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柳蘅槿强压下心口那阵被字眼刺穿的锐痛,手臂牢牢挽住柳衔枝,力道带着一种近乎失而复得的、不容挣脱的亲昵。

仿佛稍一松手,女儿就会像流沙般从指缝再次溜走,消失在那片她无法触及的异国他乡。

“走,回家!”她声音刻意扬高了几分,试图驱散方才凝滞的空气。

高跟鞋踏着地面,发出清脆而略显急促的声响,一边走,一边目光如探照灯般在柳衔枝身上逡巡。

“你看看你,”柳蘅槿的指尖带着心疼拂过柳衔枝略显单薄的肩线,语气是揉碎了的埋怨与疼惜,“这骨头都硌手了!国外的饭食是喂不饱人还是怎么?冷冰冰的,哪有家里的饭菜帖肠胃?”

“妈妈让吴妈紧赶慢赶做了你最爱的梭子蟹炒年糕,酱汁都是按你小时候的口味调的,又鲜又浓,保准你一进家门就能闻到香!蟹是今早码头刚送来的,顶顶新鲜,膏肥肉厚……”

走到那辆等候的黑色轿车旁,司机王叔早已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利落地接过柳衔枝的行李箱,稳妥地放入后备箱,“小枝可算是回来了!”

“是的,王叔。”柳衔枝和煦一笑。

柳蘅槿拉开车门,几乎是半推半护着把女儿塞进后座,自己也紧跟着坐进去,空间顿时被母亲身上熟悉的玉兰香和关切的暖意填满。

“待会儿到家,什么都别想,先好好泡个热水澡,解解乏。”她侧身看着女儿略显疲惫的侧脸,放柔了声音,带着诱哄般的关切。

“吃完饭就赶紧回房间歇着。你的房间一直有人打扫,陈设一点没变,跟你走时一模一样,”柳蘅槿侧过身,指尖习惯性地替柳衔枝理了理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好好睡一觉,倒倒时差。瞧你这脸色,熬得都没光了。”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几分埋怨,却又掩不住一丝全家团聚的喜悦:“你爸,你弟,还有我,一听你要回来,都把手头能推的事儿全推了!真是的。”

“你这一回来,家里就跟过年似的,鸡飞狗跳,”她假意抱怨,嘴角却噙着笑,“下次可不许这样了,提早说一声,别这么突然,我们也好安排。”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带着点不经意的感慨:“说起来也是巧了,何煦那孩子最近也回国了。你们俩啊,不愧是发小,连回国都赶趟儿似的,前后脚!”

“在明德的时候,你们四个……”柳蘅槿立刻顿了顿,那四个中的“楚”与现在的气氛不合。

柳蘅槿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柳衔枝的脸,好在柳衔枝并没有什么反应,便话锋一转,“小薇怎么没回国呀?何煦和小薇之间关系不是也可好了吗?”

“林薇么?”柳衔枝的目光投向车窗外流动的街景,雨后的城市蒙着一层水汽,“在帮我处理Lacrima Corda工作室那边工作的善后。”声音平静,听不出波澜。

车窗外的世界在雨幕洗刷后的灰蓝天光下流动。车内冷气开得很足,隔绝了江南梅雨季特有的、能洇入骨髓的闷湿潮气,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闷。

柳衔枝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紧,掌心贴着冰凉的手机外壳。屏幕暗着,没有新消息提示的红点。

她对楚烬明,其实并无反感。那些固执亮起又暗下的信息,她都曾瞥见。

那声隔着屏幕、小心翼翼的“回来……记得带伞”,像一根细软的羽毛,轻轻搔刮过她刻意冰封的心湖,漾开一丝难以言喻的涟漪。

她害怕见到楚烬明。害怕那双眼睛会像钥匙,轻易打开她层层封锁的记忆闸门,让汹涌的洪流瞬间将她吞没,让那被她用“体面”和“距离”勉强维持的平静假象土崩瓦解。

她害怕心神被拨动,害怕那余烬复燃,烧毁她好不容易筑起的堤坝——然而,心底深处,却又隐秘地滋生着一丝连自己都羞于承认的期待。

她本以为……或许……会在走出抵达大厅的瞬间,在汹涌人潮的某个角落,捕捉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哪怕是隔着遥远的距离,遥遥一望。

