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姐杀到门口的时候,染拢还躺在出租屋里睡得正香。
“谁啊?!一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啊!我不是打备注了吗?外卖快递放门口就好了啊!”
染拢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把卷到小肚子上的睡裙扫下去,头发在脑袋上搭拱桥,人不人鬼不鬼地下了床。
一看时间,才早上十一点。哪个不长眼的在这个时候寻上门来?不知道她下午两点才正式起床吗?
起床气的同时还有些许的疑虑。
是朋友吗?她有啥朋友?家里好久没来人拜访了。警察?自第一次尝试被头号铁粉批评了以后,她就再也没在直播里搞擦边了。那总不至于,是讨债的吧?
敲门声响得紧,拖鞋也懒得趿,染拢只随手披了件牛仔外套,就朝着大门走去。
凑近猫眼一看,来人有点面熟,但没有熟到叫得出名字的地步。
“你哪个啊?”出租屋的隔音很差,染拢没开门,就站在门边问。她光着脚踩在不怎么脏的入户地垫上,塑料勾丝蹭得脚底痒痒的。
“我是小侯!”
“小猴?我还以为你起码是个人。”
“呃,侯爵的侯!我是刚刚接手你的经纪人!”
“呦,侯爵儿~”染拢搓着眼角推开门,把凝在手里的眼睛分泌物弹在了来人身上,“说吧,你想怎么折磨我?”
“什么折磨你?先别说其它的,你快来看看这个试镜邀请!”
侯姐不由分说地把平板塞到了染拢的怀里,肾上腺素作祟,她展现出了少有的强势一面。
染拢扫了眼邮件标题和发件人,表情很是平静,没有欣喜也没有意外,侯姐差点怀疑她不识字。
染拢不带门便走进了屋,这就是她请人进门的方式了。
往沙发上一躺,一双不见天日许久的长腿一捞一折,染拢曲在沙发一角,准备详细品品邮件里的内容。
侯姐关上了门,鞋柜里找不到客用拖鞋,只好赤着脚踩进屋。给自己找了张单人沙发,正准备坐下,却被染拢喝止:“你干什么?”
侯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但屁股乖乖地定格在了半空中:“我?我没干什么啊?”
“你穿了一天到处蹭的外裤,就这么坐在我的沙发上?布艺的,不好清洗。”
“那,那我坐哪儿?”
“站着,坐地上,或者把裤子脱了。”染拢面不改色地说。
侯姐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听说过耍大牌的,但公司里还没人有牌可耍,这还是她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无理刁难。没有处理经验,生怕又触到这位祖宗的哪片逆鳞,侯姐不敢反抗,只得席地坐在冰凉凉的瓷砖上。
耍完大牌,染拢心情愉悦地点开了附件,附件里详细写了剧情梗概和角色简介。
细细读完,染拢发现这是一个双女主、同性题材的剧本:
两位女主角是高中同学,一个是小画家,另一个是小画家的模特。以练习绘画为源头,两人展开了一段对人体结构的探索。在相处过程中,她们被彼此吸引,探索很快变成了缠绵,一次又一次,不知天地为何物。
随着画本被偷,图画里全.裸的女孩转眼从人见人爱的文静少年,变成了青春期孩子们群嘲的对象,连带着两人的关系也一并遭殃。
多年以后,从前被画的女人来参加了画家的画展。彼时,画家已成了某位企业家的妻子……
很老套的故事,但又十分大胆。染拢心想,大胆在于,这片子未必能在国内上映。
邮件里指定给染拢的那个角色,就是故事里被画的女人。
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我,不演。”
染拢嘴里吐出的三个字,在侯姐听来掷地有声。再一听,原来是她提着的一颗心摔到地上碎掉的声音。
侯姐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瞪大了眼睛,金鱼似的怼在染拢跟前:“什么?!我没听错吧?你不演什么?不演袁导的片?”
“你没听错。我不演,帮我推了吧。”
“你,不是……为什么啊?总得有个理由吧?”
“这是袁导的片子,如果这个主角是我,那么另一个主角就是裘安。所以,我不演。”
“就因为裘小姐?”
“就因为裘安。”
“不是!”侯姐被肝火烧得难受,语气变得急迫,“这可是你复出的大好机会啊,你们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我不知道,但对方不计前嫌……”
话说一半,染拢骨节分明的一只手从身侧飞出,一下捏在了侯姐的下颌骨上,一点收着力的意思都没有,盯着她的眼睛里满是怒气。
染拢咬牙道:“对方,不计前嫌?你再给我说一句试试?!”
侯姐的下巴要被捏碎,她吓破了胆子,哆嗦道:“我错了……染姐,我不说了,我错了……”
染拢闻言松开了侯姐的下巴,眼睛却仍盈满了未消的余怒。
侯姐的脸颊上传来凹陷肌肉缓缓回弹的感觉,鸡皮疙瘩姗姗来迟地爬满了脊背。
她怎么能把黑榜里刚背熟的吐槽给忘了呢?
【疯批,感觉有暴力倾向,惹不起】
揉了揉脸颊,侯姐有预感,这部电影是她逆天改命的关键机会,没有之一。她不允许自己的怯懦让这大好的机会白白流失,她重振旗鼓,问道:
“您和裘小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
“不关你的事。”
……
“这样吧,染姐。”侯姐不依不挠,“您对剧组有什么顾虑的话,尽管告诉给我。这是葫芦传媒至今为止接到过的最好的项目,公司一定会倾尽所有资源来保证您的权益!”
