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雪粒子砸在枢密院鸱吻上,三日期限最后那个雪夜,卫昭在兵部舆图室嗅到了山雨欲来的气息。青铜蟠螭灯映着北境十三州的沙盘,冰裂纹瓷瓶里斜插的绿萼梅,正簌簌抖落几片花瓣。
"将军,枢密院今夜换了三班岗哨。"亲卫捧着热姜汤进来时,靴底还沾着朱雀桥的雪泥,"金吾卫往崇仁坊增了二百骑。"
卫昭的玄铁指套划过沙盘上的阴山山脉,在云中城的位置轻轻一点。五日前枢密院往这里调拨的粮草,比实际所需足足多出三成。她忽然想起萧景琰咳着血批复户部奏章时说的话:"水至清则无鱼,但若浑过了头..."当时天子指尖朱笔点在砚台边沿,落下一滴艳如心头血的墨。
子时梆子响过七声,兵部侍郎崔衍抱着宗卷推门而入。这个以木讷著称的寒门子弟,此刻眼中却跳动着幽火:"按将军吩咐,枢密院近半年的邸报与太府寺账簿都核过了。"他展开的绢帛上,朱砂勾出的数目如蜿蜒血痕,"云中仓实际存粮,不足账目四成。"
卫昭望着窗外压城的黑云,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冷宫的破窗棂灌进刀子似的北风,她把发热的萧景琰裹在唯一的狐裘里,小皇子滚烫的额头贴着她脖颈,气若游丝地问:"阿昭,我们会死在这里吗?"那时她咬破手指在《六韬》扉页写誓:卫氏女在此立约,必护萧景琰岁岁安康。
"将军看这里。"崔衍的声音将她拽回现实。烛火跳动间,她看清账簿末尾的押印——那方"怀瑾握瑜"的私章,属于三朝元老裴寂。
雪粒子突然急促地敲打窗纸,卫昭解下腰间玉珏按在沙盘边缘。螭纹触到檀木的瞬间,机关转动的轻响从地底传来。暗格里静静躺着半枚青铜鱼符,与萧景琰给的虎符恰好合成完整兵符。
"原来陛下连这个都算到了..."她摩挲着鱼符上的松纹,那是萧景琰及冠那年亲手刻的。当年少年皇子握着刻刀的手还渗着血,却笑着说要赠她半阙兵符:"阿昭掌风雷,我守松筠,可好?"
五更鼓破晓时,卫昭的玄甲军已踩着薄冰围住枢密院。她抬头望见皇城角楼挑起的琉璃灯,在灰白天幕下晃出细碎的光,像极了许多个出征前夜,萧景琰立在宫墙上为她点的长明灯。
"将军,裴寂进了密道!"前锋校尉的急报混着破门声传来。卫昭的红缨枪挑飞最后一名守卫时,突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那是萧景琰批阅奏章时惯用的熏香。
密道石壁上,新凿的凹槽里静静躺着机关图谱。她望着图纸上熟悉的瘦金体批注,突然笑出眼泪。原来那人早料到枢密院会有暗道,连克制机关弩的解法都提前绘好。
"其疾如风。"她喃喃念着二十年前那个雪天的对话,枪尖精准刺入第三块青砖的缝隙。机括弹开的刹那,三百支淬毒弩箭尽数射向空处。晨光从头顶的裂缝漏下来,照见密室里堆积如山的通敌密信,最上方那封火漆印着草原狼图腾。
卫昭正要伸手,忽听身后传来玉珏相击的脆响。玄色龙纹箭袖拂过她肩甲,萧景琰苍白的指尖按住那封密信:"阿昭你看,狼群闻着血腥味来了。"他说话时呵出的白气拂动她鬓角,另一只手却悄悄往她掌心塞了块糖瓜。
角楼传来七长两短的号角声,那是突厥使团入京的讯号。卫昭望着糖瓜上歪歪扭扭的"安"字,忽然读懂朱雀长街第三百二十一块砖的刻痕。她把密信按在胸口,那里还藏着二十年前《六韬》里带血的誓约。
先更新一万字[竖耳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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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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