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帮忙

3

上午十点零七分,魏舟站在诊所楼下的梧桐树下,影子被阳光压成薄薄一片。手里的纸箱边缘被攥得发软,里面的画纸硌着掌心,于是她弯腰把箱子放在脚边,揉了揉发疼的手掌。

她没有去处。

住处早在半个月前就退了 —— 为了凑第一批建材款,她把市中心的小公寓挂在中介,钥匙早就给那个穿西装的小哥了,结果到现在还没等来买家。手机银行的余额在今早付完最后一笔物业费后,只剩下三位数,连最便宜的快捷酒店都住不了三天。

江水寒的酒吧要到傍晚才开门,她不想去打扰;几个还能联系的同学,不是在朋友圈晒升职就是晒娃,对话框里的 “最近好吗” 打了又删,终究还是按了一连串的删除键。

初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卷起路边的风沙,打在脸上,有点痒。

忽然风卷着早餐摊的塑料袋飘过脚边,挂在纸箱上,魏舟 “啧” 了一声,轻轻踢了踢箱子抖掉塑料袋,塑料袋发出 “哗哗” 的轻响又随风飞走,像在嘲笑她的狼狈。她翻了翻属于自己的 “行李”,只有一些零零碎碎的个人物品,茶杯、一盒草莓糖果、几张素描画,还有一本笔记本,她知道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无聊时画的涂鸦。干脆,又弯折身子把箱子捧起来,直接丢到了街边的垃圾桶里。

她摸出手机,肖氏特助的短信还停留在 “下午一点面谈”,屏幕上方却跳出的天气预报,说 “今日晴,西南风三级”。

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儿,脚下的路渐渐陌生。当灰蓝色的超市招牌撞进视野时,魏舟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城郊的商业综合体。超市门口的停车场刚划了新线,乳白的漆料还泛着光,停车场里的车稀稀拉拉,几个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擦拭玻璃幕墙,还有穿着冲锋衣的骑手正靠在电动车上刷手机,脚边堆着印着超市 LOGO 的保温袋。去年火到要限流的入口处,如今只竖着块电子屏,滚动播放着会员专享折扣。

前几年不知道为什么这家外国超市突然火了,好像是什么麻薯还是烤鸡什么的卖得脱销,每次路过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富太太和大学生们挤成一团,非要拿两只那个线上不卖的烤鸡,只不过人总是忘性很大,现在只有几个穿校服的学生正举着手机在大门拍照,校服领口露出的春装 T 恤颜色鲜亮,和超市冷硬的建筑线条撞出点鲜活的春意。

魏舟挑了挑眉走了过去。

“会员码请出示。” 蓝衣服的员工笑着提醒。

魏舟扫码时,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 —— 会员费二百六,够她活一周。但看着超市里亮堂堂的灯光,闻着烘焙区飘来的面包香,她鬼使神差地付了钱。

报复性消费,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推着手推车走过进口水果区,车厘子的标价签像根细针,扎得她眼皮跳。魏舟拿起一盒,又放回去,指尖沾着包装盒上的冷凝水,凉得像贴在皮肤上的冰。

魏舟走过一个一个区域,实在眼红 —— 怎么人家就做的这么成功。

先打造 “网红美食” 吸引注意,再把超市建在偏一点、远一点的地方,真正从市里来往往需要花费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成本。在前往超市的路上花时间,顾客们也会自然而然地转换成一种积极的消费倾向 ——“费那么大劲,来都来了,买点吧”。所以超市里几乎鲜少有人空手而归。

外加分量大,价格优,打出 “优质优价” 的商品形象,OK,坐等收钱。

实际上买那么一大份吃不完,还是把钱丢掉啊……

魏舟推着空车在逛零食区的时候这样想到。

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有些旖旎的身影。栗深咖色真丝吊带的领口呈流畅的 V 形,恰到好处地露出精致的锁骨,边缘绣着几不可见的暗纹,在冷光灯下泛着细腻的光泽。外面罩着件米白色亚麻开衫,衣料带着自然的褶皱,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间那只造型简约的腕表偶尔闪过一丝微光。她正站在冷柜前,手里拿着一盒进口奶酪,低头看着标签时,栗棕色卷发松松地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随着呼吸在颈侧轻轻晃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

“哐当 ——”

手推车撞到货架的声响在安静的超市里格外突兀。

女人闻声转过头,恰巧看见魏舟蹲在地上捡牛奶的一幕,眼里闪过意外,随即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像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圈圈涟漪。

魏舟蹲下身捡滚落的牛奶盒时,手腕上的疤痕蹭过冰凉的地面。刚刚的碰撞让一盒牛奶摔在地上,白色的液体漫出来,浸湿了她的牛仔裤裤脚。

“需要帮忙吗?”

