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便传来了要交战的消息。探子打听到苏四十三聚集了最后一波乌合之众在甘岭,妄想拼死一搏
当阿桂和海兰察看见我骑马随军而来时,皆是一脸意外
“和大人您病可好了么。这干燥之地风沙大,可千万当心身体。”阿桂这话虽说是关心我,可多多少少有点逐客的意味,显然在他看来,一个刚刚到军营就生了病的家伙,是不适合出现在战场上的。
“阿将军放心,下官本就不是什么大病。”其实我昨日琢磨要是半夜又发热出汗的话不知道还跟不跟得上行军,好在今早起来时约摸已经感觉好全了,心道果然是老天保佑我,“况且将军,下官乃是皇上钦点的副将,若是不出现在战场上。难免会动摇军心。至于身体问题——下官虽说是文官,可在如何也是当过御前带刀侍卫的。还请阿将军放心就是”
阿桂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不再理会我,倒是海兰察又开始了:“兄弟们,那咱们可得看好了和大人——可千万别被那叛民抢去充当压寨夫人了才是”
惹得下边的士兵们阵阵笑声
这家伙怎么总跟我过不去!我心下恼怒却不好发作,只得一字一顿地回敬他一句:“那还真是多谢参领的关心。”
行军速度很快,不出半日便到了甘岭,遇见了苏四十三最后的一股叛民
随着一阵号角,海兰察率领清军立即杀入阵,一时间战场上满天沙尘,刀光剑影觥筹交错,血舞漫天杀意凛然。如我所想,士兵皆士气高昂,杀的那叛民叫一个节节败退。
“那就是苏四十三”阿桂一抬手,指向被叛民层层包围的一人。那人骑在马上,岁说脸上尽是血污,可依旧掩盖不了他眼中的杀意。
我点点头:“将军打算如何做?现在他处在叛军中央,若是贸然杀过去怕是会损伤不少。”
阿桂到底是饱读兵书又久经战场的老将,见正面突破不了,便下令兵分两路,抽出另一支军队绕到甘岭后路包抄。
要说这甘岭其实是个峡谷,左右皆是山,叛民前方在和我军交战。后路再一堵死,想不败都难!
可阿桂从怀中掏出之前画的甘岭地形图,再度对比后,却是皱紧了眉头。
“和大人,这甘岭的地形,虽说两面环山,可是山中间也有不少小路。万一让那苏四十三从小路溜了可不大好。”
“将军不是已然派了人从后路偷袭么?这苏四十三,已然是瓮中之鳖了。”
阿桂重重地呼出口气:“不大好说,苏四十三这人狡猾,要是发现我军少了不少人难免不会想到布置了埋伏。”
“既然如此,那将军可否下令派下官从侧面小路包抄,等到时候杀进敌军包围圈,下官定会活捉了那苏四十三来。”
“你?”阿桂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你今天哪像是要杀敌的样子,连战袍都未穿。”
其实今早起来时,本预备给我留了身副将的战袍,可是我临时发现那战袍里衣断了,根本穿不上。情急之下只得先穿了官服上战场,再带了把佩剑——索性这次是跟着阿桂来的,自己只是个配角。跟在他身边也伤不了什么
当然,这是我早上的想法。
而现下两军陷入胶着状态,而阿桂派去从后路包抄的军队还要一定时间才到,苏四十三极有可能趁现在逃脱。若是我能从侧边杀进战场活捉了他,实在不成就地正法,也定然能记上一功,到时候看海兰察还敢不敢动不动就拿我开涮!