“哦?真的?”
“当然!”
“那种带厨房和卫浴的超长房车有没有?”
“必须有!”
“弄个我一人专享的化妆团队和十人以上的助理团队行不行?”
“必须行!”
“把裘安换掉好不好?”
“没问……?”
她没听错吧,葫芦传媒是个什么公司,染拢又是什么咖位?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没本事换掉裘安啊!
“没问题?”染拢笑意盈盈地挑了挑眉头。
“这……这也没说另一个角色就一定是裘小姐来演呐,咱们要不,先去试试镜再说?”
“呵,包是裘安的,袁成荫怎么可能放着她的宝贝女主角不要,花大力气找别人去演?我才不要去。”
侯姐身子一挺,半蹲的姿势一下变成了双膝下跪。为了她的荣华富贵,就算让她磕头也在所不辞。
“染姐!求您了!”
“我说了我不去!你从哪来的给我回哪去!别呆在这里烦我!”
被扫地出门的侯姐在门口哭天喊地了半个小时。
嗓子都快喊破的时候,侯姐才收拾好情绪,哑着嗓子小声嘀咕起来:“呵呵。试镜而已,上不上得了还不一定呢,搁这儿横什么!你不去,我推别的艺人去!”
刚迈开腿想走下台阶,身后的大门擦着侯姐的背,嘭地一声被甩开,扬起的风差点把侯姐连人带包给吹飞。
“你刚刚说什么?”
“我我我,我什么都没说啊染姐!”
“你给我听好了,只要我参加了试镜,选角组敢堂堂正正地选人,就不存在我选不上的可能!”
“当然!我知道的!染姐!你一定行!”
“你今年多大了?”染拢忽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二,二十五。”
“我没你大,不许再叫我染姐了。”染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现在是我的经纪人,穿得这么学生样怎么陪我去签合同?从今天开始,别让人叫你小猴,一律让叫侯姐。”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还没说完,你给我听好,现在立刻去挑几套正式点的衣服,双肩包和卡通发夹全部扔掉!我不管你怎么搞,想办法把身高给我拔起来!还有你这头发怎么软趴趴的?赶紧去给我!烫——”
侯姐个子矮长相稚嫩,面对上位者时的姿态又低,她还不具备可以做自己的资质。增高鞋子穿着难受,维护烫染的发质麻烦,卡通发夹是她的最爱……但愿这些改变能在未来的商业谈判中行之有效。
“收到!”染拢的威压太强,侯姐几乎要给她敬个礼,半晌,又小小声地确认,“您刚才说,签合同?所以您打算去试镜了?”
“我去!”
……
片场。
侯姐带着老奶奶啃过的饭菜,走到了染拢的房车前。
房车门虚掩着,暖黄色的灯光透过门缝和窗帘往外溢,侯姐放在门把上的手一滞,她好像听到了车内传来了非常诡谲细微声响。
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脑海里的警告声不断:
不要开门。不要开门。不要开门。
粘腻的水渍厮磨声,吧唧吧唧,没什么规律地,一声又一声。
布料间拂蹭的声音,不很响,有些沙沙的,总让她想起裘安的丝质衬衫。
说到裘安,侯姐实在羡慕她的助理。
跟了这么一个演技好流量大的影后,片酬和奖杯拿到手软不说,关键是裘安人美心善不摆架子不折腾。
侯姐自觉是染拢的风和雨,每天在片场就被呼来唤去。一会儿要喝药店抓来现熬的酸梅汤,一会儿要吃应季自然生长的红苹果,一会儿又要不能苦到她的冰美式。
且不说染拢嘴里说出来的东西它合理不合理,侯姐都不知道染拢哪来那么多时间,变着法子地摆弄她。
也不知道裘安那样的大影后,为什么愿意和她家主子一起接这么一个戏,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不成?
前两天那场戏拍了一整天也不见过,灯光师打光打得都要崩溃了,连导演都气得眼睛红红泪花直打转。
关键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是染拢那祖宗的问题,偏偏当事人嘴比石头硬地推卸责任,说裘安这个演不好,那个不配合。
嚯嗬!在裘安面前,她家主子能算哪朵小布丁?
人家影后顾及祖宗的面子,顺着她的话说,把问题都往自己身上揽;她倒好,两手一摊,大爷似的:
“我就说嘛,都怪她不好好配合我!”
哎呦她去!染拢不脸红,侯姐都替她臊得慌。
真不知道染拢那脸皮怎么长的,比牛皮,比牛还厚。
要是分她几米脸皮子,她至于拉不下脸来给主子看看脸色吗?
好想魂穿到裘安的助理身上。有没有这样的爽文给她品品?
等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怎么想到人家助理身上去了?
等侯姐回过神的时候,已经忘了自己在房车门外驻足不前是为了什么。饭菜都要凉了,得赶紧给小祖宗送去才好。
染拢嫌有味道,不让她在房车里用微波炉,等下不满意了,要么跑老远到用餐区热饭,要么死不要脸地到裘安车上热饭。
有选择的话她当然愿意选第一种方案,偏偏染拢会强迫她采用第二种。染拢不要脸,她要脸啊!
也不想想裘安是什么级别的人物,天天去她车上热饭像什么样!
心里吐槽,愤懑与不满发泄到了手上,她用力地拽开了车门。
这便是侯姐此生最后悔的一次莽撞。
要不是她怕痛,她一定当场戳瞎自己的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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