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时间。
片场临时搭建的餐厅里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热气和汗水的味道。剧组盒饭统一排开,白色的塑料盒子整整齐齐地码在长桌上,每个盒子看起来都一模一样——两荤一素,一份米饭,标准配置。工作人员排着队领饭,筷子和勺子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歌从人群中穿过来,手里端着一个明显不太一样的盒子——不是统一的白色塑料盒,而是一个浅灰色的保温饭盒,看起来质感很好。他走到她面前,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把饭盒推到她面前:"你的我热过。胡萝卜挑掉了。"
林亦菲正准备去领盒饭,看到这个突然出现的饭盒愣了一下。她打开盖子,热气瞬间涌出来,里面是精心搭配过的菜——清蒸鲈鱼、蒜蓉西兰花、木耳炒肉片,还有一小碟醋溜白菜。米饭是她喜欢的那种软硬适中的口感,粒粒分明又不会太硬。最重要的是,所有菜里确实一点胡萝卜都没有。
她愣笑:"你还记得?"这个习惯她自己都快忘了,从小就不吃胡萝卜,哪怕切成很小的丁藏在菜里也能准确地挑出来。
"你小时候就不吃。"顾歌说,语气云淡风轻,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柔软。他记得很多事——她小时候会把胡萝卜偷偷藏在纸巾里,记得她喜欢把鱼肚子上最嫩的那块肉留到最后吃,记得她喝汤一定要等到不烫嘴的温度才会入口。
他把筷子递给她,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坚果放在旁边:"多吃点。"顾歌语气极轻,"下午还有场哭戏,体力要跟上。"
林亦菲接过筷子,正要说什么,顾歌又从旁边的工作箱里取出一只银色保温杯。那个箱子看起来是他随身携带的,里面除了剧本、平板电脑,还整齐地放着一些零碎物品。他从底层抽出那只保温杯,侧身递给她:"试试。"
杯子握在手里,温度刚刚好,不烫手但能感觉到温热。杯身是磨砂质感的银色,简约大气,但在底部刻着一个不甚张扬的"菲"字——字体是行书,笔画流畅,刻得很深,在灯光下泛着哑光的质感。
她指腹摩挲了一下,杯壁的温度从皮肤一路走到心里,像有一股暖流缓缓流淌。那个"菲"字被她的指尖反复抚过,仿佛能感受到刻字时刻刀的力度。"你什么时候刻的?"她问,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颤抖。
"早就刻了。"他云淡风轻,打开杯盖,里面飘出淡淡的甜香,"里面是红糖红枣水。"他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温度调好了,直接喝就行。"
林亦菲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红糖红枣水,他怎么会知道她这几天正好需要这个?她低头看着杯子里微微泛红的液体,表面还浮着几颗饱满的红枣,糖的甜香混合着枣的清香,是一种让人心安的味道。
一旁,沈凌赫端着自己的盒饭走过来,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下。他看了看那只保温杯,又看了看那个明显经过特别准备的饭盒,似笑非笑:"我们导演这回做足了功课。"
他咬"功课"两个字咬得特别重,语气里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调侃。他挑了一筷子自己盒饭里的胡萝卜,慢条斯理地放进嘴里,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顾歌抬眼看他,筷子在手里转了半圈,神色平静:"我一向认真。"
"对她,还是对戏?"沈凌赫放下筷子,手肘撑在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顾歌。周围的嘈杂似乎都被隔绝在一个看不见的气泡外,只剩下三个人之间这种充满张力的对峙。
顾歌看回去,目光没有闪躲:"两者不冲突。"他说完,给林亦菲夹了一块鱼肉,动作自然得像做过无数次,"演员状态好,戏才会好。这是基本逻辑。"
"基本逻辑?"沈凌赫笑了,但笑意不达眼底,"顾导的基本逻辑里,是不是还包括记住演员小时候的饮食习惯?提前准备刻了名字的保温杯?"他顿了一下,"还是说,这些只对特定演员适用?"
空气再次凝固。
旁边几桌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筷子,假装专心吃饭,实际上耳朵都竖了起来。这种修罗场他们见过几次了,但每次都让人心跳加速。
林亦菲放下筷子,她深吸一口气,轻声:"你们,可以让我专心吃饭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准确地穿透了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她看着顾歌,又看向沈凌赫,眼神里有一种疲惫和无奈,"我很饿,我也很累。我只想安静地吃完这顿饭,然后准备下午的戏。可以吗?"
