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昔陡然瞪大了眼睛,紧紧盯着慕玖辞,身体抑制不住地发颤。
慕玖辞笑了笑,刚要低头去喝茶,手里便被塞了两瓣橘子。
她仰头看向身后,夜寒箫勾唇轻笑:“别喝了,午膳想吃什么?我让送进来?”
“肉!各种肉!”慕玖辞想了想,又摇摇头,“先随便弄点儿吃的吧,等慕九衍和雨姐姐回来一起吃顿好的。”
夜寒箫点头,估摸着慕九衍结束还有一堆后续,回来应该快晚上了。
折昔看着夜寒箫出门,忽而勾唇笑了:“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公主。”
慕玖辞摇摇头,手肘杵在桌上双手撑着下巴,疑惑地眨了眨眼:“折昔姑娘今日来此的目的我便没想明白。”
折昔看着慕玖辞的眼神复杂,道:“我看到了公主那日在月下杀人,噬血虫,残……”她顿了顿,“残忍”“血腥”“骇人”等一系列词在她舌尖打了个转,最终说了个“毫不留情”。
慕玖辞哑然,这是被她的杀人手段吓到了啊!
“所以折昔姑娘来,是将本公主留在此地不去处决场?”
折昔垂眸低声道:“郑鹄走到这一步,我已不奢求救他性命,只愿他不那么痛苦。我今日来,也是想将这一切告诉公主,不能让他再继续执著扰世间安宁了。”
慕玖辞笑着摇摇头:“折昔姑娘多此一举了,这些都是皇兄慕九衍的事,本公主从不僭越。不过既然姑娘来了,索性没什么其他事,不如讲讲郑鹄的夜影?”
折昔长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低沉的雨幕,缓缓摇了摇头:“郑鹄不知我还活着。”
慕玖辞眸光闪烁,安静地盯着折昔,清澈的眼中干净透亮,看不出信了几分。
折昔回过头,隔着面纱抚了抚自己的脸颊,道:“七年前我中了毒,死里逃生却也容颜尽毁,被萃英居的人所救,此后便一直留在那儿。我是来到京城后察觉事情奇怪才暗中调查,知晓了郑鹄做的事,却已无法改变什么。”
慕玖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那夜在楼顶看到折昔站在郑鹄房外很久却一直不曾进去。
二人都没有再开口,慕玖辞单手撑着下巴目光涣散不知在想些什么,忽而看到折昔眼中涌出一缕清泪,不一会儿便湿了面纱。
慕玖辞站起身,取出一块手帕递给折昔,没说话,只眨了眨晶亮的眼眸。
折昔抬头看了慕玖辞一眼,一双眸子已被水浸透,水汪汪地发红。她呆呆望着慕玖辞的眼睛,泪水突然如泉涌般如何也止不住。
慕玖辞的眼眸纯净澈亮,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静静地直视着她,却胜过千言万语,就像坠入一汪清池洗净她一生苦难,随着眼泪逼出她的身体。
“有时候面对至亲至爱的人反倒不敢说出真心话,不敢表现出内心深处的情感,反而是相识不久的陌生人,倒是会少很多顾虑。”慕玖辞垂眸将手帕放在折昔手里,清甜的声音浅浅的,仿佛稍大声一些便会扰了折昔的情绪。
折昔低头看着手中的帕子,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滚落:“我这一生都走在报仇的路上,明明我是最不想报仇的那一个,可偏偏身边所有的人都因我陷入仇恨。初起时我不愿妹妹冒险,便只身前往江南复仇。倘若我当时强硬一些,便不会去往江南,便不会遇到郑鹄,他也不会到今天的地步……”
她捂着脸,泣不成声,后面的话已全是哽咽听不真切,慕玖辞却陡然皱起了眉头,清澈眸间疑虑流转。
江南?
去江南报仇?
她看着面前哭到失声的人,突然发现自己的猜测似乎出了问题,杀了曦微父母的……这背后还有故事!
待折昔情绪平复了些,慕玖辞犹豫着轻声问道:“我能否问一句,你报仇的对象,是谁?”
她看着折昔僵了僵,而后抬起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折昔红着眼眶,却已压住了哭泣,起身朝慕玖辞行了一礼:“不重要了,此事因我而起,已经让很多无辜的人受伤,不能再牵涉太多了。”
她抬起头,突然对着慕玖辞笑了:“今日本是来阻拦公主去刑场,却没想到释然了心底郁结,谢过公主。我想去最后看看郑鹄的尸身,便先行告退了。”
“哎?”折昔走得果断,慕玖辞还没说话她便出门施展轻功直接掠上房顶走了。
慕玖辞追至门口,刚好遇到回来的夜寒箫,轻叹了口气:“啧,原以为知晓了所有的事,结果最重要的东西猜错了,现在留下一堆问题。”
她无奈回到房间,看到桌子上放着的手帕,不由感慨:“郑鹄半生都在为完成曦微意愿而努力,一个人究竟能为另一个人做到何种程度呢?”
