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姐，想不想去别的地方换个生活方式？我在很多城市都有朋友，可以帮你介绍。”
天已经擦黑，董希音在薛晓静家楼下健身广场的太空漫步机上慢悠悠地走着，扭头问站在她右手边的太空漫步机上的薛晓静。
“过一段时间吧，我把事情都料理完了，就离开。”
薛晓静看着前面的楼栋透出来的点点灯光，想象着灯光之下一家人幸福地吃着晚饭的场景，心口一阵阵刺痛，却面无表情、用几乎不变的缓慢速度踩着漫步机，淡淡地回答。万念俱灰的态度之下，隐隐有些什么在倔强地坚持着。
“有什么事情要料理，和我说，我安排人来帮忙。”
担心自己的猜测正确，董希音极力劝说薛晓静离开临海，让她摸不清柳鑫的行踪。
女儿已死，前夫被通缉，董希音不希望薛晓静再出什么问题，这个家不能就这么毁了！一家本没有恶意的人，却成了禽兽和恶意的牺牲品，这不公平！
薛晓静缓缓转过头，笑了一下，说道：“董队长太热心了，我受不起。”
不知道为什么，董希音觉得薛晓静不仅笑容有些冷，态度也更冷漠。
想到也许是因为殷实，董希音耐心解释道：“薛姐，我是警察，殷实是嫌疑犯，我抓他和关心你，没有冲突。”
薛晓静停了下来，从棉衣口袋里摸出手机，打开聊天记录，划到其中一段对话语音上，递到董希音眼前，冷冷地说道：“董队长，我知道你们是好人，但好人不一定办好事。”
说完，按下了屏幕上那段长条语音。
男人气急败坏的声音瞬间冲进董希音的耳朵：
“薛晓静你个婊／子养的，自己女儿不要脸勾引同学被／操／死了，跟我女儿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老子搬家！老子绝不会搬家！你要是敢动我女儿一根汗毛，老子弄死你！告诉你，老子门口养了狗，敢靠近一步，咬死你个婊／子！你当你女儿是个什么东西，真以为把人家孩子耳朵打聋的事情没人知道了？死有余辜，死不足惜，活该报应！”
手机有些微微的晃动，是薛晓静的手在抖。
后面还有几个长条语音，但薛晓静没有再按，只是哼笑一声，“你们说殷实杀了吴力强，又怕殷实也去杀柳鑫，让她先休学办转学，是吧。考虑得这么周到，可知道你们保护的是人还是畜生？”
对话的ID名称是“禽兽”，董希音听出那个男人的声音，柳鑫的父亲，柳长寿。
虽然薛晓静猜错了，但她的遭遇却是实实在在的，董希音不想辩解——在推测薛晓静会对柳鑫不利后，尹立请社区出面，委婉地向柳鑫父母建议给柳鑫转学。
早已得知吴力强失踪的柳鑫父母本就怀疑吴力强的事和薛晓静脱不开关系，立即便猜出了社区的真实意图——有人要对柳鑫不利！
除了薛晓静，再无第二人，所以柳长寿才在私人对话中破口大骂，外加各种威胁。
董希音确实不知道、也没有料到柳长寿竟然这样恶毒，即便是因为担心柳鑫陷入险境而暴躁，但如此辱骂一个失去女儿的母亲，没有丝毫同理心，实在令人不齿。尤其，现在有证据初步显示，关于殷雪的死，柳鑫很可能是帮凶。
好半天，董希音才压下愤怒，平静地说道：“薛姐，柳鑫的父亲可能会对你不利，不如我安排你到别的地方住一段时间，远离他们。”
“我没犯错，为什么要搬家！”薛晓静突然有些激动，“上次就不应该搬家！如果我一直站在小雪一边支持她，就不会搬家，不搬家，小雪……小雪就不会出事……”
一直佯作坚强的女人到底还是在说到女儿的名字时哽咽了。
显然，薛晓静将家从东湖区搬到旺西区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很可能与刚才语音中柳长寿提到的“打聋了一个小孩子的耳朵”有关。
摸了摸口袋，连包纸巾都没带，董希音只能安静地站着，等薛晓静自行发泄情绪后冷静。她并不太会安慰人，尤其是失去至亲这种事，旁人的安慰毫无用处。
薛晓静很快控制住悲伤的情绪，背对着董希音说道：“董队长，你回去吧，我不会搬走的。也不用试探我，我和殷实没联系，不知道他在哪。如果柳鑫她爸爸来杀我，让他杀，然后一定要判他死刑。”