温和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带着点说不出的磁性。魏舟抬头,撞进一双金棕色的眸子 —— 穿栗深咖色真丝吊带的女人正微微弯腰,手里拿着一包纸巾,指尖在胸口开衫的纽扣上轻轻搭着,姿态优雅得像幅画。

魏舟没说话,只是微微颔首致谢,抽出纸巾胡乱擦着地上的奶渍。牛奶还在从裂缝里往外渗,滴在她的白色板鞋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女人蹲下身,把纸巾递得更近了些,发间的香气随着动作漫过来,是柑橘混着木质的冷香,混着面包香,意外地不难闻:“看来你不太擅长逛超市?” 她的目光落在魏舟空荡的手推车上,最后落在她衬衫上的血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随即又舒展开,“还是说,在等什么人?”

魏舟的指尖顿了顿,没接话。这女人的视线太过直接,从她的发梢扫到裤脚的奶渍,像在欣赏一件有趣的展品,却又裹着层温柔的糖衣,让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牛奶拿反了。” 女人伸手,轻轻捏住魏舟手里的牛奶盒,转了个方向,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腹,温热的触感像电流般窜过,“裂缝朝上,就不会漏得这么厉害了。”

魏舟猛地缩回手,指尖在牛仔裤上飞快蹭了蹭,耳根的热度顺着脖颈往上爬。这才发现自己刚才一直把牛奶盒倒攥着,白色的液体顺着指缝流到了手腕上,和那道月牙疤痕交叠在一起,像道滑稽的印记。

女人已经站起身,拍了拍开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视线在她身上打了个转 —— 从裤脚的奶渍移到衣领的暗红血迹时,金棕色的眸子微不可察地眯了下:“裤子湿成这样,很难受吧?” 她侧身指了指不远处的指示牌,指尖故意离魏舟的肩膀远了半寸,“楼上有服装区,我陪你去挑一条?…… 还是换一身吧。”

她的目光在魏舟的衣领上停顿半秒,用下巴点了点那片干涸的血迹:“就当…… 为吓到你赔个不是。”

魏舟想摇头,却被对方的话堵了回去:“总不能让美女穿着湿裤子逛超市吧?” 女人的声音里裹着笑意,金棕色眸子在冷光灯下闪着细碎的光,伸手点点上魏舟的胸口:“还有你这衣领,看着像血渍,怪吓人的。我这人有强迫症,见不得一点不自在。”

魏舟微微蹙眉,刚要后退半步拉开距离,女人的手却已经搭在了魏舟的手推车上。

女人指尖虚虚地落在车把边缘,这次没碰到魏舟的手指,轻轻往电梯口的方向带:“就去看看,不合适不买,嗯?”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蛊惑,力道却轻得像羽毛拂过。电梯门打开时,女人侧过身让她先进,指尖在她背后虚虚护了一下,防止撞到门框。

“我没受伤,不用这样。” 魏舟踏进电梯时,声音比预想中更轻。

女人跟进来,按了 “3” 楼的按钮,闻言笑了笑,金棕色的眸子在电梯的冷光下格外亮:“知道你没受伤。” 她顿了顿,视线落在魏舟紧绷的肩线,“但总不能让血渍沾着一整天吧?看着…… 不舒服。”

魏舟的指尖在车把上蜷缩了下,指甲掐进掌心里。这女人太会把握分寸了,明明是强势的邀约,却用 “陪你挑”“看看而已” 的说法裹上糖衣,应该是察觉的自己的躲避,于是连触碰都带着警觉 —— 刚才在背后虚护的动作,指尖离她的衬衫还有半厘米的距离,却精准地让她感觉到被 “照顾”。

电梯门合上的瞬间,魏舟下意识地往角落靠了靠,后背抵住冰凉的厢壁。女人似乎没注意到她的疏离,正低头看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柔和得像块暖玉。

电梯门再次打开,女人侧过身让她先进,这次连虚护的动作都省了,只是站在原地等她进去,卷发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晃动,发梢扫过肩头。