夜寒箫的目光落在慕玖辞脸上,轻轻笑了笑:“他根本不曾了解曦微心中所想,所做一切都是自以为是的感动。”
慕玖辞睁大眼睛回头看向夜寒箫,却想不到反驳的话来。曦微从一开始便没有报仇的心,她是因妹妹逼迫才走上这条路,郑鹄只当报仇是曦微所愿拼死完成,却未想过曦微想要的只是一份安稳。
“他们二人此生都在为别人活着。”慕玖辞夸张地摇摇头,抬起眼问夜寒箫,“我饿了,何时能吃饭?”
夜寒箫勾唇,挑眉侧过身子,瞧见流觞楼的小厮已带着食盒进了院门。
慕玖辞眼睛一亮,立刻跑去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正襟坐在椅子上等着小厮进来,眼睛亮亮的乖巧可爱。
“菜来咯!”三四名小厮吆喝着进门,满脸笑容将食盒递给等着的夜寒箫。
夜寒箫伸手去接,尚未碰到,小厮突然松了手,幸而他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食盒才没掉在地上。
他皱着眉将食盒放在桌上,身后已乱作一团,为首的小厮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一张脸迅速发黑。
后面跟着的三个人已然吓傻了,跌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六神无主却还记得楼中出事切不可肆意声张。
慕玖辞微惊,迅速起身蹲在小厮身边,查看了番,转手拿出数枚银针,几下扎进了穴道。
“快,快去请大人!”余下的人总算反应了过来,忙往外爬去找流觞楼的管事。
慕玖辞没有管他们,起身去看食盒。夜寒箫已将所有吃食都拿了出来,挑出了一盘菜递给慕玖辞。
慕玖辞接过来闻了下,轻轻眨眼:“是这个!”
她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将菜挑开,琢磨道:“碎冥子、蛰黄、安沐果……”
一味味药材在她脑中盘旋,她又到地上昏迷的人跟前搭了搭脉:“还有……血玉草!”
夜寒箫一怔,转头去窗户上将一个小花盆拿下来放到慕玖辞眼前:“我的在这儿。”
慕玖辞扫了眼那盆草,眸光闪了下,莞尔一笑:“流觞楼可是大招牌,若在这丢东西只能是监守自盗了!”
她愣了愣,脑子里突然想起消失的苗疆人。
“你说的这些药可都不常见,下毒的人手笔不小。”夜寒箫蹲下身掰开小厮的眼睛看了看。
慕玖辞蹲在他旁边,好奇地歪头瞧他:“夜公子也懂药?”
“以前给人打过下手,见得多了,自然知道些。”夜寒箫没有看慕玖辞,却答得认真,他注意到慕玖辞用银针封住了此人经脉,转头问她,“能解?”
“自然!”慕玖辞傲娇地眨了眨眼,“但此毒凶猛,我的针顶多封住一刻钟时间,熬药可能来不及了,我施针或可一试。”
夜寒箫看着她动作,眸底杀意流转:“凶手的目的在你!”
“是!”慕玖辞没抬头,翻了把剪子在小厮的衣服上剪出了些洞,露出胳膊、前胸等地方,“这小厮是在路上偷吃了,宫里也常有宫人会这么干。”
夜寒箫皱了皱眉,盯着慕玖辞,邃眸晦暗,欲言又止,最终垂眸帮着她搬动地上的人。
慕玖辞隐晦地瞥了夜寒箫一眼,他方才身上气息变化太过剧烈,她自然感受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压迫破体而出又迅速收敛了去。
一根根银针扎入穴位,小厮的身体开始颤抖,迷迷糊糊皱着眉挣扎,愈发不好找地方下针。
待最后一枚针扎进去,慕玖辞长出了一口气:“这毒好生刁钻,用毒的是个高手,艺高人胆大。”
她让夜寒箫扶着小厮,她盘腿坐于身后,蓝色内力化作一道道丝线,缠绕在银针上,一寸寸进入穴道内部。
小厮身体猛地颤抖,控制不住地想要挣脱。
夜寒箫手微微下压,白色光华涌出,徐徐盖住了小厮的身体,阻止他挣扎。
慕玖辞惊讶抬眸,夜寒箫精准地避开银针扎入的穴道,灵力挑着地方按压,竟是完美地配合了慕玖辞的内力,叫她更轻松了些。
她只目光只偏了一瞬便回到小厮身上,心中猜测夜寒箫在毒之一道研究也不会浅薄。
下毒之人用了极为霸道的法子让毒素进入体内后急速扩散到各种刁钻的脉络,清毒极为困难,加之时间紧迫,慕玖辞索性抬手扎破了指尖,将自身鲜血逼入几处大穴,强行化解其中毒素。
小厮只是个普通人,经脉不通,体内并未产生内力,不会排斥慕玖辞的力量,倒是让鲜血顺利进入,摧枯拉朽般化解着毒。
黑色的血涌到小厮的指尖,终于挤破了表皮流出了体外。
忽而,小厮张口吐出一大口带着血块的黑血。他的眼皮颤了颤,有了意识,浑身各种传来剧烈疼痛。
“啊!”
小厮放声尖叫,慕玖辞在他猛烈挣扎的前一刻迅速拔出一堆银针。她往后一退,让开地方任小厮翻滚,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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