阿桂与其说信的过我,还不如说信得过皇帝,他还是允了我领一支军队从侧路去偷袭的请求,只是叫了两个暗卫去跟着我。
只是离了阿桂,我便开始自作主张起来:眼下这侧边的路虽然很窄,可是容一人通过还是绰绰有余,而且胜在够多,一边走不了还可以换一边。
我将从阿桂那儿要来的地形图打开看,选了三条离苏四十三现在所在位置最近的三条小路。命那两个暗卫各带一队人马,一人包抄一条小路,由我再带一队领军杀进敌营。
待我领军由侧面杀进峡谷时,那两个暗卫反而落在我后面,连个影子都没出现。
或许是我太急于求成,没能想到一个方面——本身我带的军便不算多,更何况被分成了三路。本身在人数上便不占优势,而苏四十三率领了全部叛民只冲我而来,这一下便开始节节溃败。
奋力挡开迎面而来的一刀,再挑开侧面袭来的一剑……我暗自心道这次当真是失策了,这下玩完了,当真不知道该怎么交代才算好,不,先不说怎么向阿桂交代了,再不想法子自己就得交代在这了,
此时我左臂被人一刀砍过,躲闪不及,深蓝色的官服顷刻间便是染了血。我疼地咬紧牙,刚欲提剑再战却感觉被人从身后狠狠一推,顿时滚落下马背。
膝盖着地疼的我一颤,可还没来得及起身理顺伤口便又感觉自己被人拎了起来,有人从背后扯住了我的双手反绑起来。
似乎是将我推下马背的那人。
此时,我感觉颈子上一凉,不用低头看都能猜出——不知何时一把匕首已经是架在了我脖子上。
“把刀给我放下!不然他就没命了!”
我转过脸一看,果然。那人正是苏四十三。哈,本来还想活捉这家伙的,反倒是自己成了人质……这下当真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去了
“让路,都给老子让开!”他爆吼道,我分明感觉到一点唾沫溅落到我耳后。
左臂上的伤开始隐隐作痛,苏四十三挟持着我一路向后退去,我眼睁睁的看着阿桂一脸焦急又无可奈何,心里何尝不是痛苦万分,不由得暗暗恨起自己来——没用,当真是没用!
就在他退至甘岭分岔路口之时,我忽的听见一阵破风声,眨眼间便见苏四十三的胸口已经插上了一支箭。那箭入的格外深,一击毙命,想来这射箭之人,定然是绝世高手。
远处,海兰察收起了弓,从后方赶来。
身前,阿桂见叛民没有了主心骨,率军再度冲锋陷阵
我夹在他们中间,看着身边苏四十三倒下的尸体。只觉得一身冷汗,伤口处不知道是血还是汗水流下来粘住了官服,黏糊糊的又疼又瘙痒。
这次自然又是我军大获全胜,只是可惜没能生擒住苏四十三。
军帐内,有人替我清理好了伤口,那刀伤并不是很深,敷上药血止住了也就没什么大碍了。看着那几个忙前忙后的下人,我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敷上药草后感觉皮肤略有些发麻,我心想那身官服怕是不能再穿了,只身着了件里衬,再从行囊里翻出件外衣想套上。
“哟~”听见这提高了声音得意洋洋地口吻,我便知道是谁来了,一扭头,果不其然就是海兰察那张欠揍的臭脸。
“和大人怎么不去庆功宴?弟兄们都等着您老呢。”
“明知故问。”我淡淡地说,“我要是现在出去还不是给你们看笑话?”
“哪能啊,大伙还说都佩服和大人敢胆只身杀进敌营呢”说着还走过来在我肩上拍了两下,挤眉弄眼地比划到,“看不出来啊和大人,还以为你是个只会拨弄算盘的,不曾想--勇气可嘉!”
这句勇气可嘉落在我耳朵里总感觉实打实的讽刺。自入仕以来,皇帝交给我办的每件事几乎都是挑不出错的,我似乎也真是感觉整个人都飘了,以为自己是天子近臣里能做到完美无缺的人了。谁曾想,这行军打仗一事,到底还是让我栽了个跟头。
“没能生擒叛民首领,本就是我的过失。回京后,我自会向皇上请罪。
我现在只觉得心里一团乱麻,也懒得再跟海兰察这家伙斗嘴了,有这个力气还不如想想回京后怎么向皇上解释
“嘿--和大人,不是我说你在这垂头耷脑的,不就是没能生擒住敌人嘛”海兰察过来就是又朝着我肩一拍,我抬手想拉着他却是扯动了伤口,一时间疼的呲牙咧嘴,又听他到:“不过说真的要不是你冲过去吸引了他注意力,我都没办法一箭就把他射死呢。
“唉--”他又提高声音叹了口气,“说真的,诶,和大人,现在六部要是多些像你这样的官员就好了,上次随军的那个刑部侍郎,啊叫啥来着,好像姓喀是吧。一上战场,嚯,溜得那叫一个快啊,气的傅将军差点把他撵回京去,要说这胆子小的还亏得待在刑部,啧啧啧,早晚被吓死才好...”
