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竹意听见自己名字并无多大反应，他是节目里流量最高的，不被选中才奇怪。

周蓑云听见自己名字也只是暗暗叹口气，就像老师点人起来回答问题，点了个好学生，就需要一个差学生来衬托。他作为黑红榜第一，不去衬托沈竹意这朵天山雪莲，实在浪费。

二人站到导游身侧，直播镜头避不可避地拍到他们的正脸。死去的评论区又活过来了——

[活久见，节目组到这个时候还拉周斯余出来溜，是不是觉得黑粉的命不是命？]

[余光同行的大军正在出发，顶锅盖说句实话，周斯余能活到今天，靠的全是他的脸和不要脸。]

[我家意意是不是生病了？精神不太好的样子。]

[你们的竹意哥哥比赛输了可以回家继承家业，你们呢？整天心疼资本家。]

[他优秀就要承受莫须有的骂名吗？他努力就值得我们心疼。他在我们心中就是这么神圣不容玷污。]

[这种富贵公子哥的人设还要卖到什么时候？还不如周斯余的故事励志。靠卖后门付出的就不是劳动力吗？]

[别张嘴闭嘴卖卖卖，卖买批，周斯余就是有实力，就是牛B，他唱的歌你们听过吗？没听过凭什么否定他？]

[典型节目组真心话环节，问的都是不痛不痒的环节。]

……

助理们给周蓑云和沈竹意别麦克风。沈竹意被安排先上，导演在后头幽幽说：“问题一部分由我提问，另一部分来自直播里的高赞问题。”

评论区里立刻沸腾了——

[赞我赞我赞我。问题是“沈竹意真实身份是不是A市鼎鼎有名的夏商艺术集团的公子哥？”]

[给节目组一个简单点的恶问题：“周斯余是不是被包养？”]

[集赞！“沈竹意高中是不是在秀林中学上的？传说中的学霸校草？”]

[“沈竹意真是Beta？和文帝度是不是真谈了？”]

[贡献一个炸弹：“周斯余被谁包养？”]

[“沈竹意认为自己的创作能力在选手里属于什么水平？他认为《声由心生》是创作歌唱比赛，还是乐器大评比？”]

[“周斯余霸凌过其他人吗？”]

……

在数千条实时评论中，迅速被高赞顶上去的问题都是关于两人八卦的。

无人机起飞，沈竹意跟随导游在四十公分左右的石子路上慢慢行走，虽然两边有绳索拦着，行走其中必定也是惊心动魄。

导游和沈竹意的声音先通过麦克风传回到岸上的扩音器，再从扩音器传至直播间。

导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阴暗面，也有向阳的一面，若向阳的那一面反射出光炽，阴暗那面也会被温暖到。所以向阳山是人心阴暗的一堵屏障，它高耸在大地上，无声安抚着人们，只要向阳之心足够宁静，人的内在精神世界也会筑起一座高山，挡住邪恶的念头。在本地人的观念里，恶来自不平静的心。”

沈竹意步履紧跟其后，淡然笑道：“人心都是静一段时间，又动一段时间吧。我是年轻人，肯定动的时候比较多。”

导游：“是。年轻人有野心有抱负才能闯出一片事业，所以当地书上也有记载，向阳湖的波浪就是英雄的泪花，英雄每次战败归来，都会来向阳湖哭泣，当他将泪水倾尽，他的内心又获得了无比的力量。”

沈竹意仍旧一副谦谦君子的态势，说的话却带着少见的叛逆。“如果英雄流干泪水就能战胜，那英雄负责哭就行了，什么也不需要做。”

导游噤声了，两人走上石岛，他才又开声：“这里有些圣水，你舀一勺洗净双手。”

沈竹意照做了。

导游又让他面向山巅露白的向阳峰立定，“闭上眼睛，面对山峰如同面对那些已知或未知的阴暗之物，然后听听问题是什么。听完问题再一起回答。”

导演这时候在岸上对着麦克风发问：“以下是向沈竹意选手提问的热门问题。听好了。第一个问题来自节目组，"你认为八名选手中，谁在决赛中对你构成最大的威胁？"，第二个问题来自我们制作人，"假如你赢得冠军，最想和自己说一句什么话？"”

导演问完故意停顿了一下，笑眯眯道：“我们甄选了网友的三条高赞问题。所以第三个问题是"你与夏商艺术集团有没有关系？"，第四个问题"你和文帝度的关系是什么？"，第五个问题"传闻你与某个大集团的公子订婚，是真的吗？"”