两人的视线在她的筷尖上会合——她夹着一块鱼肉,筷子微微颤动,鱼肉在半空中停留,像某个被悬置的决定。随后两人各自退开半步,像两股潮水被一根细线拽回去,表面恢复平静,暗处却仍在汹涌。
顾歌低头继续吃饭,动作恢复了平时的从容。
沈凌赫端起自己的盒饭,站起身:"我去那边吃。"他看了林亦菲一眼,"下午的哭戏,我陪你对词。"说完转身离开,背影笔直,步伐很快。
餐厅里的喧嚣重新涌回来,但林亦菲和顾歌所在的这张桌子周围,还留着一圈看不见的寂静。
她低头喝了一口红糖水,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甜味在舌尖化开。杯子上的"菲"字在她掌心里,像一个隐秘的烙印。
日景。
下午2点半的太阳正毒。片场搭建在一个废弃的码头,四周没有任何遮挡,阳光直直砸下来,水泥地面被晒得泛白,热浪从地面升腾起来,扭曲了远处的景物。空气里有海水的咸涩味道,混合着铁锈和工业区特有的气息。剧组的人都躲在遮阳棚下,只有林亦菲还站在标记点上等待走位。
她穿着戏服——一件浅色的棉麻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领口微微敞开。阳光落在她裸露的皮肤上,很快就泛起了一层薄红。她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发丝被海风吹得有些凌乱,贴在脖颈上。
顾歌从监视器那边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瓶防晒喷雾。他走得很快,衬衫的下摆在风里微微扬起。走到她身边的时候,眉头微蹙,像是在责怪什么:"怎么不去棚子里等?"
"马上要拍了。"林亦菲笑,"来回走太麻烦。"
顾歌没说话,拧开喷雾的盖子,动作极自然地让她微偏头。他的手指轻轻抵在她的下颌边缘,力度很轻,像是在引导一个精密的仪器转向最合适的角度。"别动。"他说。
喷雾喷在颈侧和耳后:"这里最容易晒伤。"细密的雾气落在皮肤上,带来一阵清凉。他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惊,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喷,知道该保持多远的距离,知道哪些部位最容易被忽略。像做了无数次,又像是早就在心里演练过千百遍。
他没有任何暧昧的眼神,甚至未曾正视她的脸,目光始终落在自己手里的喷雾瓶上,专注得像在完成一项精密的工作。却比所有暧昧都更近。他站的位置刚好挡住了一部分阳光,在她身前投下一片阴影。呼吸的距离近到她能闻到他衬衫上洗衣液的味道——清淡的皂香,混合着一点海风的咸。
她的后颈被凉意轻吻,起了一层细微的鸡皮疙瘩。那种感觉从皮肤表面一直蔓延到更深的地方,像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轻轻震颤。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睫毛微微颤动。
"耳后也要。"顾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他的手指擦过她的耳廓,把散落的发丝轻轻拨到一边,露出那一小片容易被忽略的皮肤。喷雾的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嗤"的一声,然后是液体触碰皮肤的细微感觉。
"她不是三岁。"
沈凌赫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一种难以忽视的压迫感。
他从片场另一侧大步走过来,身上还穿着刚才那场戏的戏服——一件深色的夹克,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脸上有化妆师刚补好的妆,但汗水已经在额角渗出来,显然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在两人面前停下,伸手拉开与她之间的距离——不是拉开顾歌,而是把林亦菲往后带了半步,让她脱离顾歌的"势力范围"。
然后他摘下自己的棒球帽,把帽檐往下压了压,扣在林亦菲头上。帽子还带着他的体温,有些大,几乎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别再越界。"他看着顾歌,字字清晰。
空气瞬间凝固。
顾歌转开喷口,动作不紧不慢,甚至还仔细地把盖子拧回去,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声。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对上沈凌赫的视线:"她是我的演员。"他顿了一下,把喷雾放进口袋,"保护,是我的职务描述。"
"职务?"沈凌赫冷笑,"我看你的职务描述挺宽泛。"
"至少在我的职务范围内,"顾歌往前站了半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到不足一米,"我知道她的皮肤在这种紫外线强度下,十五分钟就会晒伤。"
"那在你的职务范围内,"沈凌赫没有退让,反而也往前站了一点,"是不是还包括数她的心跳?"
两人四目相接,一句台词也没有。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假装在忙着调试设备,实际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边。副导演尴尬地举着对讲机,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打断。
周围的蝉鸣被拉得很长,像一根绷到临界点的弦,随时可能"啪"地断掉。海风吹过来,带起地上的沙尘,空气里的温度似乎又升高了几度。阳光在两个人之间投下两道笔直的影子,在地面上交叠、纠缠,像两把还未出鞘但已经摩擦生热的剑。
林亦菲站在两人中间,摘下帽子,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谢谢你们。但我想,我自己可以。"
她从顾歌手里拿过防晒喷雾,对着自己的手臂喷了几下,然后把帽子还给沈凌赫,转身走向遮阳棚。
身后,两个男人还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先离开。
就在这时,助理小林慌乱的跑到顾歌这里,手机被助理递过去,上接不接下气的说:“顾导!那份您未公开的第三版剧本……已经被S影业注册成他们的新片备案了!刚刚官方公告,他们下周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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