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声不大不小的,却正好给那些难民们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下个个傻愣着待在原地,我赶紧的反应过来,抽身改口到:“四爷,您快些屋里请!”
皇帝悠悠然的目光一脸的惬意切舒坦,在宫里时,是很少看见他这副表情的。
和府不算大,但好在我装饰的错落雅致,径直穿过门前,我与皇帝二人落座于院中石凳上。
“四爷,您怎么找到奴才家里来了?”
皇帝不搭话,往门口斜看了一眼,说到:“典当铺里两人是你安排的吧?”
我知道再骗不过他去,只得认了:“是,是奴才指使难民将受灾之事告知于皇上的。”
“你可好生聪明,你可是这是欺君之罪?”
门口那些难民此刻多半都还未散去,我想到我安排的这一切,虽说目的是将皇帝套进去,可到底也是为了受灾的黎民百姓,想必皇上也会体谅一二。思及至此,我掀衣下跪,“奴才知罪,但凭皇上处置。”
“朕知道,你是为了他们好。”皇帝却并未发火,反而笑吟吟的拉着我的手将我扶起来,“现在朝堂之上几乎没几个肯为民请命的官了。”
“是,”我心头微喜,赶紧站起来说到,“奴才从未忘记自己为官的本分。况且皇上两年前就给饶过李大人一次了,不过是他自己死不悔改,辜负了皇上的一片苦心。”
“那事儿,朕现在才觉得,是朕的错——朕当时就不该留他一命!”
“皇上肯留他一命,是皇上宅心仁厚。”我附和道
皇上重重的叹了口气:“算了不谈他了。朕想问问你——你为何在两年前主张留李侍尧一命,现在又觉得应该杀了他?”
略加思索,我心想这个问题当真是不好回答,若是答到自己有意投靠李侍尧难民会有朋党之嫌。而若是谈及自己看出来了皇帝爱惜他才留其一命,又说不准会让皇帝觉得自己是位昏君,在处决罪臣时掺杂了私人感情。
“这其一,”我说到,“两年前,大小金川正在征战。朝廷打仗的银两需要有人调拨,李大人是最为合适的人选。而现在,大小金川已经归降,李大人却依旧不择手段的敛财。
其二,皇上两年前曾饶过李大人一命,他却依旧不思悔改,若再不处置了他,天下臣工难免会觉得皇上手段优柔寡断,更加重了贪腐之风的盛行。
其三,奴才也是有良心的人,奴才看不下去李大人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搜刮民脂民膏,故才想为民请命。”
皇帝微微颔首,算是对我这番回答表示赞许。
“这也是朕肯重用你的原因,无论做什么事都能考虑的如此周全。”
“谢皇上夸赞。”我笑着回应
“自明日起,你便去军机处上任吧。”
我顿时大喜过望,正要起身跪下谢恩,听着门外传来一声:“老爷,咱门外边那些个人哪来的啊?”
这声音一听便是刘全,好死不死这个时候来!
我不过迟疑了一秒,而后便直接无视了刘全进门来的身影,面朝皇帝直直跪下:
“奴才叩谢皇上天恩。”
皇帝先是愣了会,抬头见刘全那会呆杵在原地,而后又笑意更甚
“你且起身,说了多少次在宫外便不拘于礼数了。”
“这且不同,皇上如此看重奴才,奴才自当感佩不已。”
“若有份心,便在日后好好当差吧。”皇帝到,正经完又忽然换了个轻松的语调,“朕来你这多久了,怎么得连口茶都讨不到?”
府上的下人不多,刚刚见着我跪下,多半也就知道了今晚来的那位爷是个啥身份。当下个个若寒蝉仗马,就连刘全在端茶上前的时候,手都是颤颤巍巍的。
我生怕他把滚烫的茶叶水给弄泼了,立即接过茶杯递上。皇帝接了过来却不喝,盯着我的手问到:“和爱卿,你很善茶道么?”
“奴才对茶道一无所知……皇上为何这样问?”
“方才朕看见你那端茶的手,以无名指和小指托着茶盏,可常人端茶都是用前三指。朕还在想,你这样端茶的法子,是不是什么自创的茶道?”
并不是的。
听皇帝这样问,倒是勾起了我以往那段不算好的回忆。
“皇上,奴才幼年时曾经给人做过书童为生。侍笔研磨,端茶倒水,需得样样精通。那时奴才年纪小,力气也小,给少爷上茶时,光靠前三指端茶盏是会泼的。所以才用这种法子端茶。”说罢我顿了顿,“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了。”
皇帝“哦”了一声,“朕倒是听和玲提过,你们兄弟二人少时孤苦,全靠你这个当兄长的,有什么好处都先想着弟弟。”
“是,”想到和玲,我总是心头一暖,“都说尊老爱幼,奴才的父母已然故去,身边只剩幼弟一个亲人,自然要把最好的都给他。”
“和玲还聊起,以前你给人当书童挣不了多少,仅有的银子都拿去给他买衣裳和书了,自己却连顿饭都吃不上——”
我失笑:“和玲也真是,这种小事情跟皇上说些什么。”
皇帝却忽然沉默了,一双漆黑的眸子直直盯着墨色的天空,我抬眼望去,今夜无星无月,天上乌黑一块沉闷的几乎让人透不过气。
良久,皇帝才开了口轻声说:“和珅,你也算吃过苦的人。朕一路提拔你的用意,你应当清楚。”
“是,有些苦只有自己吃过了,才希望不会要他人重蹈覆辙。”我说到,“奴才谨遵皇上圣意,为官一任,以民为本,绝无二心!”
“朕可要你陪着朕,做这太平盛世之下的明君贤臣呢。”
初春夜里,微风缓缓,这会已有些月光,尽数铺满了前院的石板路。
贤臣。说着容易做起来倒是难,这官场是容不下至察之人的,既要关心到百姓,又要时时刻刻考虑皇帝及百官的感受。这条路,且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而后,皇帝在和府待了好一会,直到亥时才离开,临走前又是交代了好几件事——年初的时候山东巡抚送来那份血书,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便不再加追责;上周令妃产下了十七阿哥,皇上高兴的很,封了令妃为贵妃,且同皇子满月时行册封礼,命内务府快些准备着;两江去火耗的进度也进展的差不多了,抓紧时间让钦差列一份明细呈上;还有甘肃巡抚昨日上了折子,想求皇上拨款搭建粮仓用以存放捐监粮,皇帝也允了……我皆一一记下
出了府门,我执了灯一路将他送到街口,我本不放心,想一路送回紫禁城,可皇帝传了銮轿,离去时还半开玩笑地说:“你在宫里已经抢了李玉的活了,在外就别抢御前侍卫的活了。”
话说到此二人却都是忽然一愣,不过是想到了前些年,我也是那御前侍卫中的一员。
初春的夜里还是微微泛着凉的,可我站着却也不觉得冷,雪已然化干净了,这个冬天过得也很快。
晋江实在抽风的厉害……等我慢慢改吧……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阳和启蛰(五)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