所以刚才步出闸口时,她的脚步才会如此迟疑,心跳才会如此忐忑,如同等待一场不知是甘霖还是风暴的审判。

但楚烬明终究没有出现。如同她回复消息时划下的那条冰冷界限——她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空间的距离,还有一道她自己亲手筑起、却又在心底悄然期盼对方能越过的无形藩篱。

不过也好……柳衔枝指尖轻轻划过冰冷的车窗玻璃。这样,机场就只裹挟着母亲温暖的、带着玉兰香气的怀抱,和那些母亲小心翼翼避开却又无处不在的旧日回响。这片刻的安宁,至少是纯粹的。

黑色轿车平稳地驶离都市喧嚣,穿过林荫道,最终停在一座掩映于葱茏绿意间的独栋别墅前。甫一推开门扉,一股浓郁鲜香的暖意便扑面而来,瞬间裹挟了旅途的微凉。

“哎哟!可算到了!”吴妈围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笑开了花,手里还捏着锅铲,“快好了快好了!小枝爱吃的炒黄鳝刚下锅,还有道清蒸甲鱼马上就好!都是顶顶新鲜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柳蘅槿满意地点头,轻轻推了推柳衔枝的背:“快去洗洗,一身风尘气。”语气是带着催促的关切。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身体,洗去风尘,也暂时熨帖了心头的褶皱。氤氲的雾气在浴室镜面凝结,模糊了镜中略显清冷的眉眼,也暂时模糊了沉甸甸的旧事。

吹干的长发散落肩头,带着清爽的皂角香气,她换了身舒适的米色家居服,刚步下旋转楼梯,便听见门厅传来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

“爸。”柳衔枝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放松。

慕容与身形挺拔,眉宇间沉淀着商海沉浮的稳重,但那份与生俱来的幽默感并未被岁月磨灭,反而更添醇厚。

他眼中瞬间漾开笑意,大步上前,给了女儿一个结实的拥抱,力道带着中年父亲特有的、不容置疑的温暖。

“可算舍得回来了!”慕容与松开怀抱,大手习惯性地拍了拍柳衔枝的肩,上下打量,语气是毫不掩饰的疼惜。

“瘦了!你妈说得对,国外的饭食就是不养人!待会儿多吃点,吴妈今天可是拿出看家本事了。”他目光扫过女儿略显单薄的身形,带着父亲的心疼。

正说着,别墅大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力道之大,门框都似乎震了震。紧接着,一个身影以极其夸张的姿态“闪亮登场”,瞬间打破了方才的温情氛围。

“Ladies and Gentlemen!你们的顶流——慕容叙白!闪!耀!归!巢!掌声在哪里?!尖叫声在哪里?!”

慕容叙白一手甩着车钥匙,另一手夸张地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仿佛自带聚光灯和BGM,最后还对着空气做了个无比浮夸的定点POSE,银灰发丝在玄关灯光下晃眼。

“姐!想死我啦!怎么样,有没有被本少爷帅气的出场方式惊艳到?”他目标明确,直扑柳衔枝,张开双臂就要来个热情洋溢的熊抱,活脱脱是慕容与年轻时代幽默跳脱基因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顶配版。

柳蘅槿眼疾手快地在他扑到之前,用指尖精准地戳住他额头:“停!一身汗味,离你姐远点儿!先去洗手换衣服,马上开饭了!”

慕容叙白被戳得脑袋后仰,夸张地“嗷”了一声,揉着额头,对着柳衔枝做了个委屈巴巴的鬼脸,才一步三回头地往楼上蹿:“遵命,母上大人!马上香喷喷!”

慕容与无奈地摇头,眼底却带着纵容的笑意:“臭小子,这门轴迟早得让他撞散喽~”

餐厅里,巨大的圆桌摆满了佳肴,色泽诱人,香气蒸腾,弥漫着久违的家的味道。柳衔枝安静地听着家人讲述国内的趣闻轶事。

偶尔被弟弟插科打诨的耍宝逗得唇角微弯,一丝久违的、真实的暖意,如同温泉水,一点点浸润着旅途带来的疲惫与紧绷的神经。

饭至半酣,气氛融洽。

慕容叙白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要紧事,放下筷子,悄悄往柳衔枝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好奇和小心:“姐,”他瞥了一眼正和父亲说话的柳蘅槿,声音压得更低,“你这次回国……没跟楚姐说吗?”