最后一句话是薛晓静咬着牙说出来的，那种无处发泄的恨意已经无法抑制地自她的周身散发出来。如果这恨意能用颜色具现化，薛晓静现在一定就是最纯的那团颜色——女儿因柳鑫而死，柳家不仅不收敛，反而污言秽语宛如流氓无赖，但凡是个正常人也忍不下去。
无法劝说薛晓静改变心意，董希音最后说道：“既然如此，我安排人手在这里，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需要。”薛晓静的凌厉眼神淹没在暗淡的夜色里，**地拒绝。
“你只当做我需要好了。”董希音眼神还保留对薛晓静所受遭遇的温柔，语气却不容拒绝。
她担心柳长寿会伤害薛晓静，更担心薛晓静会做出什么事来。
薛晓静没有再反对，只是冷着脸从太空漫步机上下来，示意不愿再与董希音交谈。
董希音知趣地目送她回家，转身离开。
回到家时，尹立正抱着笔记本电脑坐在客厅，听完董希音的陈述，尤其是柳长寿的那番话，也跟着恨得磨牙：“禽兽——薛晓静还真是有些涵养，不应该备注成‘禽兽不如’吗。”
有些禽兽不如的东西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生活在身边，你偏偏拿他没辙。
“这案子……办得真他／妈憋屈！”放下电脑，起身走到阳台，尹立小声发泄。
柳鑫是殷雪被害的初因，贼喊捉贼诬陷殷雪的品行已经够恶劣，柳长寿的无赖无耻更令人不齿。
吴力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个枉顾法律和人命、无法被法律制裁的加害人变成受害人，在民间是报应不爽、额手称庆的事儿，然而作为刑警，却还要为他伸张正义，确实憋屈。
董希音看着原本窝在沙发上睡觉的地瓜被尹立起身的动作吵醒，似乎也感受到了尹立的无奈，眼神瞬间有些警惕。
伸手摸了摸地瓜的头顶作为安慰，再转眼，看到尹立电脑的画面，眼珠转了一转，忽然幽幽说道：“也不一定。”
尹立没有马上追问，望着小区昏黄的路灯照亮的路面，缓缓转回身，说道：“因为殷实突然露面，我们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追查殷实身上，倒是冷落了陈文思那封举报信。如果能确认有人故意唆使未成年人犯罪，即便拿柳鑫没办法，至少还能为殷雪讨回一个公道！”
董希音露出浅浅一笑，盯着电脑屏幕上一个ID为“非暴力不合作”的个人主页，问道：“这就是陈文思提到过的一个网暴简凡的领头人物吧。”
尹立点点头。
页面上显示的是“非暴力不合作”写的一篇“抵制简凡，捍卫主权”的“指导性”——图片。
据谢敏科普，因为网络平台对于发表的文章有审核，所以一些敏感的字眼和词汇必须用字母缩写才能通过审核。但不是所有人都能看出缩写的字母代表什么，而且，如果敏感词过多，更影响文章的连贯性，所以，很多带走敏感词的文章都会以图片的形式发表——包括很多色／情小说，也是用这样的操作来避开平台的审查。
眼前屏幕上这张看上去就知道是十分用心排版、配色的图片，内容如下：
各位集美们都知道现在娱乐圈是什么狗B样子，ZB一手遮天，想捧谁捧谁，想踩谁踩谁！同人文招谁惹谁了，竟然遭到粉丝大量举报，不仅文章被删除，作者被人肉、网暴，更是连累咱们集资做的同人文平台被屏蔽。众所周知，我们的地盘已经被压缩得很小，平时集美们都是圈地自萌，碍着别圈什么事儿！
可是，我们一忍再忍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是JR仗着ZB撑腰，指挥他的XJH要将我们赶尽杀绝，这是什么仇什么怨！
JR怎么出的名？还不是靠着明矾CP和魔法师的宣传上位！要流量的时候跪舔我们，现在有ZB护体了，就想过河拆桥，打散、打没我们，好像我们不存在别人就不知道他是凭什么当上流量的了！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贱到没边了。