周蓑云拧眉，网友的问题导向性都很强，就看沈竹意怎么回答。

导游让沈竹意转个圈，面向湖水，闭目静神，想好了再回答。

沈竹意穿着白色的长羽绒服，在湖心被风吹成一株圣山雪莲，若通过直播仔细看，能看见他眼镜框玉色竹节的设计，价格不菲。

“第一个问题……”他缓缓开口：“我认为八名选手中，洛段会是我最大的敌人。”

岸上众人看向洛段，起哄地闹了一声。

“第二个问题，假如我赢得冠军，我最想和我自己说，这是我参赛第一天起就定的目标，我是最有资格夺冠的人选。”

岸上和评论区的人都哇一声，沈竹意今天很敢说啊。

“第三个问题……”沈竹意抿了抿唇，释放出轻松的笑容：“既然被识破了，那就如大家所想的那样，我去过夏商艺术集团的顶层办公室，在那里写过作业吃过午餐。”

这个答案无异于承认他就是夏商艺术集团的少爷。“殿下”“夏商王朝大少爷”“集团一哥”等等花名一时层出不穷。

周蓑云心里沉下一块巨冰，似乎从向阳山上倾覆而下，压进他本就滔天的心湖。

倘若在神圣之地，沈竹意都可以自在伪装，那只能说明，沈竹意已经将自己都洗脑了，他深刻坚信自己是周家的儿子，无论外界什么因素，都无法再将他这只寄居蟹赶走。

周蓑云想到柳羽律看到这段视频，该一边捂住笑，一边卸掉思想包袱吧？他的好儿子永远不会离开他了，他这辈子得偿所愿，死也不愧对柳家祖宗。

“第四个问题，我和帝度是知音，我们合得来是因为对音乐有共同话题，对人生有共同的看法。”沈竹意模糊了问题的本质，相当于没答，给CP粉空出留白。

“第五个问题，我和某个集团公子订婚这种传闻并不准，准确来说是我的父亲属意某个集团的公子当女婿，或许以后会成为家人。”沈竹意在回答这个问题时，颤抖着睫毛，眉心锁住深愁，倏忽睁开眼，不着痕迹地掖了掖衣角。

哇。周蓑云忍不住为他鼓掌，别说向阳山，就是珠穆朗玛峰，都拦住沈竹意滋生的贪欲。

直播间的评论发大水了，一半在猜测某个集团内的公子到底是谁？另一半在痛哭沈竹意与文帝度是新梁祝。

沈竹意紧了紧衣服，随导游又走回岸边。

周蓑云等在石子路前，让开一步，轻笑道：“刘凌进的劣质基因没白遗传。”

沈竹意也轻嗤一下：“他是谁？”

周蓑云跟随导游也走上石子路，心绪渐渐定下来，湖心的风比岸上大得多，每刮一下都要将他的薄羽绒服摘了。

周蓑云舀了一勺水洗手，顺带也洗个脸，清醒许多。

直播房间里，粉丝和路人都沉默了，刚才沈竹意也就意思意思洗了手，周蓑云上来就洗脸，那么大力搓揉后，脸微微发红，双目携了细水珠，看镜头时特别澄澈，似乎在向人宣传，向阳湖的水有美容作用，能瞬间让人活色生香。

[……他没化妆？！]

[撇开其他不说，周斯余的颜值吊打圈内所有00后小生。]

[我看见了神仙。]

[从今天开始，喷周斯余哪里都可以，但是有人喷他样子，我会拼命。]

[周斯余靠脸就能横行天下。]

[糟糕，我已经动摇了，我快因为他这张脸忘记他做过什么事情了。]

[冷静下来想，这样一张脸，给你包你要不要？]

[哪怕他要天上的星星，我今晚都可以开始造火箭。]

……

导游让他面向山峰千城闭眼。

导演通过耳麦提问：“以下有五个问题。前两个问题来自节目组，后面三个问题来自热心网友。第一个问题，"你认为自己有机会冲击冠军吗？"第二个问题，"在《声由心生》这个舞台，你最想感谢谁？"”

“第三个问题，网友热心提问"你是否出生贫穷家庭，到大城市打拼后遇见贵人？"，第四个问题，"如果你遇到贵人，这人是圈里的明星吗？"，第五个问题"你想对黑粉说什么？"”