“走吧。”女人说得很轻,几乎算得上温柔,却让魏舟觉得这个身上的某种特质让她觉得有些维违和 —— 她似乎一直执着于自己认定的 “秩序”,只是她的方式更隐蔽,也更具侵略性。

“你喜欢什么风格?” 服装区的灯光暖融融的,女人在一排牛仔裤前驻足,指尖划过一条烟灰色的直筒裤,“这个版型应该适合你,显型,还百搭。”

魏舟瞥了眼价签,数字后面的零让她皱了皱眉:“不用了,我自己回去换就行。”

“回去?” 女人转过身,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你住这附近?” 她像是随口一问,目光却在魏舟脸上停留了半秒,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迟疑。

魏舟没回答。总不能说自己现在无家可归,连换裤子的地方都没有。

女人像是看穿了她的窘迫,没再追问,直接拿起那条牛仔裤塞进她怀里:“去试试,就当帮我个忙。” 她靠在试衣间的门框上,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带着点笑意,“放心,我眼光很好的。”

试衣间的镜子里,陌生的裤子包裹着熟悉的腿,魏舟看着镜中的自己,忽然觉得有点荒谬。半小时前她还在为下一顿饭发愁,现在却穿着几百块的裤子,被一个陌生女人 “照顾” 着,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很合适。” 女人在她出来时,眼睛亮了亮,又从衣架上取下一件丝质衬衫,“配这个,效果更好。”

魏舟捏着衬衫的领口,料子滑得像水:“我不需要……”

“试试嘛。” 女人不由分说地把衬衫塞进她手里,指尖在她胸口的位置比划了一下,“你皮肤白,穿浅色好看。” 她的动作自然坦荡,眼神却像带着钩子。

魏舟最终还是走进了试衣间。衬衫穿在身上时,她下意识地扣到了最上面一颗纽扣,遮住了大半锁骨。镜中的人穿着陌生的衣服,眉眼清冷,眼角的泪痣在暖光下显得格外柔和,像换了个身份。

“果然好看。” 女人在她出来时,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满意,“就这两件吧。这里解开一点” 她伸手划过魏舟的领口,几乎瞬间就解开了魏舟衣服最上面的扣子,两条锁骨一下子若隐若现地半露出来。没给魏舟反驳的机会,直接拿着衣服走向收银台,背影优雅得像在 T 台上走秀。

魏舟跟在后面,看着她刷卡时利落的动作,心里像塞了团棉花,闷得慌。她不习惯欠人情,尤其还是欠一个刚认识不到半小时的陌生人。

“好了。” 女人把装着旧裤子的袋子递给她,里面还放着那件沾了血迹的衬衫,“你的东西。” 她顿了顿,视线掠过魏舟紧绷的下颌线,补充道,“旧的我让人洗干净了给你寄过去?告诉我地址就行。”

魏舟摇摇头:“不用了,太麻烦你了。衣服的钱……”她下意识地摸了一下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顿了顿,从购物袋里摸出旧裤子,掏出钱包拉,链声在安静的服装区格外清晰,“我付给你。”

女人挑了挑眉,金棕色的眸子在暖光下眯了眯,像被阳光晃到的猫。那眼神……

她好像在……嫌弃自己?魏舟愣住了。

“我不差这几百块钱。” 她伸手按住魏舟掏钱包的手,这次没再刻意保持距离 —— 掌心覆在魏舟的手背上,温热的触感像烙铁,“快点,走了。目的地?”

魏舟的手猛地往回抽,没抽动。女人的力道看着轻,实则稳得很,指尖甚至在她的购物袋的带子上轻轻勾了下,带着点戏谑的意味。

“钱必须给。” 魏舟的声音冷了半度,眼角的泪痣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我不习惯欠人情。”

女人盯着她看了三秒,忽然笑了,松开手时,指尖故意在她的手背上划了下,像羽毛扫过:“行,依你。” 她没再提还钱的事,转身往电梯口走,发尾扫过肩头的弧度带着点纵容,“但得分下次给 —— 我现在急着送美女去目的地,没时间等你算钱。”

魏舟看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还残留着对方的温度,和她微凉的体温形成鲜明对比。这人总能用最温柔的语气,把拒绝的路堵得死死的。

她深呼吸了一下,空气重重地从鼻子叹出来。算了,和这种固执的人讲不通。

作者没什么话说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女人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换源
设置
夜间
日间
报错
章节目录
换源阅读
章节报错

点击弹出菜单

提示
速度-
速度+
音量-
音量+
男声
女声
逍遥
软萌
开始播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