那段时间里，也只有床事这一事上彼此和谐，其他的，难以调和。

他前女友都等不及跟他提分手，就在来英国找他的第三天睡了他的同组同学，一个英国本地人。

那时候他们已经交往一年多了。

后来，被绿了的于湛去质问她只是，她竟然一脸无辜地说，她原来就这样，她接受开放式关系，她也同意自己的男朋友去外面找别的人尝鲜，只要做得时候带套就行。

于湛实在无法接受她过分开放的观念，果断选择斩断了那段关系。

本来都快忘了，谁知道中午结束研讨会离开酒店闲逛找吃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在酒店隔壁的画廊里办了一个为期一个月的画展。

来来往往的外国人还挺多。

出于好奇，他买了票进入看；出于来都来了的心态，他出来时带走了一本画册。

画廊里展示的画也都标了价，不过贵上天了，于湛不认为有人会买。

寒飞雪合上画册，“那这个……送给我，你会不会舍不得？”

于湛赶紧澄清：“哦，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舍不得。我看你还能从画里看出点东西，我是什么也看不出。”忽然间，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把前女友的画送给你好像，有点，似乎，总觉得，很不对劲儿！毕竟我现在是你假男朋友。”

于湛笑着拿走寒飞雪手中的画。

话题总算来到假装男朋友这上面来了。

寒飞雪清清嗓子，道：“其实这个事我需要……”

忽然，她闻到一阵熟悉的香水味，香味里裹挟着烟味。她本能地抬头，意外发现中午在寺庙遇到的美女以及那个金发男。

服务员正领着他们往她身后的方向走去，那里有一张刚清理出来的空桌。

美女对金发男用法语说：“这里的饭菜很辣的，我最爱吃辣了。可惜今晚上没有包间了。下次应该早点预定。”

金发男道：“Quel degré d’épicé a ce plat ? Il est aussi ‘épicé’ que toi ?”（能有多辣？能有你辣吗？）

美女身上已经不是中午的红裙子，而是换成了一套黑色低胸抹胸裙，脚下蹬着快十厘米的高跟鞋。

穿着这双高跟鞋她差不多到金发男的眉毛。

依旧是烈焰红唇，惹人夺目。

寒飞雪还注意到她胸口处有一朵野玫瑰纹身，左手臂上端，在我们寻常人打疫苗留花的地方，是另一朵炸开的太阳花，花根被玉石死死压住。

美女的脖子靠近锁骨的地方，更有红色的草莓印。

寒飞雪联想到中午她和金发男的对话，她又脸红了。

她也不晓得自己有什么好脸红的。明明跟她毫无关系。

“怎么了？”于湛察觉她突然间脸红，“被菜辣到了？”

顺着寒飞雪躲避的视线角度，于湛扭头查看，看到了美女和金发男。

他只看了一眼，立马收回目光，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讶。

美女挽着金发男，姿态骄傲地从他们二人旁边的过道走过。她的视线似乎也飘向了寒飞雪和于湛。

二人在寒飞雪身后从容落座。

于湛见寒飞雪偷瞄了对方好几次，遂笑着问：“你认识她？”

他想，也不至于这么巧的吧。真认识的话，那简直是世界跟他开玩笑。

寒飞雪摇了摇头，小声道：“中午好像在外面看到她，也是和那个金发男。”

“我认识她。”于湛吃着菜，手上的动作没停，像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你刚还看了她的画。”

“哈！”寒飞雪愣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吃瓜还是该吃菜。

后面那桌聊天声很暧昧，时不时发出打啵的声音。他们大约真的觉得这儿没人能听得懂法语，聊天内容劲爆又放浪。

寒飞雪并不是很想听，但是对方的声音透过空气传入了耳朵。

坐在对面吃饭的于湛看着替自己坐立不安的寒飞雪，忍不住笑道：“别人情侣之间聊天，怎么你还跟着害臊起来了。”

寒飞雪挡着脸，小声提议：“要不我们走吧。”

她实在不想听别人用法语直播床上的趣事，也担心于湛表面不在意其实心里很介怀。

她理解的。

这种事她曾经经历过很多次了。

表面装不在意其实内心超在意。

就像她高三那时候所经历的那样。

每次有女生给程钰递情书，或者聪明活泼的女生们搞点花活给程钰表白，她内心在意到连上课都会走神。

她装作看戏的心态跟风跑过去看，混在人群里起哄，一副自己很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内心根本不是这样。

她恨不得去问那些勇敢的女生，为什么他们表白可以那么用力那么花心思，还给不给她活路了？

有了无数次别人的失败经验作为对比，寒飞雪数次想放弃向程钰表白。

看着程钰笑眯眯地审视每一个过来对他告白的女生，她还要假模假样地劝他不要太过分，不要眼光太高，高考结束赶紧挑一个吧，省得同学们老来问她，程钰有没有心上人。

真不知道她当时是怎么敢说出那些话的。

她一个素来沉默寡言的人，要假装很有经验，真的很蠢。

长大后，懂得多了之后，她甚至怀疑那时候程钰在嘲笑她。

回忆真是太折磨人了。

有一次程钰也非常过分。

他跑来跟她说自己的课桌上没空间了，乱七八糟的，老是找不到地方摆她精心整理的笔记。

程钰还说她寒飞雪的课桌永远干净清爽，所以特地过来请她帮忙清理清理。

作为回报，他包揽了寒飞雪两周的午饭，并且帮她搞到国外科学最新的一整年期刊。

于是，寒飞雪就看到了他的课桌抽屉里各种各样的情书和表达爱意小手工玩意儿。

她花了一个午休的时间，把情书按照封面尺寸大小一封封整理叠好，找了个盒子把各种小玩意儿装进去，摆在一旁，“抽屉清理好了，你这些……都没拆封。”

然后，程钰就当着她的面把所有情书和盒子里的小玩意儿丢进了垃圾桶。

她很困惑，既然一开始就想丢了，为什么还大费周章让她过来整理。她搞得清所有数学难题，但是一直都没怎么搞清楚程钰的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这个难题，她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实话说，她当时觉得他不尊重所有对他表达爱意的女孩子们，这个行为很不好，然而转头内心又再暗暗高兴，感觉自己好像机会也很大。虽然程钰找她讲题目的次数很多，可是有时候她也忍不住想主动去找程钰。

为此，她甚至充当过几次信使，给害羞不敢当面给情书的女生转达情书。

噢，其实她转达情书的效果还蛮好的，至少程钰会当着他的面打开，看几眼后才丢掉，然后默不作声地白她一眼。

蓄意而为地放纵自己内心的**，真的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这不，多年后的今天，她时常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