以前XJH骂我们CP狗的时候，我们因为爱明矾，忍了这口气没有站出来；
以前圈子被压缩的时候，我们觉得自己是小众，能让就让，也没有站出来。
结果呢！圈子现在连圈地自萌都不被容纳，再不发声，不证明我们的存在，不喊出我们的诉求，我们就真的要被挤压没了！
集美们，知道一个物体在受到强烈挤压之后会怎样吗？
会变成一个黑洞！
吞噬一切的黑洞！
现在，此时此刻，看到我的泣血文字的每一个集美，觉醒吧！
该是我们为自己的权力发声、誓死捍卫自己权力的时候了！
该是我们争取被尊重，被公平看待的时候了！
该是我们要求话语权和自由的时候了！
从讨伐被ZB捧起来的JR开始，我们要奋起反抗！
是他们逼得我们成为黑洞，吞噬向我们施加各种无理压力的妖魔鬼怪！
具体可操作方法如下：
1、向JR合作的所有人科普JR的“娇媚”演技，把JR高度灌水的作品评分拉下来，恢复他真实的水平。
2、在各个媒体、平台上科普JR的事迹：包括并不限于打人、睡／粉丝、傍／金主抢资源、隐藏女友谎称单身、骗粉丝集资、引导粉丝攻击对家并SB、网暴抑郁症患者导致患者自杀、轧戏、耍大牌、指使粉丝炒作代言商品的销量，将别家公益算到自己头上，等等。重点是打人、隐瞒女友炒单身人设和网暴素人，人品十分恶劣。
3、向JR代言的各大商家科普JR的事迹，内容也如上，重点详细说明他家XJH炒销量后会大批量退货，给商家造成十分巨大的损失。如果有商家头铁不听劝告，这商家肯定就是无良奸商，和简凡一样！有能力的查一下商家的资料和信息，尤其是代言的那些乳制品，有没有三聚氰胺，如果有违规，我们就组织人手举报，打315，为民除害。
4、从支持JR的那些非商家的其他行业人之中继续挑选具有代表性的人，向他们的主管部门投诉他们以公谋私的恶劣行径，一定要求主管部门追责。
……
“XJH是什么意思？敏敏不是说用图片就可以不用缩写了吗？缩写怎么还这么多？”董希音首先提出疑问。
“XJH是小贱货，我也是看了很多评论后才明想白这两三个字母的意思，‘小’加‘火箭’的反序谐音读法。JR是贱／人，ZB是资本，SB我以为是傻／逼，但读起来意思不通，问了谢敏才知道是撕／逼。至于为什么都是缩写，因为这些缩写的字母本来就是她们常用的缩写，缩不缩写她们都明白意思。我估计非要这样写的用意，就和那些会说英语的人时不时就要在说话的时候夹杂几个英语单词来显摆自己的洋范儿一样吧。”
董希音挑挑眉，接受了尹立的解释，又皱眉问道：“黑洞是什么物质受压都能产生的吗？”
尹立虽然和“引力”同音，却对这些天文物理毫不明白，无奈地耸耸肩，表示自己不懂。
董希音倒也没想着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又感叹，“煽动性好强，还有具体实施方法……敏敏就是他们选择的‘具有代表性’的人之一吧。”
再一看转发数，董希音更加难以置信：“呵呵，转发竟然有十几万，是真实的数据吗？”
“评论有几万，点赞有几十万，掺水的成分不多。”尹立回到沙发旁解释。
“就为了抵制一个简凡，何至于此！”董希音仍旧不解。
“不止如此！”尹立重重地强调，“你绝对想不到现在的孩子恶毒到什么程度！”
“他们又做了什么？”董希音追问。
尹立坐回到董希音身边，自然地伸手在触摸板上操作，调出了另一个打开的网页，屏幕上又出现一大堆文字，随着尹立拖着滚动条向下滑动，文字下面忽然露出一张图片——是一只被剥了皮的猫，而这血淋淋的猫尸体的头颅，却是简凡的。
这张令人毛骨悚然的图片上配了六个裂开的大字——撕开流量画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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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恶-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