听着他喋喋不休的唠叨,末了我问出一句:“你当真这样看我的?我以为你会为我贸然行动闯进敌营,结果差点成了战俘这事笑话我...”
“哈哈哈--!就这啊?”海兰察突然一下爆笑出声,“我当什么事呢!说真的,和珅和大人--在下可真这么觉得的--前些日子还觉得你是个文文弱弱的,以后恐怕还真得对你另眼相看了!至于没能生擒--”
说道这他摇摇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根本就不算什么,战场上刀剑无眼的,阿将军教过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要随机应变,如果一味照着兵书打仗,那是打不了胜仗的。”
是啊,随机应变。我心想,若是一味照着兵书打仗,恐怕和那些在庙堂之上大谈孔孟之道的腐儒也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海兰察这家伙不挪揄我的时候也没那么讨人厌了。
“诶对了,和大人--”他方才是歪在椅子上的,这会突然又直起身子凑了过来,“你说我要是来晚了一步,你会不会真被抢去当压寨夫人啊。”
我差点一口茶水喷在他脸上
正说着,却见一人推门而入,竟是阿桂。
“哎呀,将军来了,快坐快坐。”
见阿桂进来,海兰察一下屁股离了椅子,却也没行礼。我知道这家伙平日里跟阿桂混得熟,跟爷俩似的,只是我不能跟他一般,便起身行礼
“下官见过阿将军。”
阿桂也不叫我起来,只是沉声问道:“和珅,你知不知罪?”
知罪?按海兰察那么说我应该没犯事啊?我抬眼对上阿桂一双严肃的眼睛,暗道不好
“下官……下官不该贸然冲进敌营里去,差点成了战俘”
不管怎么样得先答过话再说。
“你错在,一,上了战场不穿战袍,却身着官服。你知不知道,穿着官服的人在叛民眼里一个个都是靶子!”阿桂拧起眉毛,开始例数我的过错,
“二,我本是给你的一支军队的,你却把人分了三股,如此自作主张分散战力,又怎么可能不输。”
“三,遇见叛民全力向我军进攻来的时候,不赶紧撤退以保全更多兵力,反而直面交战,徒增伤亡。”
“四,被苏四十三挟持之后愣在原地,丝毫不反抗。”
那刀都架在我脖子上了,怎么反抗啊……我心道。
“不管怎么样,这次战况的折子我已经写好了。不日就会交与皇上,一切就交给他老人家评判吧。和珅,像你这般冒冒失失,本应该军法处置,可我想你这身子也受不了军棍。”
“也对,和大人毕竟还有伤在身。”海兰察补充到
“你回去写份请罪书,我连同奏折一同上交给皇上。”扔下这么一句,阿桂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丝毫不提我的伤势。当然也许在他看来,那根本就不叫受伤
坐在案几前,我提笔才写下“奴才和珅跪奏”几个字,看着纸面上的墨迹却是忽然一愣。
我的字迹大部分是模仿皇帝的,尚且不知道他看见与自己字迹一模一样的请罪折子又会作何感想?
想到这,我只好将那张纸放在了灯上上,看着火舌一点点将它吞没。
重新铺开一张纸,我定定地握了握笔。这次用了方正的楷书,看着一个个字出现在我笔下,我心里止不住去想皇帝要是看见这份折子会怎么想,会觉得我归根结底只是个文臣,上不得战场吗?还是会觉得我连个汉人都收拾不了,实在是丢满洲儿郎的脸?
想着想着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手上一个力道没收住。然后笔下墨迹陡然晕开,好好一张折子又给毁了,看着纸上那墨污,只好又将它烧去了。
一晃数月,没了首领,叛民很快就如鸟兽散。而此时,皇帝的朱批也下来了。上头只有几个大字:“办正事”
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不要有cad二级证这种东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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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流云遮月(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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