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节的到来给寂寥多日的邬镇增添了几分热闹,虽无外来商贩,但平日里不爱走动的,或是忙于生机的百姓都活跃在街上。
不出所料的,胡婶的铺子成为了街上最热闹的存在,那些明里暗里的眼线似乎都放松了许多,何映灯难得自在些,和赤那朔手牵手,如同寻常夫妻一般,在街上闲逛。
手心早已冒出细密的汗珠,却还是互相对视着微微一笑。
“映灯啊,你总算是来了。”
胡婶按照计划,热情地吆喝她进铺子里去,旁边若有似无的眼神从他们身上略过。
“婶子这儿真热闹啊。”
“还是沾了你的光。”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起来,何映灯突然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扭头问赤那朔。
“阿朔,我们的孔明灯是不是落家里了?”随即装出一副着急的模样,“我在婶子铺子这儿等你,你快回去拿!”
“好。”
“我就在这儿!哪也不走!”
她加大音量对着赤那朔故作急切的背影大声喊道,生怕周围的眼线们听不到。
果然,在他们这一番演技之下,那些“路人”只是注视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
人走远了,何映灯忽然有些怅然若失,跟着胡婶进了铺子里面,很快,一缕灰烟便从铺子后面飘了出来,紧接着便是胡婶焦急的喊声。
“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胡婶着急忙慌地从里面跑出来,“映灯还在里面呢!”
众人起先还无所察觉,但随着火苗从里面窜出来,顿时吓得一些路人四散而逃,剩下的那些,互相对视一眼,一部分人跳到河里沾水,跑到铺子里救人,一部分则是找附近铺子借木桶,装了水灭火。
行动井然有序,显然就是谢载舟安排的那些暗卫了。
他们奉陛下的命令看守邬镇的人,若是真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这些人都难辞其咎,哪怕暴露身份,也要把里面的人救出来。
可惜,火势不同寻常,愈燃愈烈,纵使经过无数次训练,暗卫们还是慌了神。
是有意为之还是事出意外,他们都来不及考虑,只能一个又一个进去找人,里面浓烟滚滚,何映灯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怎的,竟然一声不吭。
只有火焰攀上木柱发出的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水火碰撞的声音。
即便是胡婶也有些坐不住,按照计划,何映灯早就该出来了,然后装出一副受惊不浅的模样,将这些人再牵制一段时间。
正在她揪着帕子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队官兵打扮的人追了过来,两边为首的人碰面,这才得知方才有两位草原人闯了进来,只是恰巧这边火势突起,一片混乱,这才跟丢了。
有了官兵的帮助,火势很快便控制住了,胡婶的铺子被烧得几乎不能看,就连陛下亲赐的匾额也被毁了大半,即便里面有人,也是只剩焦骨了。
也许是铺子里脂粉过多,一阵浓烈的香味裹着木头的焦味从里面散发出来,周围突然又围了不少好奇的路人。
“铺子里面应该是香油倒了,火势才一下子控制不住。”
胡婶吓得不轻,听了官兵的话,直接瘫坐在地上,想不明白明明是和映灯计划好的事,怎么就突然出意外了?
方才还笑盈盈的一个人,如今却有可能埋在那堆残骸之下。
“是婶子害了你啊——”
“真是可惜了,方才还看到那姑娘跟她家相公有说有笑呢,如今她相公回来,连尸骸也见不着了……”
“多年轻一姑娘,估计才成亲没多久吧。”
“她相公怎么还没回来?”
路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这倒是突然提醒的那些暗卫,如今何映灯生死未卜,他们面临的责罚已是在所难免,若是再让赤那朔逃了,那便是罪加一等了。
“坏了,那两个草原人,一定是来救他们的!”
“跟我去那边!”
“你们跟我往这边搜!”
一群人兵分几路,驱散周围的路人,开始寻找那两个草原人和赤那朔。
“咳咳咳,呛死我了!”
何映灯被塔娜和德莫一左一右架着跑了一路,几乎喘不上来气。
眼看着就快离开邬镇,这才停了下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缓了好一会儿,何映灯终于说得出话来,对着两人左看右看,仿佛见到亲人一般,“吓死我了,还好你们来救我,真是我命不该绝咳咳咳……呜呜呜……”
“好了好了,没事了。”塔娜替她顺了顺背,“你怎么一个人困在着火的铺子里?阿朔呢?”
“他应该已经离开邬镇了。”
“真的吗!”
