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华盖将倾(五)下

我再度想系上里衣走人,就在这时,和琳却突然拉住我的手:“哥,你腰上这是怎么弄的?”

腰上怎么了?我低下头一看才发现皮肤上一片青红相间的痕迹——那全是数次与皇帝欢爱时被他掐着腰留下的,在灯下看起来说不出的暧昧。幸而屋内光线昏暗,才叫和琳没看清我突然涨红了的脸。

我轻轻拍开他的手,随便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没什么,太医推拿时留下的痕迹罢了。”

他这才哦了一声随后走开。我却在心底叹了口气:我与皇帝这份感情,终究是见不得光的。都说纸包不住火,往后和琳要是知道了,他会怎么看我?他会相信我口中的“两情相悦”么,君臣之间会有纯粹的情意吗?

我看见和琳离去的背影,午后的阳光尽数照在他身上,我心里却堵得慌。

可偏偏已经走到这一步,谁敢放手?

“哥!”就在胡思乱想间,他却又喊起来,”哥,嫂子熬了鸡汤,快来喝点!”

兰儿听闻我受伤之后也是心急如焚,这两天又是熬药又是做补汤的,但因着胃口不好,我这些天吃的也少。现下嘴里一面应着,一面喝了几勺汤之后就放下了。

“哥你多吃点啊,你看你去江南一趟又瘦了不少罢。”和琳撇撇嘴,“气色都差了不少,这样怎么养病。”

“没瘦呢,”我实诚地回到,“不光没瘦,还胖了好几斤。”

“唉,对了哥——”说着他又想起什么来了,“傅公爷凯旋,过些天要办个接风宴好好庆贺,到时候估计咱俩都得去。”

“接风宴?”

“是啊!”说着他有些八卦地凑上来,“听说啊,表面傅公爷是要宴请群臣,其实是想给那福三爷物色几个福晋呢。”

那福三爷都快弱冠之年了,竟然还未娶妻?我听着来了劲,咕咚了一口鸡汤问到:“福康安这次立了这么大功劳,皇上不给他找个公主啊?”

说着我又想起来五公主的事情,从江南回来后,五格格便草草举行了册封礼,随后马不停蹄地前往了准葛尔。而皇后被皇帝没收了皇后册宝,被幽禁在景仁宫内,皇帝既没有放她出来的意思,也没有废后的举动,似乎就一直想这样把她关到死为止。

我曾听奴才们说这是太后的意思——废后实在是失德之举,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日后被人说成如顺治爷那般宠妾灭妻的君王,才饶过了皇后一马。

不过我知道,这般让她只有一个皇后的名头,苟延残喘地活着,远远比废了她更让她痛苦万分。从奴才们嘴里就能探听出消息——她似乎是真的犯了疯病。

“谁知道呢。”和琳说着又舀了口汤,“我哪猜得透皇上的心思,哥,你常年在御前你应该会懂吧?就算自己的女儿里没适合的,从旁系里应该也会有不少适龄的姑娘家呢,皇上居然都没下旨。”

“那傅公爷就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有啊,听说是陕西巡抚明山的女儿,伊尔根觉罗氏。”

明山,我在脑海里搜刮出了这个人名,似乎只在吏部名册上见过几眼,政绩并不出众,其余的便再无印象。

果然接风宴当天,还真见到了明山。我心道他竟千里迢迢从陕西赶到京城来,看来这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和中堂看什么呢?”坐我身边的阿桂抿了一口酒问到,面色似有不悦,“在看明大人?

“是啊,说来福三爷的婚事定了也是好事。”

阿桂淡着脸说:“征缅之战时,傅恒出了个小纰漏。他把阵亡将士的名单夹在奏折里一同呈给了皇上。若非明山那日凑巧回京上报发现了。恐怕少不了挨皇上一顿。”

“原来如此。”我心想,感情傅恒是为了报答才让儿子娶了明山的女儿。如今的富察家,傅恒是国舅爷,他的长子福灵安与次子福隆安皆为额驸,福灵安虽已逝却也是以贝子之礼仪下葬,可见皇上对其看重,而福隆安与福康安在朝为官,皆被皇帝委以重任,当真是风光无限。也对,如果福康安亦成了额驸的话,恐怕便会树大招风了。

我这般默默地想着,直到傅恒前来敬酒。

“恭贺傅公爷凯旋归来。”众人齐刷刷的道贺。

皆是礼貌地客套一番后才坐下,傅恒一点都不见外地就扯着阿桂说起话来:“阿中堂这好些年没见,还是老样子,您这个海量傅某可真佩服佩服!”

