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46章 阿珩,莫闹了

而不远处,朱筠钦死死盯着他,那双眼里翻涌着滔天怒意,仿佛恨不能将他生生撕裂。他唇角发颤,却终究没有出声。

侍卫上前,押人而去。朱筠徵并不挣扎,只是起身时略显踉跄,却仍昂然直背,未有一丝畏惧。

他走至朱筠钦面前,微微停下,目光沉静,唇角泛起淡笑,低声说道:

“阿珩,莫闹了。”

朱筠钦浑身一震,瞳孔骤缩,泪意隐现,却只能死死咬住牙关。

摄政王缓步前行一步,眸光如铁,冷冷望向朱筠钦:

“朱筠钦,虽此案与你无关,但你身为将门之后,却在朝堂之上失仪喧哗,目无法度,可知其罪?”

朱筠钦浑身颤抖,牙关紧咬,眼眶通红。

他顿了一顿,抬眸看他,语声不急不缓,却字字如钉:“半月前,你曾因朝上无礼被贬太常寺‘学礼’省过。没想到半月已过,你竟还是未学得一分。”

话音未落,几位老臣嘴角已露出难辨意味的笑意,有人低声咳了一声,似是在掩笑。

摄政王语气不变,继续吩咐:“来人。”

“将朱筠钦送回朱府,再关禁闭三月。”

“抄写《春官·大宗伯》五百遍,祭章礼注三千字,不得懈怠;礼不成,人不得出。”

他缓缓转身,语气仍温和如旧,眼神却寒如霜雪:“我大齐军伍,不缺勇将,惟独缺识礼懂分寸之人。”

这话说得近乎婉转,然堂下众臣谁都听得出那层丝丝入骨的讽刺。

有人摇头感慨:“好一副忠烈之骨,可惜偏不知朝堂规矩。”

朱筠钦原本咬牙紧握拳,想起哥哥最后说的那句话,终究松开了,沉沉低头。

“将他带下去。”

摄政王未再看他一眼,只抬手示意,声音冷漠如寒石落水。

朱筠钦被强行拖下大殿,他回头死死看了一眼堂中那道白衣背影,指甲几乎陷进掌心,却终究未能再说出一句话来。

这一场棋局,他亲手将兄长送入深渊,而“同路之人”,却在最后一刻,斩断退路。

白尉怜立在阶下,微风掠袍,静默不语,眉宇间仍有那一丝未散的凉意。

而范泽只是负手远去,只留一句:

“白少卿,回头记得拟一道旨书,草成此案之结,明日早朝之前送至本王案上。”

夜已深,风掠檐铃,铜灯晃影如碎。

白尉怜披着一身素衣坐于榻侧,神情寂静,指尖摩挲着那张泛黄的笺纸,掌心微凉,腕骨微沉。他从堂上退下已有小半个时辰,身上疲惫如潮,可脑中却像燃着一根熬不熄的火线。

朱筠徵……当真已无可回转之势?

他不甘心。

他闭目良久,试图从脑中搜索最后的残线。

白景焕留给他的谜语突然从整个局的边角浮现到最中央。

他早背得滚瓜烂熟

可今夜,在一场堂审的漩涡之后,在证据如山的死局之下,那几行字,仿佛忽然有了某种令人生寒的温度。

「军中夜点人三千,月照营垒影不成。

槽车未走粮先散,台案如山纸上兵。」

他睁开眼,想着着这四句,心跳逐渐加快。

“军中点名三千,影子却不成一排……”他喃喃低语,“夜中点名,该有月影作证,然月下无人可见。”

“不是兵在隐处,而是根本无兵。”

他心神一震。

不是虚报,不是隐瞒。

是造假。

这些兵,根本不存在。

他翻出先前刘侍恒递来的公文与马车运粮纪录,眼神一点点扫过每一道字,每一个编号。

“辛巳·四号槽车。”

发粮日与实际车辙记录并不吻合,收粮登记却又完整无缺。

槽车未动,粮先散。

车未过,粮却已消。

“这车送去的,根本不是军中实员。”

他的指尖用力按住文案上的“接收人”一栏,那一列签名潦草、字迹雷同,一眼可辨。

代签。

代签。

再代签。

白尉怜闭上眼,再睁开时,目光中一丝迷雾彻底散尽。

这些人,从未上过阵,不曾穿过军袍。

他们只存在于兵部的兵籍表,户部的军户档,御仓的拨粮清单中。

“……台案如山纸上兵。”

是了。

这些‘兵’,存在于文书之间,却从不在战阵之中。他们的名字不过是借来为某人“调兵”、“请粮”的棋子。那三千兵,便是三千个“凭空造出的理由”,用来掏走真实的军资、粮饷为某人蓄养私兵、积蓄暗力。

他胸口猛地一紧。

与他之前的猜想如出一辙。

朱家,只不过是那遮掩真相的倒影。

他手指缓缓合上那张笺纸,脑海中却忽然浮现起另一个谜。

那是父亲留下的四谜之一

「夜行无踪影,三更点点红;

东风吹不动,落叶自西来。」

白尉怜低声诵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思。

“夜行无踪影……是人潜行无声;三更点点红,是烛灯?还是血光?”

他喃喃念着,忽然顿住。

点点红……在三更?

那是户房点名的时辰,点灯、点籍。

三更本该无火,若有“红”,便是私点,或另有记名。

“东风吹不动,落叶自西来。”他皱眉,“东风吹不动落叶?那为何落叶偏偏自西来?”

这不合常理。

落叶西来,若非风动,便是有人携之而至。

也就是说这些“叶”并非自然掉落,而是被人为调入的。

“……籍。”

他陡然站起,眼神一沉。

是户籍!

这些“兵”名不见实、粮空不见人,他们的“存在”正是靠着一纸纸经过改写、伪造、移名的户部兵籍,被“点点红”地逐批送入系统,而非真正征募。这些籍档之中,部分来自西北弃营、部分来自边军退伍,甚至还有早年战殁兵籍被重登。

落叶自西来,指的正是一批从西北籍中调出的“死人名单”。

他几乎不敢相信,两个谜语:一则藏于沈家灯谜,一则由兄长白景焕临终留下居然在此刻合二为一,拼出一幅更加清晰而骇人的全貌。

父亲曾试图揭开的,白景焕曾试图告诫的,竟是同一件事。

然而两人都出了意外。

或许父亲的死和白景焕的失踪都与这“户籍”之疑脱不了干系。

和这“四谜”也脱不了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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