“嗯……”
何映灯简短地讲了一下他们的计划,按理来说,应该是,离开了。
“我们也快走吧,那些官兵估计也反应过来了。”
“对对对,快快快,跑路!”
于是,两个人一左一右,又架着何映灯往外跑。
灰头土脸算什么,跑得了才是真本事。
何映灯心想。
只可惜,还没走到两地交界处,他们便看到了前方和几个官兵缠斗的赤那朔,旁边还有两个人背着行李缩在一旁,应该是柴乐意和江瑜了。
这段日子柴乐意脾气古怪,对他俩爱答不理的,何映灯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他们,更令人不安的是,前面正打的难舍难分,后面很快就会有官兵追上来。
“怎么办啊。”
若不是德莫拦着,塔娜几乎都要冲上去帮忙了,可这时间怕是来不及……
正在纠结之时,赤那朔反而发现了他们,面上不动声色,牵引着这几个官兵转移阵地,越打越远,柴乐意也冲上去,不管不顾地对着他们拳打脚踢,江瑜就地找了根棍子,一通乱挥。
确保附近没别的官兵之后,德莫和塔娜对视一眼,拉着何映灯冲了出去。
两人速度飞快,竟真没叫那些官兵察觉。
何映灯忍不住回头去看,只有背影,等到赤那朔转身之时,也只剩下了浓浓夜色。
没过多久,紧随而来的一队人马加入混战,将赤那朔几人牢牢控制住。
“差点就让你跑了!”
“为了自己逃跑连女人的死活都不顾了,不知道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脸面活着?”
“懦夫。”
官兵们一边骂骂咧咧,还不忘朝着赤那朔踢几脚,一想到他们办事不力害得那女人烧死了,陛下怪罪下来……
想到这儿,他们更气了。
恨不得能当场将这人折磨死。
“封锁消息,别让陛下知道了,到时收复草原,我们大功一件,陛下也不好发作。”
为首之人冷静吩咐下来,剩下的人也只好不情不愿将赤那朔押着,顺带将江瑜夫妇一同关起来。
“章鸣,那火灾事大,整个邬镇都知晓了,我们该如何是好啊?”
“火是那女人放的,见死不救也不是我们。”
不就是个女人,还能有多重要。
章鸣不屑地瞥了身旁下属一眼,背着手去牢里巡视,里面密密麻麻,关押了不少,都是这段时日试图进出邬镇的人,见到这些官兵,一味地叫冤。
“本官只是请你们歇整几日,喝喝茶,又不是要把你们关一辈子,老规矩,一俩银子买一个上好的白米馒头……”
“我我我!”
“大人,我也要!”
大多数商贩钱财早已花了个干净,不过源源不断的新人进来,眨眼的功夫,馒头便被一抢而空了,只是仍有一些人还沉默着不发一言。
这个牢房里面全是些固执的玩意儿,一群狗一样的东西,命都没了,钱还不肯交干净。
“咳咳哈哈哈哈哈——”
赤那朔一路上都没说话,此刻却是笑个不停。
“疯了吧?”
“有可能。”
押送的守卫低声议论着。
在章鸣的眼神示意下,一个守卫壮着胆子朝赤那朔狠狠揍了一拳。
“别打死了。”
章鸣轻描淡写地吩咐。
草原首领又如何?如今不过是他掌中的阶下囚。
拳脚落肉的声音在牢房中回荡,直到守卫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警告了牢中众人,这才扬长而去。
赤那朔仰面躺在地上,鼻青脸肿,几乎喘不过气来。书生江瑜早已吓呆了,倒是柴乐意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
“你方才笑什么?平白挨这顿打。”
柴乐意低声问道。
赤那朔艰难地转动眼珠,望向惊魂未定的江瑜:“江公子,日后你定要当个清官。”
“啊?”
江瑜茫然失措,他早已断了仕途之念。
赤那朔却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刺得伤口阵阵发痛。
如他所料,谢载舟这个皇帝当的也不稳当,连这种小官也敢行这些贪污**之事。
只是与其想着靠战争平定草原,达成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功一件,不如早些治理这些蚀骨的蛆虫,免得最后外强中干,功亏一篑!
论及聪明才智,多少脑子也不及他的映灯。
是这天上地下,顶顶聪明的姑娘。
他相信,只有映灯才是那个能真真正正说服谢载舟,让两地不再有战争的人。
想到此处,他虽身处囹圄,眼里却映着火光,仿佛窥见了生机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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