这五个问题经由节目组语言艺术转化后，变得不那么犀利了。

周蓑云转了身，没有直播观众想看到的任何慌张或者窘迫，甚至淡定得有些嚣张，昂了昂下巴，正了正肩膀。

他开口：“我凭实力进决赛，当然有机会冲击冠军。在《声由心生》节目里最想感谢的人是许浚如老师，他在我们团队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了我们很多帮助。”

这两个问题中规中矩，大家竖着耳朵只想听后边三个。

“接下去三个问题，我揉在一块儿回答了。我不是出生在贫穷家庭，相反我家是艺术世家。所以不存在我到大城市打拼遇见贵人的烂俗剧情，我是在读大学生，所以衣食住行等开销都由我爸提供，车子和表也是我爸送我的。还有，我们家没有与其他集团公子联姻的事，因为我取消了。至于想对黑粉说什么，抱歉，我无话可说。”

他说完，岸上的选手微微发愣，其实一路比赛下来，他们比谁都清楚周蓑云的实力，那些包养的谣言不过是节目吸睛的桥段。但整段话下来，周蓑云明显是在内涵沈竹意，这点倒挺让人膈应，决赛在前，现在就开撕，是不是胜负欲太强，手段太卑劣了呢？

邓岱是个直肠子，直接就开炮：“合着周斯余才是正宫，有些人鸩占鹊巢久了，以为自己真能登门入室吧？”

周围人问他什么意思，邓岱只拿眼瞟沈竹意。

沈竹意全然不在乎，抱着手臂淡然处之，他要在云端永远飘着，不让世俗的污泥拉他下凡。

网上评论比现场激烈百倍——

[周斯余是不是还在2g时代，还出生世家，他待过的中学还有周围邻居都证明了他小时候就在山坳里过的。]

[这人现在要洗白自己的身世了，后面进来的人警惕被骗啊！]

[他是艺术世家，那我是海澜之家，编也不编得真点？]

[刚刚差点被他颜值蛊惑，现在见他没脑，我又治好了。]

[周斯余家里很有钱的。这话说了谁信？一个艺术世家的孩子至少也像沈竹意一样会几门乐器吧。]

[笑死，周斯余贡献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精彩瞬间。他说他取消了跟集团公子的婚约。啊哈哈，白日做梦吧。]

[可能他取消的是和村口烧烤店王二狗的婚约。]

[这个时代还有这么清新脱俗的蠢货，要列入国家保护一级脑残动物名单中。如果他是豪门贵子，请问照片呢？从小到大的游艇生日派对，大house，带泳池的花园摆拍呢？]

[网络是有记忆的，去看看周斯余被人按在派出所门口的照片就知道了，当时身上那套衣服不出五十块钱，就这你们还信他是豪门？]

……

这些话涌出屏幕时，周贯毅一张老脸绿得发光，他潜水这么久，不就是为了今天吗？是时候让这些网络刁民看看谁是“余光同行”的扛把子了。

周贯毅唰唰唰发出一系列照片——周蓑云十六岁被接回来后办的第一个生日会，带泳池的花园里，少年腼腆地握住蛋糕刀，在一米五高的蛋糕上切下一角。

周蓑云十八岁成人礼，他倚在豪车旁拍照，后边大house外墙挂了艺术家画的他的巨大油画，另有书法横幅“祝我麟儿扶摇直上”。

除此之外，还有周蓑云被拉去听音乐会，周蓑云苦练小提琴，周蓑云陪他去逛国外展等生活照。

周贯毅发完，浑身热血沸腾，二十一年来，除了第一次抱着周蓑云出产房外，这是第二次他产生能替儿子扛下所有风雨的老父亲心情。

大粉替他做成帖子，将网络链接广发出去。

半个小时后，周蓑云正在观看其他选手上去石岛祈福，旁边步方期就滋溜滋溜喝着奶茶，将帖子递到他面前，小声说：“兄弟，你又出名了。”

其余偷看手机的选手也都拉开帖子，低声起哄：“擦，周斯余，你真的是太子爷啊。”

周蓑云看了遍帖子，心头发热，周贯毅这个人是有点浪漫冲动在身上的，关键时候总站在他这边。

他给周贯毅发了一堆666的表情图。

沈竹意仍旧淡然，即便有选手跟他说周蓑云这件事，他也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