柳衔枝握着筷子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眼睫低垂,盯着碗里莹白的米饭,声音很轻:“嗯……怎么了?我回国的事是你告诉她的?” 那平静的语调下,是骤然绷紧的心弦。

“嘿嘿……”叙白默许地尴尬一笑。

“我知道网上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肯定是假的,”叙白语气笃定,带着对楚烬明的维护,“楚姐才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我就是想不通……”

他挠了挠头,困惑地皱起眉,“姐,你俩当年……到底怎么了?闹得那么僵?”

柳衔枝沉默了片刻,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她轻轻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在瓷碗沿上摩挲,“没什么……就…不合适了。” 那落寞的气息,无声地弥漫开。

慕容叙白敏锐地捕捉到姐姐瞬间低落的情绪,立刻收起了追问的心思,有些懊恼地抿了抿嘴:“那好吧……”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带着点试探,重新开口:“不过……姐,楚姐和耀音的合约快到期了。”他观察着柳衔枝的表情。

见她没有立刻抗拒,才继续小心地说,“我觉着吧,就只是我觉着啊……当初你俩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没解开?”

他眼神亮晶晶的,带着点期待:“姐,你要是还想签她的话……”他语气带着一种莫名的笃信,“楚姐一定会和你签的!真的!”

柳蘅槿看着这姐弟俩头碰头低语,狐疑地放下汤勺:“你们两个在嘀咕啥呢?神神秘秘的。”

慕容与爽朗一笑,接过话头,试图化解可能的尴尬:“哈哈,这姐弟俩从小感情就好,凑一块儿就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他话锋一转,带着点长辈的调侃看向柳衔枝:“不过枝枝也真是的,当初你妈一心想让你继承公司,结果你半途突然就说要出国去学设计!把我们打得那叫一个措手不及!”

他笑着摇头,带着点夸张的惋惜:“这下好喽!这偌大的江山,恐是无人继承喽!”

他本是随口一说,想活跃气氛。柳蘅槿却在桌子底下,毫不客气地用脚尖精准地踢了慕容与的小腿一下,力道不小。

慕容与吃痛,“嘶”了一声,疑惑地看向妻子,只见她眼中带着一丝焦灼的警告。

柳蘅槿立刻转向柳衔枝,面上带着强压下去的复杂和一丝愧疚,语气放得极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枝枝,别理他,胡咧咧。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妈妈永远支持你。” 那“支持”二字,此刻听来竟有几分沉重。

慕容与也察觉气氛不对,立刻哈哈笑着转移话题:“对对对,你妈说得对!……枝枝这次回来肯定没这么简单吧?是不是有正事?”

“嗯,”柳衔枝抬起头,声音恢复了清润,眼底却因谈及专业而流转起光彩,“这次Lacrima Corda想做的是有关东方美学的设计,一个全新的系列。”

柳衔枝放下筷子,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沿上轻轻划着,仿佛勾勒着那些繁复精美的纹样。

“我想从源头抓起,染料、布料、织造工艺……都尽可能回归传统,”她的声音渐渐染上热度,“这些都需要在国内实地考察研究,和老师傅们交流学习。所以这次回国,应该会待很久。”

“只有真正理解并运用这些沉淀了千年的技艺,才能让作品拥有灵魂,而不仅仅是浮于表面的东方符号。这次,我想做点不一样的,真正扎根于我们文化血脉的东西。” 她的语气坚定而明亮,仿佛驱散了方才的阴霾。

餐桌上的气氛因她话语中的热忱而重新变得温暖明亮起来。

“好!好!”慕容与抚掌,真心赞道,“这才是做事业的态度!沉下去,挖深根!爸爸支持你!”

“姐,你太酷了!”慕容叙白也忍不住赞叹,眼睛亮晶晶的。

柳衔枝看着弟弟想起会议室里关于青鸾的设定,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好笑的光芒,唇角微扬:“这次还真需要你这位顶流帮个大忙!”

“真的?!”叙白惊喜地差点跳起来,眼睛瞪得溜圆。

“真的,”柳衔枝含笑点头,语气带着点神秘,“之后会有人跟你对接具体细节,现在嘛……天机不可泄露。” 她巧妙地用一句玩笑,暂时封住了弟弟刨根问底的嘴巴。

余烬笙枝:顶流歌后与她的事业型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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