“傅公爷客气了。若傅公爷想饮酒,我大可随时奉陪。”

“我可不敢跟您老比酒,跟您比我得喝趴下。”说着他一胳膊肘撑在阿桂肩上,另一边撑在我肩上,“和大人,你说咱俩加上说不定能跟阿中堂比比。”

“傅公爷,您加上我可没用,和某这酒量半杯就倒,要是比起酒来那就是出洋相。”

“哎我说傅公爷,咱和中堂大病初愈,您可莫叫他比酒。”另一边的海兰察赶紧过来帮腔,“别喝着喝着上头了,到时候又得麻烦太医院。”

“和中堂病了,啥时候?哦对……”傅恒说着又拍了我一把,“和中堂这回是救驾有功,皇上可看重了呢!”

“不过是咱们这些做臣子的本分罢了。”我淡笑道,又思及那次救驾似就是我与他情起,不免心底有些发酸。无论如何,在人前我只能是他的臣。

“咱们这回啊,可都是沾了和中堂的光!”海兰察边打趣边再我背上拍了一下。

这家伙下手没轻没重的习惯我在甘肃时便领教了,刚刚端了杯茶我就挨上他这下,顿时呛了一口茶水,然后便咳了出来杯子也差点没端稳。

“和中堂!”海兰察给我这吓了一跳,赶紧在我背上拍了几下。

“咳,咳咳咳——咳咳……”我脸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才喘上气。回过头来才发现一群人全围着我瞧。

海兰察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和中堂,您这……没事吧,我也不是成心……”

“不打紧不打紧……”我摆摆手。

席间面子总得给的,我在推杯换盏之间还是被灌了几回酒,当时便感觉脸上又有些烧,我生怕自己又像上回喝多了脑子就开始打结,留着最后一丝清明借口出恭溜了出来。

这富察府大得跟个迷宫似的,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好像是来到了后院,熙熙攘攘的吵闹都远去,周围有些静了,夜里一阵微凉的风绕过我颈间,我这才清醒了些。

我走的有点脚底板发酸,便先坐在了路边长廊,方才眯上眼睛准备歇会,便听的一个声音似乎在唤我:“这位爷,这位爷?”

我掀开眼皮一瞧,面前是个伺候的小厮,望着十来岁,一双挺漂亮的杏眼直勾勾地看着我。

“这位爷,您是需要醒酒汤么?”他眨巴着眼问。

“唔……”我费力地撑起一团浆糊般的脑袋,心想自己这酒量怎么越来越差了,这才几杯下肚怎么又开始昏了,随后又看着面前这人,“有醒酒的么,帮我端碗来。”

“是,”他恭声到,随后便端了醒酒汤来,见我喝完了才将我扶起来问,“爷,您要回席间么?”

“这是哪儿?”我随口问到。

“是老爷书房后院。”

“唔……后院,话说今日你家老爷大宴群臣,人都去前厅伺候了,你咋留在这儿?”

“老爷嫌我笨手笨脚的,怕伺候不好。就留在这儿了。”

这个十来岁的孩子看着跟我差不多高,却是一副畏首畏尾的模样,眼里总是闪烁着害怕的光。

“哪,倒还不算笨手笨脚——你叫啥名儿啊?”

“我叫林邑。”他脆生生地回到。

我回到席间又被他们拉住一顿打趣。这会连和琳都凑了过来:“哥你看你刚刚哪去了,叫我一顿好找,急死人了都。”

“吹吹风醒酒去了,你看你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

就这时,一旁的傅恒突然看了看我来时的方向,问到:“和中堂,方才是谁引你回来的?”

“你家一个小厮,叫林邑什么的吧。”我随口答到,然后又欲拿起酒杯。和琳眼疾手快地看见我又贪酒,立即将杯子劈手夺过:“哥你不能再喝了!你这酒杯我拿走了!”

我立即给了他一巴掌:“臭小子!瞧瞧哥如今都管不住你了——咦,傅公爷呢?”

这才发现,刚刚还在的傅恒不知何时竟不见了。

估摸着是去别桌敬酒去了罢,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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